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鲤在震惊当中,对上了一双幽黑的、满是麻木的眸子。
这是人凳。
如今首都星权贵家最流行的一种……居家用品。
简单来说,负责训练出品人凳的机构,用不同的手段挑选网罗了一批身体健全无瑕疵,且面容也姣好的男男女女。
然后在长时间的训练和科技改造之下,增强其身体的承担和耐受性,从而最终变成每日跪坐爬行,能让人长时间坐着的柔软人肉凳子。
这些凳子,在最初出品时是不着寸缕的。
挑选的人可以肆意地观赏检查,或者体验使用,直到寻找到自己最喜欢的那只。
毫无人权可言。
除此之外,这人凳除了供主人休息的功能之外,其余的诸多功能不言自明。
反正已经成了被买回家的私人物品,做什么又有什么所谓呢?
或许他们曾经是人,但自愿或者被迫成为人凳的那天开始,就只是一个不再有生命的物件,与一个台灯,一个花盆无异。
将人训练成最后可以流入市场的人凳,中间不仅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还面临着极高的损耗率,传闻十个人里才能最终留存一个。
因此,这也使得人凳的价格极高,所贵族们的奢侈品之一,而且有价无市。
整个莫家,听说也就只有三少爷莫辉那儿有一个,还是好不容易抢来的“低端品”。
一瞬间,一股源自于灵魂深处的战栗直冲天灵,席鲤很难辨别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强烈的程度远超于曾经感受到的任何一种,任凭他觉得自己在进门之前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此时此刻也几乎石化在了当场。
荒唐,离谱,超出了席鲤的个人认知。
相对来说,主世界的发展虽然看起来没有如今的子世界那么好,但贵在秩序和底线。
在常年的肃清之下,社会的阴暗面和悬殊感在逐渐减少和降低。
反正自从席鲤有记忆时开始,类似眼下这种毫无人权的现象已经几乎销声匿迹。
或许黑暗的东西仍旧还有,但也绝对不会如子世界一般,肆意横行。
莫阅深静静地看了席鲤一眼,似乎意识到了刚才还野蛮的小妈此时状态不对。
虽然别人看不出席鲤的脸色变化,但莫阅深可以。
他知道,席鲤虽然表情上仍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唬人模样,但眸底中的震颤不是虚的。
于是,莫阅深收回了原本想说的话,抬脚走到包厢中间,在一群人凳之间捡起那把被周应天扔出去的椅子。
他拎着椅子折回,放置在包厢的全景玻璃前,让席鲤坐下。
席鲤在莫阅深的搀扶下回过神来。
说实话,有些意外。
意外莫阅深此时的行为,说是“贴心”也不为过。
这倒是更改了席鲤迄今为止对莫阅深的认知,他看了一眼垂眸站在一边的青年,觉得自己这儿子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可救药。
见席鲤坐定之后,周应天难堪的脸色缓和过来。
他转头示意跪在地上的一个人凳,然后冲着莫阅深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训练有素的男性人凳爬行向前,很快就到了莫阅深的脚下,距离控制得几乎完美,是莫阅深直接坐下刚刚好的程度。
“节目马上开始了,莫哥也别拘着了,坐吧。”周应天嬉笑说道。
莫阅深头也不回,淡声回道,“我们家规定,母亲在场子女需站立陪侍,周少坐吧,我站着看就行,免得回去再被挑理,烦得要死。”
周应天听罢,还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这个理由的确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只能姑且作罢。
他应了一声,表面上看起来一切如常,但落座时恶狠狠的粗暴动作却出卖了他。
周应天心气儿不顺地狠狠地捏着手底下的软肉,直接掐出了青红痕迹。
席鲤没有反应,他看着玻璃幕墙之外的人声鼎沸,又定焦在微微反射出的莫阅深站的笔挺的身影上,脑子里的思绪飞转。
他似乎有点明白,为何先前莫阅深自己一个人从斗兽场的包厢里离开,为何也不愿意让他进到这里。
因为,莫阅深不喜欢。
他不喜欢这些乌七八糟的贵族做派,甚至厌恶。
所以他找了个托词离开,但没想到半路遇到自己,又被周应天拽了回来。
席鲤微微偏头,看着莫阅深已经失焦的眸子,心中突然浮现出了几分怜爱。
不愧是系统觉得可以救一下的好大儿,是个黑切白的可塑之才。
其实,莫阅深本性是好的,这源于父亲从小的言传身教和耳提面命。
如果不是因为父亲早逝,继母又被家族流放,恐怕上一条世界线也不会崩坏成那副模样。
且退一步来说,哪怕是上条世界线,莫阅深在种种原因之下沦落到那种境地,他自始至终也没有直接伤害任何不该伤害的任何人。
当然了,最后绝望之际毁灭世界除外。
思索之间,斗兽场已经被肃清,今晚的对决者接连被放出。
这是一场大混战。
席鲤被耳边的尖叫震得耳朵难受,他从部分只言片语中已经捕捉到了相当多的关键信息。
首先,今晚的斗兽比赛一半凶兽,一半活人。
其次,今晚的斗兽比赛只有一个可以活下来。
再次,今晚的斗兽比赛里,好像有人身份不一般,是昔日的天之骄子沦落成的奴隶。
……
最后的结论是,星际时代的贵族,不做人。
场内的厮杀已经开始,场边的欢呼彻底被残暴和血腥点燃。
席鲤的视线扫过内场,从鲜血淋漓的残肢断臂,到玻璃墙后无数达官显贵的炽热神情……
有那么一瞬间,席鲤的脑海中甚至闪过一个念头——
干脆,让这个子世界毁灭算了,留之何用?
但下一瞬,席鲤果断推翻了自己这个荒唐有余的想法。
他看着双手紧握成拳,强行让自己目光涣散的莫阅深,看着门边低眉顺目站着,却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的侍者。
错的是这个黑暗的世界,不是被黑暗所吞噬和奴役的生灵。
这该死的世界需要被更改,而非被毁灭。
释怀了这个念头之后,席鲤舒了一口气。
他清了清嗓子,把莫阅深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然后,席鲤冲着莫阅深使了个眼色,旋即黛眉紧蹙,做出了一副难受的模样。
莫阅深先是一愣,下一刻就立即明了了席鲤的意图。
“母亲,您头疼又犯了是吗?您坚持住啊,我这就带您出去休息。”
被莫阅深搀扶着离开包厢的席鲤,默默地冲好大儿竖起大拇指。
真是意想不到的默契。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三崽还是个好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