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
这是梦。
是你的梦。
更是你的主场。
你只记得最后映入眼帘的那凛凛寒光一闪,都还没来得及恐惧,再次睁开眼时,人就已经躺在柔软的榻榻米上了。
你一个激灵坐起身。
慌忙把自己摸了个遍。
确定自己身上连根毛的损伤都没有,屋里也没有半点杀人的痕迹,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梦好啊。】
【是梦才好啊。】
你感慨着。
再次见到继国岩胜,是在几日后的黄昏。
那时候。
天仍阴沉沉的。
潮湿的空气里飘着细密的雨丝,处处都是落雨的沙沙声。
他孤身一人。
似乎是没撑伞在雨中走了很久。
正绢和服都被雨水浸润,沉甸甸缀在身上。
高高束起的黑色长发也被雨水打湿,鬓发都黏成一缕一缕的,浓郁的水汽在发梢汇聚,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没有立时进来。
而是一直站在门口等着。
你发现的时候,他浑身都已经湿透,衣物发丝狼狈黏在身上。
就连那双素来坚定的赫色眼睛,也仿佛不知在水里浸泡了多久书籍,有着一触即碎的脆弱。
他低垂着眼睫。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似乎在想什么。
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你愕然瞪圆眼。
这不是你第一次看见他狼狈的模样。
但此时明显跟无限城决战时不一样,现在的他看上去格外弱气,好像失去灵魂的人偶,完全没有了武家继承人该有的体面和端正,只是凭借游魂般的本能,才会跌跌撞撞来到你这里。
“怎么了?”
你赶紧领他进来。
他的手很冷。
应该是在雨里待太久了,指尖皮肤都开始泛起失温的青白。
继国岩胜恍若未闻。
任由你给他擦拭身上的雨水。
甚至,就连你解开他湿哒哒的衣物,替他更换衣物也不作反应。
直到——
“我要成亲了。”
那时候。
你正坐在他身后。
给他拧干发丝的动作一滞。
很快却又恢复正常,很轻地应了一声。
之后。
继国岩胜不再说话。
仿佛今日冒雨过来,只是为了跟你说这么一句扫兴的话而已。
你是大学生。
虽然还没正式步入社会,但还是懂那么一点人情世故的。
你很清楚。
这就是你想要的“停止”。
你不作践他,而他也不准备作践你,你们都是最体面的体面人,自然应该体面地在一切变糟之前就停下来。
——这是好事。
——我该高兴的。
这样想着。
你解开他的发带。
潮乎乎的长发瞬时跌入你掌心。
手指自下而上伸入其中,揉摁着发紧的发根,轻轻将长发拨散,让其干得更快。
天色阴沉。
房间里更是昏暗不明。
唯有角落里的一盏油灯,依旧顽强地燃着豆大的火焰,散发出摇摇晃晃的暖光,驱散了屋里的黑暗。
待他头发半干,你松开手。
目光触及身侧的木制墙壁,瞧着上面倒映出属于你们影影绰绰的身影,忽然意识到,这大概是你们能有的最亲近的时刻了。
今晚之后。
他不会再来。
而你,也将准备回去重开。
你们将有个体面的、无声的结束。
可是——
不甘心!
怎么都不甘心!
