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搜屋

繁体版 简体版
笔搜屋 > 大夜弥天 > 第99章 春日宴

第99章 春日宴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大年初一的清晨。

街上散落着不少鞭炮爆炸后留下的红色碎屑,空气中还残余着昨夜的喜庆,让人一嗅到那股淡淡的硫磺味,就情不自禁地露出喜气洋洋的笑容。

然而,一切的幸福和快乐都和藏在地下的诏狱无关。阴冷、肮脏与血腥才是这里永恒的主题,就连最慈悲的神明都不会向这里瞥上一眼。

赶过来换班的狱卒还沉醉在昨晚的屠苏酒当中,即便上工也有些心不在焉,一手捂着嘴打哈欠,一手用杀威棒在铁栏杆上滑过,发出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惊醒了牢房里或畏惧或麻木的囚犯们。

“妈的,猪猡们,老子都上工了,你们还敢睡!小心我一盆冰水泼过来!”

狱卒享受着四周的囚犯投过来的战战兢兢的眼神,这种生杀予夺的感觉,稍稍缓解了他被迫早起的怨气。

突然,狱卒巡逻的脚步停下了。

他看到一个中年囚犯死不瞑目的倒在栏杆旁边,结满泥垢的脖子被人精准的横切了一刀,半个牢房都是喷洒的血迹。

狱卒瞠目结舌,虽说诏狱不是不能死人,但必须是死在狱卒手上才行,自杀自灭绝不被允许!这还是头一回有囚犯莫名其妙的在牢房里被人割喉而死,这意味着有人带着凶器混进了这个层层戒严的地方,这简直就是在把诏狱的尊严丢在地上践踏!

这事儿要上了秤,没有一千斤都打不住。要知道,诏狱可是皇帝的私狱,要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想进就进,想在里面杀人就杀人,那和在皇帝尊贵的龙脸上扇一个大逼斗有什么区别?

狱卒慌张的左右看了看,试图找到嫌疑人:然而紧邻着凶案现场两旁的牢房空空如也,只有死者孤零零的躺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仿佛在讽刺的诉说这不过是一场离奇的自杀。

想着有可能降落在头上的怪罪和责罚,狱卒焦虑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忽然打开了不远一间牢房的门,拽着领子把里面的囚犯拖了出来,呵斥道:“昨晚那边那么大的动静,你们是死了吗?没一个人听见?!”

囚犯瑟瑟发抖:“我……不曾听见什么……”

“妈的,还不如猪猡机灵呢!”狱卒举起杀威棒,然而在囚犯被敲碎头骨之前,却被人阻止了。他回头一看,发现阻止自己的人是点杀官的心腹管营官,连忙放下了杀威棒,松开了手里的衣领。

“大喊大叫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这边出事了吗?不就死个人吗?这点小事也值得你咋咋呼呼的。”管营的脸色也说不上好看,他瞟了一眼那溅了半间牢房的血迹,沉吟片刻,缓缓道:“前户部侍郎郝国瑞于昨晚突发隐疾,虽然当值的狱卒及时延请了郎中,可惜病势汹涌,药石无医,郝国瑞吐血而亡,诏狱的管理没有任何问题——谁问起来都要这么回答,你明白吗?”

狱卒后背一寒,连忙立正道:“卑职明白。”

管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吐了那么多血,依我看,搞不好他得的就是肺痨。诏狱里这么多人,又没几个透气口,这痨病若是传开了,那还得了?依我看,尸体也很不必请仵作来验了,赶紧抬上去烧了是正经。还有,那房里的血,也尽快找人擦干净了。”

狱卒卑微应喏。

管营又看了一眼那个被拖出来问话,被迫在一旁听了全程的倒霉蛋,不顾对方骤然变得惊恐的脸色,慢条斯理道:“至于这位奉议郎大人,进了诏狱还不老实,竟然胆大包天,意图越狱!好在挣扎过程中被乱棍打死了,没有让他得逞,尸体也一并抬上去烧了吧。到时候若是有家属来接人,就把骨灰坛子交给他们。”

