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怎么又是你？看来本王和聂大人是真有缘哪，”

章岚开始觉得去哪里突然有人冒出来说话是大概率事件了。

抬头一看，又是诚王。他站在百草堂旁边的酒楼“松鹤楼”门口，看样子也是刚到，正要进门。身后还是跟了一堆侍卫，不同的是这次身边多了位女子，章岚认出就是之前在张园办过宴会的姚若兰，看她梳着妇人的发髻，看来已经嫁给诚王做侧妃。

诚王手里拿着把折扇，挑眉看聂钧，“怎么走哪儿都能看见你陪着你那小未婚妻闲逛？”

聂钧面无表情，拱手见礼，“见过诚王，”章岚也跟着屈膝见礼。

“免礼吧，”诚王懒懒地说，突然眼珠一转，用折扇遥指着章岚，“聂钧，我这第二次见你的小未婚妻了吧？不请她吃个饭实在失礼，相请不如偶遇，本王今日就请你们夫妇二人吃个饭吧，正好我这侧妃也在，小兰儿，你说是吧？”他转头看向姚若兰，嘴里是问她的意思，神情却是上位者的不容拒绝。

姚若兰展开明艳的笑容，“正是呢，王爷，我之前在张园办赏梅宴会，还请过章小姐呢，”说着抬脚就往章岚走过来，自来熟地搭手上章岚的胳膊，“岚妹妹，难得有缘，今日王爷和我请你们吃饭，岚妹妹可得赏这个脸，”

章岚看着姚若兰的手，转头看向聂钧，以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聂钧微一颔首，看向诚王，“既然诚王相请 ，那我们夫妇二人就恭敬不如从命。”

诚王手里的折扇“啪”地拍在另一只手的掌心，“本王就是喜欢爽快的人！好，走。”说着当头就往里走。

姚若兰立刻甩开章岚的手，追了上去。

聂钧和章岚对视一眼，抬脚往松鹤楼走。

进了诚王的雅间，诚王已经坐下了，翘着二郎腿摇着手中的折扇，一位公公在一旁躬身伺候着。聂钧和章岚进来，他也不抬眼，用折扇指指对面的位置，“聂大人，坐吧，”

屋里摆着一架屏风，姚若兰从屏风另一边转出来，去拉章岚的手，“岚妹妹，来，我们这边坐，”

聂钧点点头，在章岚手心捏了捏，方放开她的手，“去吧。”

章岚随着姚若兰走到屏风后，原来另一边也有一席。刚落座，姚若兰就热络地亲自给她倒酒，“岚妹妹，他们男人谈他们的，我们吃我们的，”

章岚无心饮食，却也不得不打点起心情应付姚若兰。

屏风那边断断续续传来诚王和聂钧的说话声。

“聂钧，莫县一案你们居然全身而退，我那好弟弟也好端端的，本王还真是小看了你。。。。。。”

“不敢当，王爷一石二鸟才是好计谋，聂某拍马难及，要不是。。。怕是聂某此刻已经不知命丧谁手，”

聂钧似乎说了个名字，姚若兰正劝菜，她没有听清，不过还是心里一凛，原来聂钧去查莫县一案还有杀身之祸。

那厢诚王的声音陡然变得森冷，“你们可别得意得太早！江西出了个钨矿案，江西总兵是我的人，折了进去，你既然这么会查案，就去给我查清楚到底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动我的人！你可得给我好好查，不给我个交待，本王可就要秉公执法，手下不留情了。。。。。。”

“王爷这是阴谋不成，直接换阳谋了么？”这是聂钧的声音。

“对啊 ，本王可有三十六计等着你们呢，”声音忽然又变得慵懒，“聂钧，你也可以选择不去啊，只不过，”那边停了一下，“我的侧妃与章小姐一见如故，可是打算请她到我的王府住上一段时日，共叙姐妹之情呢，”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章岚霍地转头看姚若兰。

姚若兰嫣然一笑，夹起一块玉兰片放进章岚的碗里，“岚妹妹，我可等着你来王府跟姐姐我作伴哦，”

屏风那边不知道什么情境，又听到诚王的声音，

“聂钧，聂大人，你不用这么看着本王，只要你去江西，你的小未婚妻自然没事，毕竟除了你后面那位，章承安章御史本王也得顾忌一二不是。。。。。。”

“好，我去江西。”聂钧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压抑了什么。

章岚的双肩塌了下来，她很沮丧，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聂钧的软肋，而这个诚王利用起软肋来是如此的肆无忌惮，聂钧本是猛兽，此刻却像无法反抗束手就擒的猎物，按照猎人的想法自动走进早设好的铁笼。

她霍地抬头，直直盯住姚若兰的眼睛，“姚小姐，不，姚侧妃，今日不是偶遇，而是专门为聂大人设的局对吧？”

姚若兰给自己倒了杯酒，拿起喝了一口，方说，“章小姐，话可别说得这么难听，我和王爷可是诚心诚意专门设宴请你们。至于聂大人去江西，那可是王爷在给聂大人立功受奖的机会，你要知道，以后我们王爷登了基，想为主子办事那还不一定排得上号呢，”

章岚不知道姚若兰，不，应该说诚王，怎么就有那么大的自信，笃定他就能在夺嫡大战中胜出。

章岚被聂钧拉着出了松鹤楼。聂钧看她，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走，去给祖母配药吧。”