【不是,他凭什么啊?】
【他凭什么一声不吭就要成亲啊?商量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跟我说要结束,我同意了吗?】
你越想越生气。
当即气鼓鼓地垮起张批脸。
【他这是尊重我?不,他一点都不尊重我!既然这样,我又为什么还要给他体面?】
【不给不给就不给!我就是要跟他闹得鸡飞狗跳!就是要撕破脸!就是要互相揭老底!就是要疯狂对骂,再用最恶毒的字眼去扎彼此的心!我就是要我们之间就是再无一丝温情,只余下浓烈的怨恨和憎恶!】
【我要他后悔跟我相遇,更要他后悔对我轻言许诺!】
【一定要让他发自内心感到痛苦才行!】
……
……
你思绪乱飞。
眼见就要在偏激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蜷在身侧的手却被一只异常温暖的大手握住了。
“是我不好。”
你心下一颤。
名捕所以望向他。
继国岩胜正在看着你。
他脸色微微泛白。
似乎还没有从先前的失温中恢复过来。
而那双赫色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温柔。
只是在凝睇着你之时,不知为何平添了无数你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
“我本来不想你因我感到痛苦,可我好像总是办错事……细君,已经够了。”
这样说着。
他轻轻抚了抚你脸颊,“……不必再陪着我了,你得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你脑袋发懵。
没想到自己竟从他嘴里听到这种话,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涨,就连被他攥在掌心的手指也开始不自觉发颤。
先前那股激荡汹涌,直教人发狂的怨愤,刹那间消散殆尽。
你茫然注视着他。
目光落在他苍白疲惫的面容上,忽的福至心灵!
【是了!】
【这才是梦,不是吗?】
【即便我自己已经着了相,为着子虚乌有的事情徒生憎恨,也不忘借一哥之口,提醒自己不可沉溺于此,要去过自己的生活……】
【一般人的话我可能不会听,但一哥的话,我肯定会听进去……唔,看来我还真是爱自己啊!】
念及此。
你整个人都豁然开朗。
再不像个浑身散发诅咒气息的阴郁菇了。
不仅冲他笑,还摁住他的手,侧脸贴在他掌心,感受着他的温度,眷恋地蹭了蹭:“这怎么就不是我的生活呢?”
你仰着头。
目不转睛注视着他,“一哥,一直以来,都不是我陪着你,而是你陪着我。”
“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虽然听到你要成亲的时候,的确有一点点难过,但你要相信,其实我也没有那么难过。我说过的,我不会奢求永远,更不会强求你同等地回应我,只要你能再陪我走一段路,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你是真的想开了。
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出自真心。
可这些话并没有让继国岩胜得到安慰,反而让他神情愈发凝重。
他看着你。
神情晦涩复杂。
仿佛有着许多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
你垂下眼睫。
避开他过分沉重的注视。
生怕被他勾起羞耻心,无法继续诉说着自己的想法和欲求。
“所以,你想做什么都没关系。一哥,我绝不会妨碍你。只不过,你再陪陪我吧,我果然还是想跟你在一起,哪怕只有今晚、哪怕只有此时……”
梦也好。
假的也罢。
反正你是不准备放任水中之月再次从自己指尖溜掉。
你并不擅长穿和服。
平日里,也只肯捡着不最方便的浴衣穿。
可即便如此,也不愿意好好系丸带,通常就是随手一系,完全不管歪不歪、扭不扭。
帮继国岩胜换掉潮湿衣物时,自然也只是捡了他留在你这里的衣物给他披上——虽然你有拿眼偷瞟了他胸腹、胳膊好几眼,但你真的没趁机去看某些部位!你也是要脸的!
而现在,你就坐在继国岩胜腿上,被长臂拢在怀里,原本被你随意罩在他身上的白襦绊,正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半掉不掉地搭在臂弯,露出结实的肩头,以及大片健壮的胸膛。
你心跳得很快。
视线不敢四处乱瞄。
也不敢胡乱挪动身体,生怕碰倒不该碰的东西。
只好挺直僵硬的脊背,专注俯视着他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
可你们距离太近了。
只是静静对视,就让你不自觉红了耳颊,以至于心跳都漏了半拍,呼吸也开始随着心跳愈发紧张急促。
“一哥……”
你声音黏腻发飘。
整个人都仿佛在温泉泡太久了,几乎要软在他怀里。
勉强撑在他肩上的指尖不安地挪动,总感觉肌肤正在被他身体传来的滚烫高温烫伤。
“我在。”
继国岩胜声音低沉动听。
大手伸至你身后,手指触及发带之时,却忽然停下动作。
他看向你。
原本要解开你发带的手来到身前。
生着剑茧的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你的脸。
赫灼色的眼睛一如既往温柔:“……细君,这是你的真心吗?不会后悔吗?”
