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哇哇哇——”
屋内最响亮,是村长刚出生不久的孙子的哇哇哭声。
这声音不小,可却是已经有些沙哑了,显然是已经哭了不短时间。
“宝宝不哭,宝宝不哭……”
这是村长儿媳哄拍孩子的声音。
可每哄几下,她就会咳嗽几声,听起来十分虚弱的样子。
不是说村长生病吗?
怎么村子孙子和儿媳妇也生病了?
蹲在村长家外,某个墙角下的豆子心中生出疑惑。
豆子眼珠子转了转,脚下一转,绕到另外一边墙角下。
“咳咳咳……”
这次屋子里传来的是村长的声音了。
村长连咳了数声,感觉都要把肺咳出来了。
看了村长是真的病了?
豆子心中奇怪,之前村长还好好的,自己不过去城里去了一趟,怎么突然就病了?
“咳咳。”
村长缓过起来,声音虚弱地道:“大姑婆……你别担心我了,这不过是一场普通的着凉罢了。”
“着凉?”
大姑婆中气十足的声音跟着传处,声音中焦急道:“你听听你咳成这个样子?只是简简单单的着凉吗?”
“况且——”
大姑婆的声音中还带着气愤:“我从没见过一家七口不分男女老幼一起着凉的!”
大姑婆提高声音道:“这分明就是梅姑对你的惩罚!”
一家七口?梅姑的惩罚?
墙角处的豆子,听到大姑婆的话又惊讶又好奇。
他的脚下动了动。
算了,再等等,听听村长他们还会不会再说点什么。
豆子的动作又按捺了下来。
屋子中,村子咳嗽了几声,先叹了口气,随后无奈道:“大姑婆,你小声点。”
“你刚刚说的那些,都是你胡思乱想的。”
“你也是一直在村子里生活的,你应该知道梅姑是再好不过的人了,她怎么会来惩罚自己村子里的人?”
那梅姑祠修建起来,不过也就是四五十年前的事情。
大姑婆小时候还偷偷见过梅姑几面呢。
这如今村子里的人虽说很多都没见过梅姑,但也都是对梅姑的事迹口口相传的。
梅姑一直以来,就是个极为柔和的人。
大姑婆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村长一眼:“你傻呀你!梅姑她以前是人,可她现在已经不是人了!”
村长闻言一怔,连咳嗽都顿了几下。
“哼。”
大姑婆冷哼一声:“她高高在上受了这么多年的烟火,你以为她还会和以前一样吗?”
她在十里八乡走街串巷这许多年,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故事。
“她现在就相当于一个土地公!”
“土地公发怒,自然是想让你病就让你病,想让你死就你死了。”
“你以为你还可以和她讲道理吗?”大姑婆直直地看着村长,眼神中带着冰冷的冷意。
村长一时瞠目:“大姑婆,你……”大姑婆此时的样子,几乎让村长不敢认了。
大姑婆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眼,继续道:“你不如她的愿,不给她造雕像,她自然就要惩罚你。”
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大姑婆决定干脆一口气说到底。
“这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着梅姑怒气还不算不大,快快把雕像造出来。”
“这样做应该还能挽救你一家老小的……”
“不行!”
村长闻言回过神来,依旧断然拒绝。
他咳嗽着坚持道:“梅姑是坚贞之人,既然当年宁死也不愿再嫁,现在自然也不会另嫁他人。”
“如此荒唐之事,一定另有蹊跷,我们不可平白污了梅姑的清白。”
“你管她以前坚不坚贞,你管此事荒不荒唐。”大姑婆恶狠狠地瞪着村长,“她现在让你做什么就要做什么!”
“就算不是她,就算是别的什么……”大姑婆顿了顿,没将此事说全。
大姑婆:“你不想想你自己,你也想想你的小孙孙吧。”
“难道要为了自己的这股倔强,而害了你家的小孙子吗?”
此话一处,村长顿时沉默不语,只不时压抑地咳嗽几声。
大姑婆的声音越发高亢起来:“就算你不要你们一家的命了,我们村子里的其他人你也不管了吗?”
“到时候梅姑真正发起怒来,可能不止你们一家,而是全村人都要遭殃啊!”
“你难道要全村人和你一起陪葬吗?”
大姑婆高声的质问从屋中传到屋外,连旁边村子孙子的哭声都小了几分。
蹲在窗户下的豆子更是屏着呼吸,紧张地等着村长的答话。
沉默了许久,村长终于传来:“行,那造吧。”
村长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村长……要造雕像了?
屋外墙角的豆子,舔了舔嘴角残留的香味,想起了刚刚请自己吃了好吃的鱼的金溪。
犹豫了一瞬,他还是迈出了脚,再次跑往城里跑去。
——
“蔡山,何事这么着急?”
金溪被蔡山狂奔着拽回了蔡家,进了院子后,又猛然被松了手,差点没摔了个究竟。
“嘘!”
