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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晚坐在她最熟悉的位置上，背贴着墙，观察着整个网吧的境况，好像这里三年来都没怎么变化过，该是怎样还是怎样。
外面的世界却已经日新月异。
薛言说这里马上就要被拆了，连带着整条街都改头换面，网吧会转型发展成所谓的“网咖”，不仅提供更好环境和服务，还有更高端的配置，和符合年轻人审美的个性化设计。
萧晚或许早该想到的，因为她心心念念的那颗榉树，逢冬之后就再没开过叶，似是某种预料。
这是在英雄联盟全球赛事结束的一周后，萧晚和小绿约着到网吧打游戏。
“或许也是最后一次约你出来了。”
萧晚拿无名指指尖轻轻敲打着W键，一笑，心想，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了。她侧头看小绿，发现她也有不小的改变，至少这姑娘，终于肯穿长裙了，以及也换下了四季不变的皮衣和浓妆，整个人气质大改。
似乎身边的人和这整个世界都在不断变化着，只有她，还在原地踏步。
“所以啊，我把吴檀他们也约出来了。”小绿拍案笑道，“这次保准能拉你上王者。”
“我最近其实一直都很想玩，一个多月没上手，不知会生疏成什么样。”
“你再生疏拿你本命也还是要比别人强上不知多少倍的。”
这话很得萧晚心，她听得满意地笑出声：“谢谢。”
“别对我生疏啊。”小绿眯着眼，捏了捏她手指，“打完晚上喝酒去，挺久没有约你酒的。”
“我不去你那家酒吧。”
“那就另找家酒馆。”
萧晚笑笑。
最后不多时吴檀跟着他那几个同学来了，从前台走到她们面前。前台依旧是薛言在站位，看那样子，他们应该是来的次数也不少，和网管间混得相当熟悉了。
萧晚环视一圈起先并没有看到陈述，直等他们打了两三局之后他才来，而他一来萧晚就觉察到的原因是，附近的几个姑娘开始窃窃私语，以及她身旁的女孩也立刻被吸走了视线。
她没太去关注他，想起上次在图书馆撞见时他们间也没有多少交流，就好像略去了很多交际过往变成只是能打照面点头的普通熟人。
吴檀的游戏技术也是类乎天秀级别的，对兵线的理解到位不说，很懂拉扯和极限预判，一手adc跟辅助精彩配合，几次打出完美团战，把把c把把mvp。
萧晚清晰地感受到他变沉默了许多，以及每把开局都首选射手位，尽全力地在自己辅助面前表现。
只是辅助的心思明显不在他身上。
剑姬几次见风女打着打着站在河道草丛里不动了，走过去在她面前甩了一套花剑招式，对方还是没反应。
萧晚扭头去瞧她，只见她一直盯着不远处的人看。
“小绿，别发呆，一波了。”萧晚甚至觉得这女孩喊吴檀过来帮忙上分也是夹带了其他私心的。
几人玩得记不起时间，直到天边暮霭沉沉，火色霞光都已然褪去，腾升起淡淡的雾霾蓝。
终于，萧晚打上了王者。
盯着这心系的标志许久，好像也没有想象之中那样喜悦。
“恭喜恭喜。”小绿在一旁笑着道。
萧晚往后一靠，似乎样态舒心，笑道：“我的青春或许结束了。”
【爷的青春结束了！】这也是她在观赛时看到网友们刷出的满屏弹幕。
“青春结束了？那一起去吃个饭？都快打一下午了。”
嗓音从背后传来，是薛言。
萧晚笑着道好。
薛言又去问对面的另外几个人，顺便打了个电话出去叫上以往的酒肉朋友。
最后找了家位置较为僻静的老酒馆，乌泱泱的里里外外分成了三四桌人。加上这酒馆本身就夜里人多，环境有些喧嚷。
她刚一落座，薛言就过来：“怎么又跑角落找地方啊，来，我跟你换，坐外面去。”
“我要是喝醉了发酒疯会挠人的。”
“不怕你挠，就怕你喝不醉。”薛言也落了座，临近了她直接就问，“你是不是对那......”他说着往外边某个人影看过去。
萧晚用眼神示意他停止。
薛言一下午在前台那看戏似的看他们几个，打个游戏各种眉来眼去，暧昧横生，他只肖一眼就看出了个大致。