匆匆配好了药，章岚也无心再逛，直接打道回府。

回城的马车上，章岚担心地问聂钧，“你真的要去江西么？那个诚王很明显有什么图谋，”

“去。既然他设好了局，我不去会会，他也会想别的招。”聂钧似乎不作他想。

章岚心里惴惴不安，眼前浮现诚王那张阴柔狠厉的脸，总感觉江西就像捕兽陷阱一样张开血盆大口等着聂钧自投罗网。

聂钧伸手拉过她的手，合在手心轻轻摩挲她柔软的掌心，展开一个安抚的笑容，说道，“不必担心。今日虽然是偶遇，其实我们对诚王此举早有预料，早已作好应对准备，此番不过是顺势而为，”

“我们？”章岚疑问，

聂钧不答，继续说，“既已有万全准备，我的安全自然有保障，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只有一事我得叮嘱你，我离京后可能会有各种关于我的消息谣言，你都不要信，也无需理会，安心在京等我回来即可，”说着他放开章岚的手，从怀里拿出一块玉牌，放进她手里。

章岚接过玉牌，只见玉牌只有两指宽，长也不过寸余，上面的纹饰却极为繁复，还有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中间有一个字“慧”。章岚猛地抬头，“这不是。。。。。。”

长公主的封号是慧长公主。

聂钧点点头，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说：“没错，这是长公主的令牌。我担心诚王盯上你了，我不在京期间如果遇到什么事，可拿着这个令牌去求助长公主。”

聂钧怎么会有长公主的令牌？

这个疑问刚涌上心头，就被聂钧声音里浓浓的危险和担忧盖了过去，她抬头看向聂钧：“那你呢？江西之行如此凶险，你如何自保？”她身心注意力都在聂钧身上，不知不觉用力握住玉牌，连被棱角分明的玉牌在手心印出刺痛的印记也没发觉。

聂钧看出了她的担忧和害怕，把她搂进怀里，有力的大手从上而下轻抚她的背，安慰她：“不用担心，我会安排好一切，总之我一定会平安回来，你们在京也要好好的，”

章岚将信将疑，但此时除了相信聂钧也别无他法。她伸出手抱住他的腰，极力忍住眼中的泪水，“那你要万分小心，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嗯。”头顶传来沉沉的一声应答，却再无别话，只是章岚腰上的手更用力地把她嵌进了胸膛。

章岚在他的怀里，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动，对未来不可知的惶惑感涌上心头，眼睛因为忍得用力而有点发酸。

两人相拥良久，聂钧轻轻把章岚推离怀抱，双手抓住她的双臂，看着她，几次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垂眸踌躇沉默。聂钧素来果决，章岚不知他有什么如此为难的话要对她说，却也没催他，只是静静地等着他。

过了半晌，聂钧似乎终于鼓足了勇气，直直看向章岚的眼睛，“你——”然而，刚说了个你字，他又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才说：“被我卷入这些皇权斗争中，你是否后悔与我定亲？”

原来他纠结半天想说的是这个。这人，当初不由分说强硬霸道定下亲事，他没问她愿不愿意，如今她对他已日日牵念时时挂怀的时候，他倒来一句“你是否后悔？”

她轻轻问道，“若我说后悔了，你要和我退亲么？”

聂钧的呼吸开始乱了，不，应该说是他的心乱了。如果她真的后悔了，他会放手么？他舍得么？可是让眼前娇弱的姑娘卷入残酷的皇权斗争中，不仅为他担惊受怕，甚至身处险境，他忍心么？难道他当初匆匆与她定下亲事真的是错了？

章岚等了半晌，不见他出声，只那剑眉可见地皱了起来，便知他心中所想。她继续问：“当初在山东，你后悔了么？”

“当然不悔。”聂钧不防她突然提起山东之事，但还是脱口答道。

“那不就得了？我心似君心。”

聂钧霍地抬头看她。

刚才聂钧拿出长公主令牌前，为了保密，他拉下了两边的轿帘，车厢内稍显光线不足，但是就在他抬头的瞬间，马车颠簸，轿帘晃了一下，一缕光线从缝隙里钻进来，正打在章岚的脸上。

不过是一瞬间，但是直到很久的以后，聂钧都无法忘记这一刻章岚带给他的震撼。

在她说出退亲二字时，有一瞬间他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但是他没想到章岚下一刻对他说了这句话，已经坠到了半谷的心突然又像被一根极有力极有弹性的大绳悠了上去，快要冲出喉咙。

如果聂钧是现代人，如果他体验过极限运动，他会知道这其实是蹦极的感觉，这种感觉会让人终身难忘。

聂钧看着眼前的姑娘，心中的复杂感受一时说不清道不明。他一把把她揉进怀里，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心跳，“不，我不退亲，绝不退亲，你等着我从江西回来娶你！”

章岚被他大力一搂，撞进他硬如墙壁的胸膛，一时间有点眼冒金星，但是她没有挣扎，静静在他怀里呆了一会儿，伸出双手，在他背后绕上肩膀环抱住他，在他耳边说：“人生那么长，难道和别人定亲就能保证一辈子顺顺利利，无风无浪了么？可能他一辈子都不会和皇权斗争扯上关系，但是他有可能骑马出门跌断腿，有可能出远门遇上山贼打劫，有可能坐船遇上台风，翻船溺水。。。。。。难道我能因为这些未知的风险就退亲自保么？我不怕风浪，只要你好好保护自己，我就等你回来娶我。”

聂钧没有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把她摁往自己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