施雅娜拿着酒杯,摇摇晃晃地向吧台走去,一路上认识她的同辈或者长辈同她打招呼,她统统只当没看见。
众人知道她的脾气,也不和她计较,只是转过脸来,又嘲笑她这无谓的自傲。
唯有见到生父的旧部时,她才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表情有点消沉。
她径直坐在了那个小督察身边,懒懒地对吧台里的仆人道:“James, 给我一杯大都会。”
身侧的男人看了她一眼。
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看了一眼。
施雅娜抖了抖泛着银光的蓝色的长裙,一头波浪发海藻似的披散着,宛如一条搁浅的人鱼,妖娆至极。突然,她冷笑一声,讥讽道:“想看就大大方方看,本来穿成这样,就是给人看的。”
男人一下子红了耳朵,沉吟半晌才组织好了语言:“你好,我叫费迪南德。”
“呵,好土的名字。”她不客气地评价。
战后各大国兴起了复古风潮,不仅是华国人偏爱古典的名字,其余的国家也是。
费迪南德这个名字,是莎士比亚那个年代流行的皇室名字。
“你就是雅娜吧!”他一点也不在意她的无礼,“听你父母说起过你。”
“说我什么?”
“说你,很乖巧,很可爱。”
他淡绿的眼睛像清澈的湖水,透露着不加掩饰的真诚。
“哈哈哈哈哈哈哈……”施雅娜大笑起来,但是纵然她性子再不羁,从小被迫接受的教养犹在,大笑时用手背掩着嘴已经成了习惯,于是那本该是讥讽的笑,便多了点娇媚。
“放屁!”她笑着用中文说道,这句脏话还是她小时候跟施夷光学的。
施夷光很叛逆,小时候是个不折不扣的脏话机。施家夫妇为此很恼火,更加十分嫌弃她。
“什么意思?”费迪南德问道。
“就是我很高兴的意思。”她认真地教他。
当年她就这样被妹妹骗的。
“哦,放屁。”他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边,于是施雅娜越发笑得整个人都趴在了吧台上。
费迪南德满脸涨红了起来,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等笑够了,她也没起来,透过发丝间看向他,像个水鬼。
散发着粉红色光泽的费迪南德身上没有半点强势的影子,他其实是一个漂亮得堪比女孩子的男人。
高大,但是温柔且无害,像她养的那匹温顺漂亮的立陶宛公马。
他毛孔都看不到的白瓷一样的皮肤上嵌着浅碧色的眼睛,长长的金色的睫毛,和他的头发一个颜色。
施雅娜推测,费迪南德下面的毛发,八成也是金色。
她也知道,费迪南德没有什么背景,全是靠着出奇高的破案率才年纪轻轻就平步青云。他是SCD2的王牌督察,是施家夫妇口中的硬骨头,是受害者及其家属心目中的神。
但此时的他,只是一只软嫩的小白羊。
施家夫妇看到他们聊得开心,赶紧趁机走过来,笑着问道:“Mr. Schneider,和小女玩儿得开心么?”
费迪南德赶紧站直了身子,礼貌地微微弯腰,说道:“放屁。”
施雅娜笑得后仰,险些从椅子上跌下去!!!
见施家夫妇变了脸色,费迪南德以为自己说得不够真诚,赶紧又慢慢说了一遍:“放屁。”
施正伟责备地看了一眼笑得浑身发抖的施雅娜,挤出笑来道:“Mr. Schneider,这是一句难听的脏话,以后还是不要说得好。可能是小女和你开了玩笑,她就是这样好作弄人。”
“啊……真是非常抱歉了。”费迪南德整个人都红成了龙虾。
“雅娜,还不道歉。”万幼荷难得严厉了一些。
施雅娜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来,双手一拎裙摆,微微屈膝,做了个中世纪的礼,很没诚意地说道:“不好意思,逗你玩儿的。你不会这么小气,生气了吧?”
费迪南德拘谨地摆手,“是我太蠢了,中文学得太慢……”
施家夫妇突然交换了一下眼神,看到了攻陷这个小督察的绝妙人选。
但施雅娜的身份与作用,用在这么个人身上,着实大材小用,只能发展他为裙下臣。
于是万幼荷收敛了厉色,哄着施雅娜道:“你这孩子,怎么可以这样逗弄人呢?万一他信了,和别的人说了可怎么办?”
施雅娜不耐烦道:“我已经道歉了呀!”
“道歉了就行吗?你带他去楼上的园林散散心吧,教他几句正经的中文。”
“哦……”施雅娜懒散地看向费迪南德,“你想去么?”