你愣了愣。
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
思忖片刻,意识到大概又是潜意识在作祟,不由莞尔一笑。
“一切选择,皆出自我本心。”
这样说着。
你倾身近前。
双手捧着他的脸,主动吻着他的唇。
是不是真心、会不会后悔,又有什么关系呢?
都是梦罢了。
梦里都要瞻前顾后的话,还不如死了算了。
发带解开。
柔顺从长发立时披散而下。
屋内。
灯盏里的桐油燃尽。
昏暗的烛光最后跳了跳,最终陷入彻底的黑暗。
你艰难喘息。
柔韧的腰肢被大手牢牢攫获。
混乱潮热的呼吸喷在耳边,激起一阵酥麻痒意。
不知从何而来的黏腻的水声渐起,单薄的脊背不由自主地痉挛颤抖。
你软在继国岩胜怀里,耳朵骤然响起夏日蝉鸣。
而身体立一直积蓄的躁动汹涌情绪,也仿佛要于此刻破开剧烈跳动的心脏!
黑暗中。
你看不清他的脸。
只能感觉到彼此亲密纠缠的躯体、凌乱炽热的呼吸、节节攀登的体温……几乎让人意乱神迷。
你难以自持地扬起细颈。
吃痛的泪水顺着眼尾滑落,没入凌乱的鬓发,喉咙里也发出沙哑忍耐的喘息。
原本摁在继国岩胜肩头的手指,更是不知何时已经用力陷入他肉里。
恍惚间。
依稀看见了熟悉的赤金色鬼目。
那是完全不该出现的存在。
却在某刻清晰地映照在你眸中,让你难以自控地流出泪来。
其实。
你并不难过。
亦不觉得悲伤。
只是、只是有一一点点想要见他……
“一、一哥……”
你声音断断续续。
颤抖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脸,“想见你,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
“我知道。”
黑暗中。
熟悉的声音传来。
宽大的掌心攥紧你的手。
“细君,我一直都知道。”
修长结实的手指顺着指缝伸入其中,跟你十指相扣。
柔软的唇压下来,潮湿的印记逐渐取代你脸上湿漉漉的痕迹。
屋外的雨愈发大了。
豆大的雨点裹挟着激烈狂风,鼓点般敲击着屋顶。
漆黑的天幕骤然撕裂一道口子,激烈的雷电划过天空,耀眼的雷光将房间照得很亮,却在下一瞬消失不见。
持续不断的轰轰鸣雷之中,隐约传来婉转的泣音。
……
……
你醒过来时,天已经亮了很久。
你下意识摸上身侧。
意料之中地摸了个空。
上面依稀还残留着不属于你的体温,可现在的确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你抿了抿唇。
重新缩回白纹羽织。
双眸失神地注视着上方屋顶。
半晌,使劲眨了眨眼,缓缓吐出哽在喉间的那口气……
【我该知足了。】
你这样告诉自己。
一切都已经如你所愿,不该再心有不甘。
为了成全你,人家继国岩胜都ooc了他的武士设定,跟你乱搞了,还有什么好不满足?
况且,也是你自己说的,不求永远,哪怕只有一晚也好,既然如此,现在又何必摆出这副作态,为了他的离开耿耿于怀?
劝服自己的理由很多,可你还是觉得委屈。
你侧过身子。
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整个人都躲在继国岩胜的白纹羽织里。
委屈。
反正就是很委屈。
你只是嘴上说说罢了,他怎么能真的不告而别呢?
你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你都没有玩很大,更从来没想过同时拥有继国岩胜和黑死牟,甚至,只是不经意把想起黑死牟的脸,都让你羞愧不已。
你明明这么体面了,为什么即使在梦里,他也还是不肯对你好点?