蔡山弓起腰来,挤眉弄眼地对金溪做了不要说话的手势。
金溪见状跟着弯起腰来,嘴巴闭上。
蔡山带着金溪在蔡家左拐右拐起来。
这蔡家可不算小。
按蔡山的话来说,这蔡家别的优点没有,唯一特别的就是——活得长。
如今的蔡家可是五世同堂。
蔡山的下面,已有他的亲兄堂兄生下的侄儿侄女。
他的上头,父母伯叔均是健在。再上头,祖父祖母也是活得正好。
再再上头,这蔡家的老祖宗虽说一日里醒不了几个时辰,但凡是醒着的时候,都还能在这院中散步呢!
而此时此刻,蔡山带着金溪偷摸溜进的,就是他们蔡家老祖宗的屋子。
“三……”
屋子外守门的下人见到蔡山,连忙站起身,正准备开口。
蔡山连忙比划着表示噤声。
那下人见状连忙点头,闭上了自己的嘴巴,还向外走了两步,转头望天,将那进屋的入口让了出来。
看到这一切的金溪:……
金溪用眼神示意蔡山:怎么回事?
蔡山露出略微得意的表情:小爷我厉害吧?
金溪:……
事实上,主要还是因为蔡山在他这一辈中是最小的一个,再加上他是最能读书的。
这蔡家上上下下对他都十分宠爱。
下人自然也不会为难蔡山。
蔡山让金溪跟紧自己,随后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推开。
他推开门的时候,还专门将这门往上抬了一点,竟是真的丝毫没发出声音来。
金溪:……倒没想到蔡兄还有这等本事。
“呼噜噜——”
“呼噜噜——”
“呼噜噜——”
一进屋,便是几通酣畅淋漓的打呼声。
正是蔡家的那位老祖宗。
在鼾声如雷之下,蔡山依旧淡定如常。
他带着金溪,熟练并安静地在老祖宗的屋子里穿梭翻找起来。
金溪:……
金溪并不知道蔡山要找什么,此时也只能茫然无措地站在一旁。
只是不知为何,待进入这屋子之后,金溪那心中的心慌之感,竟减轻了几分。
“咔哒。”
一声微不可听的声唤回了金溪的注意力。
金溪看到,蔡山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盒子,那个盒子里装了一块红色的绸符。
蔡山合上盖子,将盒子放进怀中,随即回头连连对着金溪使着眼色:走走走。
金溪:……
金溪:所以蔡山非要叫我走上这一趟是为什么?
屋子外的下人还在望天。
金溪跟着蔡山做贼一样地溜出了屋子。
蔡山非常严谨地回身,将门小心翼翼地原样合上了。
随即带着金溪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院子。
那望天的下人:……
过了一会儿,屋子中传来悠悠的询问声音:“山儿将红符拿走了?”
屋外的下人闻声恭敬应道:“是的,老爷。”
“哎……”那屋中之人悠悠地叹了口气。
——
“快,金溪,快把红符系上。”
回到蔡山的屋子里,蔡山连忙从怀中掏出那木盒,拿出红符,便想要伸手系到金溪的腰带上。
“哎哎哎,蔡兄、蔡兄,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金溪慌忙地阻止蔡山的动作,接过那红符,捻着那黄绳,两下系到了自己的腰带上。
蔡山见那红符系上,竟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
“蔡兄,这是……?”
金溪虽是依言系上了这红符,可心下却满是疑惑,不懂蔡山这是在进行什么操作。
蔡山闻言却道:“这是我们蔡家的保命符。”
“我们每个蔡家人出生的时候,都会专门去老祖宗那儿求一个保命符,据说可以保我们一生平安。”
蔡山指了指那金溪腰间的红符:“你这块保命符,就是我的。”
“什么?”
金溪闻言一惊,伸手便想将那刚刚系好的保命符解下:“这东西我不能要。”
蔡山立刻去拉扯金溪的手,阻止他的动作:“我说给你就给你了,反正我本来就运气好,遇不到什么——”
“三少爷!”
屋子外,下人的声音突然响起:“有人找你。”
屋子外,一个小孩跑了进来。
是豆子。
他后面连三赶四地跟了一个下人,那下人慌忙着道:“三少爷,这小孩慌着非要进来找你,听门房说你先前吩咐过不要拦着这小孩?这究竟……”
蔡山和金溪回头,见到豆子,确实心中一突。
顾不得纠结保命符,蔡山看向豆子,连忙开口:“豆子,怎么了?是有什么消息了吗?”
豆子气喘吁吁地喘了两口粗气,随后张开嘴:“……”
豆子神色一愣,随后再次开口:“……”
不知为何,他的嘴中此时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豆子脸上终于缓缓地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金溪和蔡山惊愕地对视了一眼。
金溪心中冒出了不祥的预感。
他上前一步,握住豆子的肩膀,试图进行一些安慰:“豆子……”
可就在下一刻,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如同活虫一般的黑色粗线,从豆子的嘴唇上下了冒出来。
豆子惊恐的脸上布满骤然的痛苦。
他的喉中发出无声的尖叫,但很快他的喉咙便被遮盖了。
黑色的粗线蠕动着、扭曲着,将豆子血淋淋的嘴唇缝在了一起。
而豆子竟然还没有昏过去。
金溪呆愣而僵硬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他的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声音——
下一瞬,金溪双眼一闭,身子一软,往地上倒去。
“金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