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容真蓦地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到。
正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吱嘎一声有人走了进来。
“姑娘,可感觉哪里不适?”男子音色温润。
容真摸着床沿,循着声源方向道:“多谢公子搭救,我……我没事。”只是涣散的瞳孔出卖了她。
男子察觉出她的防备,稍稍后退几步才道:“姑娘可是视力受阻,在下乃音驭海传人,本门功法有疗伤功效,可帮姑娘看看。”
音驭海?
容真迟疑地问了句:“你……可认识蔡家的人?”
男子想了想道:“听先祖说,确实有位姓蔡的外门弟子,与他一道在宗门破灭之际存活了下来。”
容真偷偷松了口气:“还没请教恩人高姓大名。”
“在下枫郦”男子温和有礼。
交谈间,容真大概知晓了自己身在何处。
竟是妖域内一处人妖混居的城镇——康邺城。
“那些妖族……不会攻击人族么?”容真坐在二楼栏杆边,听着下面热闹喧嚣的声音。
微风吹起,似乎还能闻到淡淡花香,
枫郦取来披风,动作轻柔地给容真披上后,落座解释:“驻守康邺的将军乃是人族与妖族的混血血脉,自身又实力强大,便庇护住了这一方两族百姓。”
容真浅笑:“那枫公子你呢?也一直在此定居?”
枫郦:“在下孤家寡人飘无定所,只求在这妖域能活得自在罢了。”
“你没想过……回仙门?”
枫郦沉默了片刻,语气如当初的蔡乌,充斥寂寥:“仙门于我们远隔万里之遥,且过去了八百年,时移世易,谁又能知如今的仙门是个什么光景呢?”
容真声音沉沉,似是自嘲:“说得也是”
“容姑娘,今日天气好,隔壁的妖族大娘要带孩子去采些果草,你可有兴趣?”枫郦透着愉悦和些许期待。
容真也闷了好几日,点头说:“好”。
路上,容真知晓这位妖族大娘是只狐狸,那些孩子都是她收养的妖族孤儿。
“打仗对哪里的老百姓都不容易,我们妖族的娃娃若没有长辈帮助,可能一辈子只能做个不通情智的野兽花草,若是几百年前,好不容易化形还要时刻面临人族捕猎”狐狸大娘说完拍了拍嘴:“瞧我这絮絮叨叨说个没完的嘴,不过如今总算能过上好日子了。”
话外之音,不言而喻。
容真垂眉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枫郦忧心她听了不快活,及时与狐狸大娘岔开话题,不一会儿兽车里便其乐融融。
下了车,狐狸大娘熟门熟路在周围翻找,那些小妖族叽叽喳喳跟在身后。
“运气不错找到些赤果,你尝尝?”枫郦离开不久又回来,在容真掌心塞了个凉凉圆圆的果子。
容真的指腹在上面摩挲了片刻,缓缓抬到嘴边轻咬了一口。
眉头刹那间舒展开
“很好吃,谢谢你”容真微微歪着脑袋,瞳孔清澈明亮,笑容明媚灿烂。
枫郦见她喜欢,便又放了几个在她怀中。
“这…这太多了”容真话还没说完,身旁一阵微风掠过,枫郦已离开。
过了片刻,枫郦尚未回来,狐狸大娘倒是带着一筐子水果草药走近。
气喘吁吁塞了几个给容真:“试试这个,我家那些小崽子最爱吃。”
容真抱了个满怀:“多谢大娘”
狐狸大娘瞧了眼她正在吃的东西,笑眯眯说:“你夫君对你可真好,赤果长在赤云树冠上,还可能有盘蛇守护,竟然给你摘了这么多。”说罢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待会儿能否分我几个?我拿别的跟你换。”
容真赶忙解释:“您误会了,我二人此前并不相识,枫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说罢让大娘直接拿走一些赤果。
狐狸大娘有些失望:“你们人族不是讲究什么以身相许报救命之恩么?”
容真无奈失笑:“您这都是打哪儿听的?”
“我年轻的时候偷听的折子戏里是这么唱的,咿咿呀呀很是好听呢。”狐狸大娘一脸怀念。
容真生长于末世,自然没听过这些。
聊了会儿,隐约听见枫郦和小妖们回来的欢笑声。
突然!
容真被狐狸大娘猛地推倒在地,耳畔传来她声嘶力竭的叫声:“有人偷袭!快逃!”
紧接着又被狐狸大娘狠狠抓着手一路奔跑。
“大娘,发生何事了?”
“有一伙人族强盗冲破了结界!”
“人族……强盗?”容真愕然。
狐狸大娘找了个暂时安全的地方布下了隐匿气息的法阵,大口喘气道:“康邺城界域外有很多流窜的人族,有些人会偷偷趁着结界不稳的时候溜进来捕猎妖族甚至劫掠人族。”
容真想到了竹散陂
也许,又是像他那样的人吧。
“枫郦和孩子们如何了?”容真问。
狐狸大娘感激道:“枫公子护着孩子们往另一个方向逃了,他修为高深应该没事,倒是咱们两个,老弱病残的怕是跑不掉了。”狐狸大娘拍了拍容真的手背:“丫头你放心,若真是被追上了你就施法朝着我推你出去的方向一直跑,我这把老骨头还是有几下子的。”
慈祥的声音喊着她丫头……
容真眼眸微微泛红:“真到那时,大娘您就别管我了,总归我与他们同族,想必还能拖延一二。”
话音未落,咔嚓一声法阵被破,容真感觉到狐狸大娘的气息瞬间虚弱下去。
“丫头……快…快跑!”狐狸大娘嘶吼着用尽最后的法力将她送出。
容真只听到身后传来陌生的男人骂道:“不好,她要自爆!快跑!”
