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观众开始入座还有半个小时，所有人都在聚光灯下的舞台进行着最后一次排练，他们会向观众呈现最精彩难忘的表演，以此拉开马戏团将在哥谭为期一个月的演出。

卡尔神色担忧地仰起头，目光紧紧追随着高空中来回晃动的三个身影。

当其中一人松开绳索，在空中做出几个高难度的动作，卡尔挺直腰身，下意识地想做些什么，迪克从空中掉下来，摔入安全网中，然后安然无恙地起身，动作浮夸又不失搞笑地对着观众席弯腰致敬。

“时刻牵动观众的情绪，这也是杂技表演的一部分。”

马戏团的团长是一位很和善的人，他走到卡尔身边，端详年轻人透出丝丝稚嫩的脸庞，实在难以想象这位身体也不强壮的孩子，如何从两名随时可能开枪走火的劫匪手中救出了格雷森一家。

哈利想起格雷森夫妇来找他提过的事，还有迪克当时说过的一句话：

“一只狗！一只很大、超级酷的狗狗。”

他以为迪克在夸大其辞，好让自己允许一个陌生人将马戏团当成遛狗的地方。

格雷森夫妇却认真地点点头，默认了迪克说的话。

哈利坚定拒绝的态度出现松懈，“那是不是一只白色的，足有半个成人高的巨犬？”

“你见过？不过它站直后，恐怕不止有半个成人高，”约翰·格雷森吃惊地看着哈利，说起所见的场景，声音里罕见地发出惊叹，“而且——”

“无比美丽，无比威严。”

六个月前，哈利在网上看到一段视频。

那是在纽约一个普通的公园里，视频的发布者在晨跑的时候，遇见几个磕嗨的疯子试图袭击她，同样是一只巨大的白犬吓跑了他们。

但救完人后，白犬消失不见。

发布者想对白犬表达自己的感谢，就将脖子上的记录仪拍摄到整个过程传到网上，希望通过网友找到它。

必须承认，从视频中看见白色身影的第一眼起，原谅哈利那部分作为商人的肮脏思维——他有种预感，如果白犬能来马戏团，一定会为马戏团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

哈利时刻关注网络上和白犬相关的信息，结果——

网络刚有一些关于这件事的讨论度，一夜之间，与白犬相关的视频、动态……所有一切，全部消失不见。

最初发布视频的人，无论在网上如何搜索，都再也找不到她的账号。

这像在路边发现一颗蒙尘的明珠，刚想捡起来揣回家好好打磨，它自己忽然长腿跑了。

哈利难受的程度，不亚于跑的是自己老婆。

现在，他看着有可能是白犬“主人”的年轻人，心里无比激动，表面还是维持着作为一名团长该有的稳重，“我听约翰提过你的那位伙伴……你想为它找一个放松的地方？”

“是的，先生，”年轻人出乎意料的礼貌，他与人说话时会认真地看着对方眼睛，“小氪的体形有一些……嗯，比较引人注目，这几天一直缩在家里，所以我想找个地方能让它好好放松。”

很不习惯这种过于专注的态度，哈利不自在地将视线移向别处：

“我虽然是团长，但马戏团不只属于我一个人，我知道你没有恶意，可我如果答应了那个请求，这就是在把马戏团当成一个供人遛狗的地方。”

“我不能答应，这是对整个团队的羞辱。”

也许年轻人真的没想到这一点，听完哈利的解释之后，意识到自己请求蕴含的歧义，慌乱且急切地道歉，“对不起，先生，我光想着可以让小氪开心一些，没想到会——”

“不不不，请先等我把话说完。”

上帝啊，哈利都记不清有多久没礼貌地说过话了。

哈利打断自责地像犯下什么天大错误的年轻人，观察着他的反应，“我的意思是——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提议，你一定要认真考虑。”

“我和詹姆斯——这座游乐园的老板——有一份协议，我们将在哥谭拥有为期一个月的演出，你知道，游乐园新开业，总需要一些手段吸引客人。”

“正如迪士尼有深入人心的代表形象，我想邀请你的……小氪？希望我没记错名字，作为一种类似吉祥物的存在，到时别说马戏团，整个游乐园都可以作为它撒腿畅玩的地方。”

“当然，我们每天也会给它结算工资。”

哈利甚至出一个只要是正常人，绝对不会拒绝的数目。

年轻人反应平静，他盯着哈利看了很长一段时间，久到哈利忍不住要开口问他作出的决定时，他低下头，拉高了红色的格子围巾。

“先生，我需要问过小氪，才能给您答复。”

这时，结束最后排练的迪克跑过来。

天知道一个小屁孩为什么总爱往年轻人的身边凑，卡尔不仅和迪克聊得来，还对他说的那些无聊的冷笑话无比捧场。

迪克拧开一瓶水，坐到旁边的栏杆上。

他看起来很激动，也很兴奋，“我刚才做出一个非常完美的空中转体！希望接下的表演也能和排练时一样，这可是我在哥谭的第一次演出！”