【我就是个软柿子吧,不配被爱的那种。】
【当初如果不是白团子给我开挂,我早就死了……呜,这就是开挂狗的报应吗?以至于现在谁过来都能捏我一把。】
你痛苦极了。
越想越是这个理儿。
由此陷入了深深的emo之中,只感觉自己整个世界天都要塌了。
负面情绪再也无法阻挡。
一直以来压抑在心底的情绪一股脑爆发,让你再也摆不出成年人该有的体面!
然而——
不等你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情绪中太久,蒙在头上的白纹羽织就被掀开,明亮的光线瞬间照入你泪眼朦胧的眼底,让你下意识捂住眼。
继国岩胜将你从羽织里剥出来。
雨后的清晨有点冷,你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他低下头。
目光触及你布着红痕的肌肤,眸光不自然闪了闪。
旋即抬起手,将快要滑落的羽织重新披到你肩上,又稍微转动身体,为你挡住窗外来的光。
之后,他才一手拨开你被泪水浸湿,黏在脸上的鬓发,另一只手则举着一捆湿哒哒的绳索递到你眼前,晃了晃,沉稳的声音缓缓响起:
“这是什么?”
你倍感震惊。
都顾不上哭了。
难以置信地盯着他,感觉自己可能没睡醒:“你……你怎么还没走啊?”
继国岩胜垂眸扫来。
赫灼色的眼睛深深望入你眼底。
他没有立刻回答你傻兮兮的问话。
而是把手里的绳索又忘你眼前递了递,让你看得更清楚一点:“我本来是要离开的,却突然看见了这个东西……细君,你不是很早之前就把它收起来了吗?现在又拿出来做什么?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树上?”
你被问到脸上。
他的声音越来越严厉。
可你却并不觉得难堪,只是有点很不是滋味。
你说不清内心究竟是什么滋味,就好像被人没轻没重戳到了软肋,不致死,但疼得你想嚎啕大哭。
“我为什么不能拿出来?”
你深吸一口气。
压下那些不合时宜的软弱情绪。
稍稍稳定了心神,才毫不在意般重新回视他,“绳索而已,它为什么不能出现在树上?一哥……你都要走了,还在意这个做什么?”
“你回去成你的亲好了,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生活要继续,我总不可能一直不知羞耻地黏着你不放,哪怕你成亲了,也还要拽着你衣袖挽留,求你永远跟我在一起,求你陪在我身边不要离开……”
你目不转睛看他。
仿佛看不见他越来越凝重的神情。
声音轻飘,却一字一顿,“一哥,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他让你感到丢脸。
他的存在一直提醒你,不是继国岩胜回应你,而是你自己的欲望回应了你自己。
因为你想,所以才会有这样一场饮鸩止渴的梦,所以才会有这样一场无法避开难堪的对峙。
你坦诚。
却又不完全坦诚。
你不敢直面自己的欲求。
即使是在梦里,也无法坦然享受一切。
因此,才不得不遭遇眼前这场难堪。
与其说继国岩胜让你感到丢脸,不如说虚伪怯懦的自己让你感到丢脸。
“你既不愿意选择我,又为什么还要在意这种小事,不肯给我留一丝体面?”
你在明知故问。
你很清楚自己如今感受到的所有痛苦,不在外物,全在内心。
可这仍不妨碍你诘问继国岩胜、诘问自己。
“让我承认,我就是很贱的人,先前跟你说的那些话统统都是假,我根本就没有那么大度,也从没有一刻想开过,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就是容不下任何人插入我们中间,你不选择我、不跟我在一起,我就是怨恨你!恨不得打断你的腿,关起来!让你成为我禁脔,不允许任何人触碰!我不玩腻,就绝对不放你离开!不,哪怕我玩腻了,也不会把你留给别人!吊死在树上的人怎么可以是我?应该是你才对!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是啊。
这样做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人心本就不可以直视,你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看那么清楚?
你自己究竟是个什么迪奥样,重要吗?
不重要!