囚犯面若死灰。他是因为上书死谏,向九千岁开炮,弹劾对方把控朝政,大权独揽,不肯放权给皇帝,这才被抓进诏狱里来的。九千岁倒行逆施,人人得而诛之,这种敢为天下先的举动,替他赢得了不少正直官员的好感。在他进诏狱以前,朝堂里就有不少颇有能量的同僚在四处活动,准备营救他出去了。

他本以为只要咬牙熬过百般刑具,就还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谁知竟因为如此可笑的原因,就这么轻飘飘的丢了性命,不比一片雪花落在地上更重。

——

闻人贤是被一阵急促的猫叫声唤醒的。

猫叫得十分尖利,还伴随着挠门的滋啦滋啦声,眼看这个懒觉是睡不成了,闻人贤随手披了件衣服,起身去寻找声音的来源,最后发现声音是从大门外传进来的。

他刚把庙门打开一条缝,就见一只通体白色,嘴巴那儿一块黑斑的大猫飞也似的挤了进来。

“衔蝉将军?”闻人贤倍感亲切,弯腰逮住猫,把这软绵绵毛茸茸的肥猫抱在怀里。

谁知衔蝉将军并不领情,拼命在他手里左右扭动,威胁的哈着气。闻人贤无奈,只好放它落了地。猫的四只脚刚沾上地面,就马不停蹄地跑到了林思理旁边,拼命拿额头蹭着他,发出讨好的喵喵声。

此时,在走廊躺了一晚上的三个人也被猫叫声吵醒了,“嘶——宿醉好难受。”林思理从裹得紧紧的被子里艰难的爬了出来,看见紧贴着他的大白猫,两眼一黑,“新年第一天怎么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等下还得找人把你送回翟应鳞家,真是麻烦!”

猫可不管他喜不喜欢自己,仍旧挨蹭着他,或者说在猫看来,任何两脚兽都理应喜欢自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需要质疑。

然而林思理恰好就是一个可以硬下心肠的人,他用手把正在发嗲的猫扒拉开,十分嫌弃道:“去!去!一边去,我吃饭不敢细嚼,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时刻留意着老鼠的情况,繁育了不知道多少代,才得到了现在这种最完美的试药老鼠,我自己都舍不得拿来吃,更别说喂猫了!”

猫被推了一个趔趄,毛茸茸发脸上露出了十分人性化的惊讶,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小猫咪。

两个活宝龙争虎斗,闻人贤在一旁看得好笑,连忙走过去把衔蝉将军抱开,免得等会儿一人一猫打起来,“等吃完早饭,我送它回去吧。”

林思理见他把猫抱的远远的,这才松了一口气,“大年初一还要麻烦你跑腿,真是帮大忙了。”

闻人贤笑而不语。其实他还挺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的,能多相处一会儿也挺好。

马杰豪也起了身,虽然眼皮浮肿,但神色还比较平静。

闻人贤试探着问道:“马捕快,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马杰豪有点疑惑,反问道:“你问我这个作什么?我多喝了两杯酒,然后就躺下睡着了,你比我睡得晚,知道的应该比我多吧?怎么反而问起我来了。”

闻人贤:“……没什么,我就随口一问。”

看来是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啊。

马杰豪狐疑地看了闻人贤好几眼,抬手摸了摸脸。

只过了一晚上的功夫,杂草一般茂盛的胡须就又从他下巴和两腮上冒出来了。马杰豪也没心思细问,生怕胡须有损自己文雅书生的人设,急着回房找刀片刮胡子去了。

李瑛到底还是年轻,还没有练就一身在酒桌上推杯换盏的本事,是三人中最后一个醒过来的。

他睁开眼睛后,就呆呆的躺在那里,陷入了茫然的状态,连林思理和猫在他脑袋边动手他都没反应,就这么过了半晌,李瑛突然回魂,挣脱被子的束缚,猛地跳了起来,“完了,天都亮了,我娘一定等了很久!不行,我得马上回去照顾我娘!”