“嗯，非常完美……”卡尔犹豫地看着男孩，微妙地停顿一下，不知道接下的话会不会让他觉得不愉快，“但……看起来真危险，我刚才很担心你们。”

迪克意外地看一眼卡尔，他和其他普通的小朋友一样，坐在栏杆上时喜欢晃荡双腿，“卡尔，无限接近死亡就是空中飞人的魅力，惊险、刺激……调动观众的情绪，听着他们为你做出的每个动作发出的惊呼。”

“但是，很危险。”

“所以——”男孩笑着倒挂在栏杆上，“我学会了该如何微笑地面对死亡的危险。”

“每个人都有他们生存的方式。”

祂空灵、缥缈的声音如同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命运的帷幕已经拉开，不要试图改变他们的轨迹。”

祂的话音刚落，卡尔捂住难受的耳朵，一阵嗡鸣过后，清晰的听见像是计时器发出的“滴滴”声，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目光好似可以穿过一切，看到正在启动的摩天轮。

“卡尔，你还好吗？”

“离开……”

卡尔抓住迪克的手臂，他知道现在去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能救一个是一个，“必须马上疏散摩天轮下的游客，有人在上面按了炸——”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整个房屋都在颤抖。

已经晚了。

炸毁的摩天轮歪向附近的过山车，压着整个建筑向低矮的房屋倒去。

“跑！”

外面的尖叫和哭喊混作一团，来不及思考清楚发生了什么，出于某种直觉，卡尔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朝着出入口跑去。

就在大家都跑出去后，他们身后的建筑被压在了倒塌的过山车的下面。

“上帝，究竟发生了什么？”

哈利的喉咙滑动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灾难般的场景。

唯一可以起到安慰的是——马戏团的所有人，没有一人受伤。

玛丽·格雷森不放心地检查一遍丈夫和孩子的全身，确保他们真的没有受到丝毫伤害，一颗惊魂未定的心终于放回肚子。

“是卡尔……刚才有东西砸向我，卡尔帮我挡了一下。”

迪克脸上沾满了灰尘，不仅仅是他，每个人灰头土脸，身上留下了一层建筑物倒塌时扬起的灰尘，约翰·格雷森害怕不知何时还会发生意外，直接把孩子抱在怀里。

在他提醒下，玛丽才想起那位又一次帮了他们的小先生，她快速扫视一眼，从不远处的人群里看到捂住手臂，抬头看着高处的卡尔。

“你的手臂——”

玛丽忽然噤声，听见声音的年轻人侧过头，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年轻人此时那双漂亮蓝色的虹膜，要比她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他看向玛丽的一瞬，英俊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不是那种冷漠的面无表情，而是一种无机质的空洞和只能用淡漠一词来形容的平静。

不可接近，不可触摸。

他不舒服地眨了眨眼睛，再次睁开，玛丽熟悉的年轻人回到她的眼前，卡尔担忧地看着玛丽，刚才没有听清她说什么，“你们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你又一次救了我们，”想给卡尔包扎伤口的提议被一句语气复杂的话所取代，玛丽有一种直觉，面前神秘的年轻人并不需要她的帮助，“我们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玛丽的目光不由放在卡尔受伤的手臂上，眼底翻涌着犹豫和挣扎。

直到，她听见年轻人如此说：

“我不需要感谢，对我而言，你们没有受伤就是最大的‘感谢’。”

玛丽心神一颤，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心脏，她无比唾弃刚才犹豫的自己，再次直视卡尔的双眼，“让我……给你包扎一下手臂吧。”

“谢谢。”

……

阿尔弗雷德将手机送来时，布鲁斯·韦恩正在和一位芭蕾舞团的首席调情。

向女伴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他离开宴会，在外面安静的走廊里停下。

接通电话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卡尔·艾尔。

“哦，甜心，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呢。”

花花公子过于亲密甜腻的嗓音似乎吓到那头的外星来客，电话另一头的卡尔静默几秒，语气迟疑地开口，“是……布鲁斯·韦恩先生吗？”

“我不认为哥谭还有第二个布鲁斯·韦恩，”卡尔那边的背景很吵，布鲁斯可以确定，他听到了哭声和警车鸣笛的声音，“你在什么地方？”

“一个游乐场……准确地说，是一个被炸毁的游乐场。”

“在体验什么特别的主题乐园吗？”

卡尔看见几名警察走来，挪动轮椅，躲在人群后面，“不是主题乐园……我需要你的帮助，布鲁斯。”

“能帮到我亲爱朋友，那将是我的荣幸。”

“我所在的游乐园发生了爆炸，哥谭的警察正在盘问所有人，我不能让他们发现我。”

布鲁斯发动车子的手一顿，“你做过什么坏事？”

“是的，我是个偷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