重要的是——
你挪开视线。
目光越过继国岩胜,落在窗外被雨水洗净的树木上。
重要的是,吊死在树上的应该是谁。
可以是继国岩胜,也可以是任何一个人,唯独,不应该是你!
想到了这里。
你倏地笑起来。
前所未有的轻松遍袭全身。
几乎要让你忍不住发出愉悦的叹息。
“一哥,我带你走吧!”
你重新看向继国岩胜。
他也在看着你。
微微皱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可你已经不在意了。
笑眯眯将绳索送他手里取走,丢开。
欺身近前,双手搂住他脖子,亲昵地跟他以额抵额,罩在身上的白纹羽织顺势滑下,露出来的莹白肌肤上布着触目惊心的红痕:“你都不喜欢她,怎么能跟她成亲?还是跟我走吧,离开这个总是强迫你地方……”
“一哥,相信我,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会让你快乐,我们会一直快乐下去……”
说着。
你也不等他同意,就自顾自亲上他微微绷紧的唇,唇齿纠缠,同他交换了一个属于成年人的深吻。
想好就去干!
你果断拽上继国岩胜跑路。
成亲?
新娘不是你,成个吉尔的亲!
至于,继国岩胜是不是被强迫的,会不会不高兴……
重要吗?
你不是被强迫,你不会不高兴就好了。
“一哥,我们去找缘一吧!”
你兴冲冲提议。
你好奇他的模样很久了。
虽然梦里不会出现自己没见过的东西,他大概率会跟继国岩胜拥有同一张脸,但你还是想亲眼看一看!
继国岩胜神色复杂。
默默看了你好一会儿。
终究没说什么扫你兴致的话。
只不过——
“可缘一究竟在哪儿啊?”
你们走在山路。
你不肯好好走路,非抱着继国岩胜的胳膊不撒手。
整个人像个挂件似的靠在他身上,嘴里还在不停咕咕哝哝,“他就是个挂逼,毛都没长齐的时候,就能一口气跑一天一夜。这天大地大的,谁知道他跑哪个山旮旯猫着去了?”
“现在又不是处处有监控,处处有天网的时代,他那么一个没啥追求的人,就算掉进水里都听不到一声响,想找到他,这难度非比寻常了……”
你可愁了。
蹲守倒也是个办法。
可如果想要按照故事进展蹲到他,那就得让继国岩胜过自己的生活,结婚生子做家主、领军作战遇见鬼、濒死之际被胞弟拯救——这怎么能行?!
你才不许继国岩胜成亲!
况且——
那种情况下他们相见的话,继国岩胜肯定会难受。
他的胞弟不仅品行高洁,更在剑术一道远胜自己非常,甚至,终其一生,都难以望其项背。
你才不舍得他吃继国缘一的苦。
与其吃继国缘一的苦,还不如吃你的苦,嘻嘻。
你几乎都要被自己感动哭了。
这么会心疼男人,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好的恋爱对象了!