薛言凝眉静默着对视，看她不说话，拿拳砸了下桌子，转而向老板大喊一句：“来，这一桌，给爷上两瓶白的。大瓶，要冰的。”
叫完之后才去笑问她想不想喝。
萧晚气笑，只得答好。
“先把你男朋友电话给我。”
“干嘛？”
“干嘛？你要是醉了，让他来接你啊，难不成还想要我扛你回去。”
“哦。”萧晚又笑。
薛言没在她那多待，问了她些近况又跟别几个朋友喝酒聊天去了。
小绿只是时而过来坐两下。
萧晚跟桌上以前认识的几个酒友略微聊了两句，兴趣缺缺。
只是不得不说，像这种老酒馆里的酒才实在醇香有劲儿。
不像某些酒吧里充斥着的劣质酒，她每次喝完都会立即头晕想吐。
桌上的菜萧晚没怎么动筷，光顾着喝酒，以她这样的喝法实则醉得也最快。
北城这个时间的天气还说不上冷暖，萧晚在室外穿着这身套头薄毛衣和毛呢裤觉得体感温度还行，而到了室内，尤其是她现在几杯烈酒下肚，开始喝上脸之后，整个人火烧火燎的。
她背贴墙后脑贴墙，轻微摩挲着，寻求一刻冰凉。
打开手机播放音乐。
随着歌声身体轻轻摇晃，发丝胡乱扫着脸。
动累了就侧靠墙继续休息。
她那颗躁动的心本该就此而平息下去，却又因为逐渐走近的身影几不可闻地颤了颤。
她是感谢他的，却又气恼他。
情绪一上来，突然坐得笔直厉眼看他。
转而，徐徐地侧过身屈起腿来，双脚踩在凳腿儿上，抱膝埋头。
缄默一刻，又朝向他，手托着左脸撑在酒桌上，视线放肆地落到他身上各处，渐而歪头，端详起他的眉宇和唇。
接着敛了目光，双手捧脸自顾自地笑起来。
最后，眼神像是霎时恢复清明，萧晚端正坐姿，执起筷子夹菜，神态自若，道：“晚上好。”
“晚上好。”
陈述被她这一套操作下来弄得云里雾里，只能静静坐在边上看她。
他一直觉得她白。
是那种近乎透明的白，这白不知什么时候晃花了他的眼，竟觉得胜却世间无数斑斓美景。
也是，就像白光是自然光，是七色复合光，是包纳人间一切光影的总和。
尤而也会想起那个雪夜里她被冻红的双颊，现在见她酒上头的满脸绯红却又是另一番模样。
“你这次好像猜错了哦，YPZ战队才没有你说得那样差劲，魏队长......”
萧晚低头喝酒，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忽然抬起脸，直盯着他的眼。
“嗯，这回是我错了，我低估他了。”
“你居然也会承认错误。”萧晚漫不经心地笑，想到明明每次见他都是一副傲慢自得的样子。
“别喝了。”陈述伸手想要抢过酒瓶。
“我不。”萧晚锁眉，转向一边躲开。
陈述笑看她一阵，又道：“这地方很偏，你醉了，晚些时候该怎么回去？”
“没事，薛言他会顾好我。”
萧晚打了个小小的酒嗝，笑开来。
“这么信任他？”
萧晚点了点头，神色认真：“他是很好的朋友。”
陈述半晌没讲话。
萧晚歪头看着他，抿着唇轻轻地笑出声。
“他实际上是这个——”她对着他做了个手势，可是他好像没看懂。
萧晚又用左手去不停地挠右耳朵，模样显得有些憨态可爱，他笑了但显然还是没懂。
“他是——”萧晚起身前倾。
目光不期然地落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人身上，对方攥着裙角跟她对视。
萧晚收了视线，附在他耳廓上，轻轻解释。
呼出的空气灼热，唇故意擦过他耳垂，又轻地触过他侧脸，顿在他面前温和地笑了一声，又迅速撤离。
“那我呢？”他也只能是她的朋友。
沉醉的眼溺在对方眸色里，萧晚双颊酡红，只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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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酒馆，其实这里没多讲究。
