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那龟甲卜了七十二卦，卦卦灵验。”

凉亭下，青衣道人和一玄衣老者执棋对弈。

一个小少年嘟嘴站在旁边，往两人的茶碗里添茶:“我不明白，他都要杀您了，您怎么还给它留下这么个宝物，帮他治理国家？”

少年一个分神，手里的茶壶没拿稳，在石桌上撒下一摊茶渍。

“甘罗！！”

青衣道人惊呼，拉过少年的袖子就覆上去。

“呼，还好及时，擦干净了。”

青衣道人拍拍胸口，满脸嫌弃地把少年吸满茶水的袖子推下桌去。

“师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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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罗忍了又忍，终于把堆到嘴边的脏话压下去。

他才不要再理这个老顽童师父！

永远不要！

湿哒哒的袖子拧一拧还能挤出水来，甘罗甩了甩，可怜巴巴向玄衣老者投去求助的目光。

老人似乎已经对这师徒俩的脱线日常见怪不怪了，大笑两声，抬手又在棋盘落下一子，才不紧不慢回答了方才少年问的问题:“宋元公于我有救命之恩，有恩必然有报。”

“可他后来要杀了您啊！”

“但他救过我。”

甘罗挠挠脑袋。

这也是个倔老头。

“徒儿，怀仁者可谓之仙人……”师父一扬眉毛，甘罗就知道他又要开始他那些心灵鸡汤大道理了。

他不耐烦地撇撇嘴。

果然，师父在棋盘落下一子，慢悠悠说道:“你龟叔，就是个仁德之人啊！所以才能长命无竟。你也该向他学习……”

甘罗一直不知道该从何开始吐槽。

神tm龟叔！

他这师父怎么还乱排辈分儿呢！

不过这话他没敢说，只是一挺胸脯，说道:“我不要做什么仁德之人！也不想成为什么仙人——

“我只在乎我想要的。挡我者、拦我者，除之……”

玄衣老者听后，将目光从棋盘渐渐移到少年身上。

他仔细打量着他。少年似乎有些营养不良，身着一件泛黄的葛衣，看起来比同龄孩子还要瘦小一些。

但当他看向少年的眉眼时，却忽然怔住了。

那是世间少有的锐气。

像……

像月亮。

阴冷、孤僻、桀骜，但却散发着同太阳一般的光芒。

老人承认，千百年来，他虽然漂泊海上的时日更多一些，但也确实见过许许多多的人，如此这般的实在屈指可数。

师父少有的严肃起来，叹了口气说道:“甘罗，锐气太重可不是件好事。你这样，以后是会吃亏的……”

“师父，我不怕！”

小少年还是挺着胸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好！好啊！”

玄衣老者赞许地点点头，目光又回到棋盘，在棋局右下的位置落了一子，露出欣慰的笑容。

甘罗眼瞅着师父脸色大变。

他招手。

“来来来，爱徒，替为师将这一盘棋下完！若是下赢了，为师今天带你去下馆子！下输了……那可就不关我事儿了！”

他就知道。

又来……

少年嘴角一抽，眼睁睁看着师父转身潇洒离开。

知道这棋局胜负已定，老者自然也不为难他，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阿罗，明天，我也该回去了。一晃我和你师父竟已下了几十年的棋，以后就由你来陪他下吧！”

甘罗嫌弃地撇撇嘴。

谁愿意跟个老耍赖皮的人一块下棋啊！

老人看出了他的心思，哈哈大笑起来:“你师父啊，其实是个很厉害的人！你跟着他，能学到很多东西的！我走啦，转告你师父，有缘再见！”

老人拄着根漆黑的拐棍离开了。

他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化成一只雪白的巨龟，消失在远处。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哑舍里，老板看着笑得直捶桌子的医生满脸不爽。

“拿你袖子擦茶水？你师父还真是个老顽童！哈哈哈哈哈哈……”

……

老板不懂，这哪里好笑了？

“哎哎哎，好了好了，我不笑了，”医生看见老板幽怨的眼神，收敛了些，用手背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后来呢？神龟又回来了吗？”

“嗯。神龟大概每八百年就会回来一次。不过他去找师父下棋了，我没见过他。”

“师父？你师父也还活着？”

“嗯。”

“也是哦，既然他能炼出长生不老药让你活到现在，那肯定自己也能长生不老，而且，他吃的药估计没有副作用！”

老板不置可否。

“不过，既然他老人家还活着，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来找过你呢？两千多年，一起度过，好歹也有个解闷儿的不是吗？”

“他找不到我。”

医生眨眨眼睛，表示理解。

也是，老板为了找所谓的扶苏转世，常年在各地奔波。师父大概是个老人家吧，肯定不愿意跟着他跑来跑去的。

“他大概也不想找我吧。”老板声音淡淡的，转身去沏壶茶水。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师父他怎么可能不想找你？”医生觉得老板未免把师父想得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呵，他老人家忙着捡小孩儿呢，哪有功夫管我！”

老板想到前不久在师父身边见到的小孩儿，不由一阵心乱。

那小屁孩儿一口一个“师兄”，怎么听怎么别扭。

他们明明差了两千多岁啊！

而且……

老板咽了口唾沫。

他总觉得师父不对劲。那老家伙一个劲儿把小孩儿往自己身边推，还总是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看着自己和医生。

怎么感觉那孩子不像是师父给自己找的接班人，反倒是……是给他和医生找来的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