而且,别看你嘴上说得不着调,可实际上,继国岩胜并没有从你这里吃什么苦,反倒是你自己,没少吃继国岩胜带来的苦。
就像现在——
你有点喘不过来气。
滚烫的身体覆在你背上。
迫使你不得不更紧地依附在高热光滑的温泉石上。
想要挣扎,得到喘息的空间,双手却被他轻松攫获,牢牢摁在你上方。
你看不见继国岩胜此时的模样。
只能听见他低低地喘息,湿热的呼吸一下下喷洒在你脆弱的脖颈,激起阵阵酥麻,让你情不自禁蜷缩身体。
可他却不再温柔。
宽大的手掌轻易掌控你的身体。
滚烫的温度透过他的掌心传来,一点点占据你全部心神,迫使你在他身前绽开。
他近乎怜爱地亲吻着你肩上红痕,柔软的嘴唇细细密密吮吸,强而有力的攻势却并没有放缓分毫,一下重过一下,几乎让你窒息……
……
……
最开始。
你们只是简简单单泡温泉。
可耐不住你鬼迷心窍,涉水飘到他身边,亲亲捏捏,温泉散发出的浓郁硫磺气味都浇不灭你日益高涨的玩闹心思。
然后,自然而然吃了很多苦。
你嗓子哑了。
浑身也酸软得不像话。
这才乖乖被他背着赶路,安分了好几天。
****
跟继国缘一相遇,是在一个天高气清的平和秋日。
那时候。
你们正在逛神社庙会。
小小的神里汇集了附近众多村民,熙熙攘攘的,热闹非凡。
你生了玩闹的心思。
松开跟继国岩胜交握的手,矮身闪入人潮。
你悄悄躲在树后。
看着继国岩胜四处找你,心里乐得哼哼笑,就是不出现。
就准备等他着急地走过来,突然跳到他怀里,把他吓一跳。
你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
不曾想。
他没受到惊吓。
你这个始作俑者却吓得不轻。
眼前之人。
拥有跟继国岩胜一模一样的脸。
不仅如此,他不说话的时候,就连气质都跟继国岩胜很像!
如果不是左额上长着火焰形状的印记,昭示着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外人根本一眼分辨不出来!
而此时。
继国缘一垂眼俯视着你。
他神情分外平淡。
没有惊吓。
更没有感到困惑。
仿佛不是一个大活跳到他怀里,而是一缕微风撞了过来。
继国缘一:“……”
你:“……!!”
“一哥一哥!”
你瞳孔地震。
当场吓成尖叫鸡。
匆忙从他怀里跳下来,四处寻觅继国岩胜的身影。
好不容易瞧见他就站在继国缘一身后时,立刻冲进他怀里,紧紧搂着他!
你是真的崩溃。
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
明明你一直在偷偷关注继国岩胜,就是怕自己无法准确吓他一跳,可谁知道,就是自己闪身的那一会儿功夫,出现的人就换成了继国缘一!
“……兄长大人?”
不同于对你的平淡,继国缘一在瞥见继国岩胜的第一时间,那张近乎漠然的脸出现了属于人类的表情。
相对的,继国岩胜却显得很冷漠。
面对经年不见的胞弟,只是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您怎么会在这里?”
继国缘一走过来。
他不是会察言观色的人。
素来平淡的脸上甚至都浮出显而易见的欢喜,以对他来说格外亲切的语气,亲昵询问自己最敬重兄长的近况。
继国岩胜礼貌予以回答。
他是精心教养出来的继承人,跟你这种恨不得把情绪挂在脸上的人不同,他不是会对人甩脸色的人。
即使内心并不想跟自己的胞弟相见,可当真的面对他的时候,依旧可以做到进退有度、风度翩翩。
而你,身为一个外人,只感觉听得牙疼。
继国缘一没什么大志向。
即使听见自己兄长目前正在离家出走,也没有贸然劝说什么,更没有“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的想法,只关心自家兄长准备去做什么,需不需要他帮忙。
而在得知继国岩胜是特意来见他后,更是像不谙世事的孩子一样,露出天真羞赧的笑意,热情邀请他去自己家住宿一段时间。
继国岩胜看向你。
你:“去去去!”