他立刻微微站直了身子,认真道:“想的。”
“那走吧。”她转身便向外走。
费迪南德赶紧向施家夫妇匆忙点了点头,追了上去。
吧台靠楼梯的地方正坐着喝闷酒的蓝泓宇。
施雅娜看着他颓丧的样子觉得很好笑。为什么垃圾人好像还挺伤心?
她小声骂了一句:“臭傻逼。”
追上来的费迪南德听到了,赶紧问道:“这句又是什么意思呢?”
她转过头笑道:“就是帅哥的意思啊!”
单纯的费迪南德又信了,重复了一遍。
他毕竟想不到会有人连着骗人的。
~
从楼顶的花房向下望去,正是一片梦幻世界。
——硕大的喷泉,金色的路灯,被修剪成麋鹿的各类高大植物;
连绵的长亭装饰着小灯,即便是夜里也亮如白昼。
庄园外辽阔的景观中还移植了一棵巨大的榕树,在其中装点了细长的蓝色玻璃纸,这样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那棵榕树永远星光灿烂。
“真美……”费迪南德忍不住感慨。
“呵,从小看到大,早就没感觉了。”施雅娜坐在紫藤花缠绕的秋千上,摇晃着手里的香槟,“你既然喜欢,为什么不接受我父母的拉拢?”
“什么拉拢?”费迪南德很诧异。
哈!原来不是太过正直,而是压根就不知道施家夫妇的暗示啊。
“他们不是说过要送你星光塔的房子么?”
“是的,但是无功不受禄。”他在她身边坐下。
“收下了,再立功了嘛!”
费迪南德想了想:“那么这件事,一定大大违背了法律,那么也就违背了我的做人原则。”
“呀!”施雅娜玩味地看着他,“不要装模作样嘛!你是孤儿,不是么?穷得要死,要不是脑子好使,连政府的援助和奖学金都没有。你的助学贷款还完了么?”
费迪南德只是温柔地望着她,并不因为她轻蔑的语气而生气,“我确实不富裕,但是如今景况已经好多了,助学贷款也都还完了。我一个人可以养活自己了,还养了一条狗。”
偶尔,受害者家属还会送给他礼物,推拒不了时,他会留下一些便宜的。
他温柔又坦诚,让施雅娜有点失语。
你永远刺激不到一个内心强大的人。
费迪南德的强大,让她觉得自己有点刻薄。
她的语气柔和了下来,“听我养父母说,你在负责一个知名度很高的案子,关于那个……”
“嗜血萝莉对吧,昨天卷宗刚刚到我手上。”
施雅娜也听说过这桩无头案,遂好奇问,“那你有头绪了吗?能抓到凶手嘛?”
众所周知,这个案子不过是司法部夺权的手段。
她就算不很聪明,也知道这个案子为什么能落在费迪南德这种毫无根基的警察头上。
费迪南德羞赧笑笑,“我会找到凶手的,给我一周时间就够了。”他的语气就好似在陈述一件不会改变的事实。
施雅娜歪头打量着他。
“你应该知道这个案子是个烫手山芋吧……”
“嗯,没关系,我会处理好的。”
看得出来,他不是在说大话,不然他不会一路升到如今的位置。
费迪南德被称为奥金帝国司法界的定海神针。
很多受害者家属甚至在家里供奉他的塑像。
按说供奉一个活人是极其怪异的,但是民众不但不觉得奇怪,反而有越来越多的人受到影响,跟风供奉,祈求庇佑。
谁能保证一辈子不遇到点不公呢?有费迪南德在,就好像有了一个坚不可摧的保障。
施雅娜打量着他,他这么温柔又容易害羞的性子,是怎么让那些罪犯招供的……
她忍不住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那个问题,“据说,嗜血萝莉认为自己受到过严重的暴力侵犯,几乎摧毁了她的人格和身体,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一点。这件事,你还会查吗?”
费迪南德认真点头,“会的。哪怕她的养父母已经被杀了,我也会尽可能地给公众一个真相的。”
并非指天画地的赌誓,却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分量。
施雅娜心中油然生出莫名的信任,“那——看在你是个好孩子的份儿上,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她凑过去,带着一股野玫瑰的香气。
“哦……”费迪南德的眼神骤然涣散了一瞬,似乎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最后才慌不择路地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酒杯。
荡漾的红色液体里倒映着他的脸,仿佛他的脸也变成了酒红色。
作者有话要说:蓝泓宇:变心
楚轩儿:变心
施雅娜:全员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