胡同里外远近的熟人老友常有事没事就聚成一推，喝酒打牌谈天，一聊就要到夜深好几点，直至老婆老妈打来电话催回家，才蛮不乐意地，熙熙攘攘地离席走。
老东家人很随和，从不催说打烊，随便他们想留到哪时走就哪时走，等人都散得干净才打个尤深的哈欠。
起身收拾残杯冷炙，推桌子叠椅子。
不多时，锁上店铺门，打算下楼回家。
沿着露天的贴墙楼梯下去，拐角处却碰着对抱在一起的年轻人。
老东家虽说是见过世面的。
热恋的离别的，重逢后哭成泪人的，各种情侣遇见过不少，却没见过像他们这样。
虽说是抱着，但似乎又都克制着，不显得亲密，保持着某种忽远忽近的距离感。
老东家灵机一动想到，估计这俩小年轻还在搞暧昧，他一脸讳莫如深，得意地笑，没再多看，边哼起老歌边从旁边经过，骑着自行车吱扭吱扭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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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豳风》中言：“四月秀葽，五月鸣蜩。”
意为，四月雨润草厚，绿意渐浓，而到了五月，树叶如冠时，就能听到稀稀疏疏不断的蝉鸣了。
几声短促的知了叫传入耳，她渐醒，因而疑惑，怀疑自己是不是耳鸣了。
夜里的风很温柔也很舒服，轻拂过面，带来股青草味儿，很叫人醒神。
萧晚蹲得腿麻，交握着的两手松开，从他脖颈上渐渐滑下，想要起身。
腰背受力，她被摁回去，双脚轻踮起，双膝点在台阶上，手臂被迫再次缠上去。
萧晚有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手掌隔着薄毛衣贴在她腰后，而另只手拢进她的发丝里，扣住后颈，力道不容抗拒。
对方张腿坐在上两个台阶上，而她整个人就像是倒在他怀中。
额头抵靠在陈述左肩，右脸有落下来轻浅的呼吸。
呼吸渐近。
萧晚轻阖的双眼随即睁开，问他：“现在几点了？”
陈述没说话，眼神不带锋芒，却隐有些不甘，可似乎是很平静地看她。
“小绿呢？”
“走了。”
萧晚已经不记得当时的场景，不敢也不想去回忆。
“那薛言呢？”
他良久才道：“也走了。”
“他把我丢下？”
陈述跟她对视，平和地说道：“是的，所以他不值得你信任。”
“......”
萧晚身体是真的僵麻了，她看着他，反手捉住他的手，要他拿下来。
陈述卸了力，身上的重量一下子轻了些许，只见她背过身坐在他脚下的台阶上。
微风轻喃，头顶的星星很少，四周的灯火熄得仅剩了几只。
“你的手机一直都有来电。”
萧晚听着头顶的声音，翻出包里的手机，点亮屏幕看了眼，六七个未接电话，有一两个是杨榆打来的。
她关上屏幕，视线落向空中，虚地放空了几十秒。
仅仅是这几十秒钟，异样地感受到天空的颜色在渐渐变淡。
萧晚的内心升腾出几抹焦急，转身突然抓住他的手臂，仰面看他，眼中似有些委屈。
“陈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不想......”
“不想什么？”
什么都不想。
什么都不想做，什么人都不想见，什么地方都不想去。
她能说吗？她不能说。
萧晚声音梗住，垂眸摇头，又看向他。
“那就什么都别想。”
陈述的声音很轻，似乎又故意地放得冰凉。
细听之下总觉得带了几分残忍和凉薄。
他像是泄了气，不想再强问她什么了。
也不再强求。
两人距离不远，可是心似乎被一下子拉开得很远。
最终等待天色通体透亮，眼前的小道上来往了几回车辆行人。
动动腿，萧晚直起了身，整个人都散发着露水潮意，像是在海边的沙滩漫漫走过，声音却轻柔至极。
“陈述，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