继国岩胜同意了。
继国兄弟同岁。
哥哥已经到了成家年纪,弟弟自然也该成亲了。
只不过,哥哥的好事被你搅了,弟弟则顺顺利利踏入人生的下一阶段。
——他做父亲了。
虽然孩子还没有出生,但的确已经在母亲身体里孕育了。
你坐在继国岩胜身边,偷摸打量小诗。
她非常年轻。
也就十七八岁。
但隆起的腹部却已经很大了。
稍有一点坐下站起的大动作,都能听到她沉重急促的呼吸声。
很显然,孕育孩子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你猜测,这大概也是继国缘一自己去神社庙会买礼物,却不带小诗的原因。
当然啦。
这种行为的确很温柔。
可搁你生活的时代,仍然不妨碍继国缘一被小诗的父母打断腿……
想到这里。
你下意识瞧向继国岩胜。
他正跟缘一夫妇寒暄,身形挺拔、坐姿优雅,一看就是一顶一体面人,眼神当即微妙一飘。
【拐带teenager……】
【太妙了,这已经不是会被打断腿了,而是绝对会被蜀黍们当做三等功抓起来的程度啊!】
然后——
你搁在身边的手就被继国岩胜不着痕迹捏了一把。
你:“……”
你不要脸。
就着他捏你动作,手指探入掌心,轻轻挠了挠。
继国岩胜余光扫过来。
你冲他笑。
根本不知道适可而止为何。
之后,自然是在避开所有人后,被他摁在树上,狠狠吃了一番苦头。
你要留下来。
继国岩胜自然不会跟你唱反调。
你认真想过了。
继国缘一还是一辈子做个普通人吧。
就抱着他最喜欢的老婆孩子热炕头,平平凡凡度过一生,不要再使用他那份无与伦比的天赋了。
虽然有点对不起鬼杀队,但这又不是他们的现实。
这可是你的梦!
即使一切都是假的,你果然也还是不想继国岩胜重复那份痛苦。
【嘻嘻,我真的好爱他!】
这样想着。
你精神愈发亢奋。
根本睡不着一点!
蛄蛹蛄蛹从自己被窝挪到继国岩胜被窝,一冷一热,让你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却不耽误你没头没脑地抱着他显摆:“一哥一哥,我好偏心啊!我对别人都不好,就对你好,你瞧我多爱你啊!”
继国岩胜睡觉很浅。
在你滚过来的第一时间,他就睁开了眼。
夜色里。
你的眼睛倒映着澄澈的月华,闪闪发亮。
纵然嘴上总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却半点也不惹生厌。
他静静凝睇着你。
听着你喋喋不休的笑言,很轻地应了声。
见你眸中霎时绽放出绚烂的神光,不由也缓和的表情,抬手撑起被你弄乱的被褥,将你整个裹入其中。
“睡吧,不早了。”
他拍抚着你的后背。
掌心稍一用力,就把你拢到了怀里。
“嗯!”
你笑靥如花。
仰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依偎在他胸口,听着他胸膛深处传来沉稳有力的跳动声,渐渐睡去。
很快。
到了小诗的临盆之日。
你们四个人都是愣头青,没一个有生产经验。
要知道:
女子生产向来是要命的头等大事。
稍有不慎,别说孩子保不住,就连大人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是以,你们需要找个产婆来。
而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问题是,谁去请。
小诗觉得不能麻烦你们。
你们是客人,自然该让继国缘一去。
可你不一样。
你知道的太多了。
继国缘一去请是没问题。
但留在家里的你们可就惨了。
没有呼吸法,也没有日轮刀,还被你带着胡闹了这么久,这要是真遇上鬼,你可不敢保证继国岩胜能带着你们全身而退。
虽然这是你的梦,但不到那一步,你也无法保证梦一定会按照你的心意发展。
先前继国岩胜要成亲的例子还近在眼前呢!
想到这里。
你立刻拍棺定案,你们去请!
梦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就像现在:
你精神高度紧张。
生怕遇见那个要去战场上找儿子的老爷爷。
所幸,直到你们走下山,顺利来村子找到产婆,都没有遇见那个老爷爷。
你倍感侥幸。
愉悦地长舒一口气。
【什么嘛!】
【原来只是继国缘一限定的老爷爷啊!】
你很难不露出揶揄神情。
只可惜——
不等你从调侃继国缘一那里获得更多快乐,黑暗的森林中就倏然传来让人不安的异响。
继国岩胜脸色一沉。
本能地摁住腰间的刀柄。
你有点笑不出来。
很想告诉自己是想多了。
可继国岩胜却打破你不切实际的幻想。
“带着产婆先走。”
至此。
你悬着的心终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