“吃了早饭再走!还有醒酒汤,压压酒气。不用着急,你娘知道你昨晚是在六扇门过的夜,不会太担忧的。”老陈从厨房里探出脑袋。

李瑛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脸有些红。

林思理提醒道:“你回去的时候记得掇个食盒,桌上还剩下的这些猪头肉、半条红烧鱼、还有一碗风腌鹿脯,都是干净的,你尽管带走。你娘眼睛看不见,平时还要摸索着替别人洗衣服挣钱,孤身一人,成日价萝卜白菜的把你带到这么大,实在是很不容易。冬天水寒,让老夫人这几日就别劳累了,吃点现成的大鱼大肉,好好过个年。”

李瑛的娘,竟也是个瞎子?闻人贤心中一动,想起了萧少情。

听起来,这位素未谋面的李夫人也是一位十分坚强的女性,虽然没了可以依靠的丈夫,自己又身患眼疾,但没有自暴自弃,而是仍旧坚持劳作,独自抚育儿子长大。想来萧少情也是如此,他能获得那样惊人的财富和地位,付出的努力和艰辛定然比正常人多出千倍万倍,也不知期间受过多少不公正的对待,咽下过多少血泪。

李瑛余光瞥到闻人贤怔忪的表情,怒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你是看不起我的出身吗?”

“怎会。”闻人贤回过神来,“我只是十分钦佩你的母亲,她一定是一位十分伟大的人,而且也十分爱你。我也很羡慕你,能够享受母子团聚的天伦中之至性,我的母亲很早以前就……抱歉。”

李瑛愣了一下,神情缓和了下来。

“什么嘛……”他把头扭向另一边,脸颊微红,“我娘确实是世界上最好的娘,算你这次眼光好。”

闻人贤轻轻抚摸着怀里衔蝉将军的毛,猫似乎也察觉到他情绪不高,少见的安静了下来,没再要死要活的挣扎。

“过来吃早饭了!!”

大年初一,按照惯例要吃年糕,寓意新的一年步步高升。

老陈端上桌的是清亮亮的一盆水煮年糕,只点了一些薄盐,撒了几片院子里自己种的葵菜嫩叶,青的青,白的白,十分清爽,看得几个昨夜喝大了的人不由得食指大动,似乎只是多看几眼,胃里油腻腻的感觉便消散不少。

“吃饭前,先把醒酒汤喝了。”老陈宣布。

醒酒汤是每人一碗米酒蛋花,蛋花嫩嫩的,米酒清甜,热滚滚的一碗喝下去,发了一身汗,果然连头痛都减轻了许多。

“对了,差点忘了跟你说。果然人老了,记忆就会变差。”老陈用筷子头点了点旁边,“你带回来的那几根梅枝,我今早起来的时候,看见就斜靠在墙角那边,我怕再放下去就种不活了,便擅作主张种在了院子里,希望你不要介意。”

“辛苦了,我拿回来就是想种在六扇门里的,倒是省了我许多功夫,非常感谢。”闻人贤顺着老陈筷子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水井旁边堆了一堆湿润的新土,上面培植着谢小蝶送的梅枝,为了促进枝条尽快生根,枝干上的花朵都剪去了,以免空耗养分。

看到梅枝,闻人贤仿佛又看到了那位温柔又坚强的江南女子,嗅到了苏州湿润中带着一点花香的空气。

“这是我在苏州的时候收到的礼物,据说叫做素心金蝶,是深山里挖出来的古种,开花的时候,一整条街都是香的。”闻人贤解释道,“如果能在京城里种活,以后冬天我们足不出户便能赏花赏雪,也是一件风雅乐事。”

听到风雅二字,马杰豪眼睛一亮,然而不等他开口,林思理就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怕不是姑娘家送你的吧?”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