“轰”地一声
天地一片寂静。
恍惚间,容真似乎看到了光晕在眼前漂浮。
她伸手向前探去,摸到了一片柔软的衣角。
迷迷糊糊中,她再次闻到了那沁人心脾的淡香,脸颊依靠的胸膛十分温暖,她不由地闭上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容真在一片哭泣声中睁开了眼。
天空晴朗幽蓝,时而拂过微风。
容真透过窗户,看到了一群孩子围在一起,啼哭声便是从那儿传来。
“容姑娘”温热的身体靠近了她,音色清冷却带着莫名的缱绻:“你被狐狸大娘自爆时的法力旋涡震伤,还需调养些时日。”
容真心中揪了起来。
是啊,狐狸大娘为了救她……
“我…应该去大娘磕个头。”容真挣扎着试图起身。
枫郦也不忍阻止,便充作人杖搀扶着她。
“呜呜呜,阿婆”
“阿婆你回来,我再也不调皮了,呜呜呜”
“我要阿婆,姐姐我想要阿婆活过来。”
四面八方传来孩童脆弱的哭喊,形成一道密不透风名曰‘愧疚’的网,牢牢束缚住容真。
“怎么会这样?”容真红着眼,喃喃自语。
要伤害她的是同族,救她的却是妖族。
何其讽刺。
枫郦声音低沉:“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人或是妖在他们眼中并无差别。”
最大的孩子突然走过来,泪眼婆娑地看着容真:“我阿婆……她可有什么话留给我们吗?”
此话,瞬间令容真心中的愧疚达到顶峰。
因为她的遗言,是让自己逃啊!
容真紧紧抱着面前的孩子:“别害怕,我会照顾你们。”她抹掉泪珠,眼神肯定。
枫郦眼神深邃地望着她:“你可想好了?”
一个人族,要在妖的地盘上抚养一群妖族的孩子,压力之大非常人所能承担。
容真却突然露出一抹苦笑:“那日,阿婆跟我说,她以往很喜欢听那种咿咿呀呀的折子戏,唱的还是以身相许的故事。我想,这也是另一种以身相许吧……”
“我帮你”枫郦温柔地看着容真:“我和你一起照顾他们”
容真抬眸
阳光倾洒下来,她头一次注意到枫郦的长相。
他长得极好看,眉眼精致得犹如画卷中的神仙,五官秀丽,肌肤如玉,气质却有稳重中带着柔和。
“为什么……要帮我?”容真呆呆地说。
“你是我救回来的,我便该对你负责。”枫郦伸手抚上她柔软的肩膀:“多个人,多份力,不好吗?”
“可这样,你便不能活得自在了……”容真还记得他说过的话。
风温柔地拂过,枫郦静静面前的女子,心中有些发痒。
玄稷山,了无真人急得嘴角冒火星子。
“掌门,派往妖太子身边的人都没了消息,恐怕凶多吉少,妖太子和那位也不知所踪,我们该如何是好?”
“守教真人还在闭关么?”
“妖皇派了许多兵马在大肆搜捕人族,我们必须全力营救。”
“琅腾仙苑的人来了!”
了无真人眼眸大亮,总算来了个好消息:“快有请!”
袅袅仙音似从天畔来,祥云缓缓散去,三名身姿纤细的女子踏云而出。
额间均竖着火红云纹,神情端穆。
“了无真人,素乙真人命我等为守教真人渡劫护法,并传授了《三归坤仪阵》助诸位行事。”领头的女子缓缓说道。
了无真人连声说了几个“好”字,迫不及待带着三人去了姬羽所在灵脉。
身后其他残派的人年轻弟子不解:“什么是三归坤仪阵?”
有个年长的解释道:“是琅腾仙苑护山大阵中的一部分,据说可以借助神器霄的力量为远在万里之外的修士提供灵气,若再结合寰陨的千机引,便可保护我人族修士回复灵力时不被浊气侵蚀,避免魔化。”
年轻弟子羡慕不已。
年长者叹了口气:“别看那神器夺天地之造化威力无穷,可每次使用均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每一代神器之主都命途多舛,连天资卓绝的素嵋真人也难逃身陨,希望守教真人能安然度过此劫吧,否则……”
众人闻之,尽皆沉默。
三归坤仪阵布置好后,琅腾仙苑的三位修士齐齐口吐鲜血而倒。
“不好!有力量在阻止我们与霄之主取得联系,这样一来三归坤仪阵恐无法发挥最大的作用。”三位修士脸色惨白。
了无真人联想到刚才得到的消息,急得直跺脚。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妖域内,容真突然感觉有些晕眩,眼前所有刹那间竟有些扭曲……
“在想什么?”枫郦的容颜出现在眼前,瞬间驱散了那些怪异。
容真神情还有些恍惚,闻言摇摇头:“无碍”
“既如此,我带你去个地方。”枫郦温柔地拉住容真。
容真下意识躲避过去,及时岔开话题:“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