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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晚是个认床的人。
尽管室内的冷气开得正合适，枕头和床软硬适中，蚕丝被摸起来很柔软，可她仍旧睡得不算好，甚至做了个很长的梦。
一睁眼就不记得具体内容了，她翻坐起来发觉一身冷汗，心跳加速，像是有种濒临猝死的心悸感，因而估计那可能不是什么好梦。
房间里很安静，萧晚走进浴室，当花洒打开，热水包裹住身躯，四肢的僵硬才渐渐缓解，心也被温热抚慰。
昨晚的衣物清洗后便放在冷气下吹，由于衣质轻薄，现在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萧晚洗好后穿回自己的衣服出浴室时，见叶涵正好走进门。
“就醒了？”叶涵手里提着外卖，像是才从楼下拿上来的。
“你才是。”萧晚见她精神焕发的样子，笑问，“似乎还没怎么睡吧？”
“我跟你们可不一样。”叶涵摆摆手，把外卖搁在麻将桌上，打开包装盒，“我早都习惯昼夜颠倒了，生物钟本就是紊乱的。”
萧晚视线瞟过桌上，两盘油亮的荤菜，一盘时蔬和两碗虾皮紫菜豆腐汤。
“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点了些。”
“我不挑的。”萧晚绕去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她开始时先夹起一块肉放入嘴中，顿了下勉强吃了。接着目光转向青蔬，看上去翠绿青嫩，入口却带了种出乎意料的呛，萧晚隐忍地咳几声，便要端起汤来喝。可是，为什么看着那么清淡的汤也这样的刺喉啊？
叶涵笑着看她：“要是吃不了辣的话，我再去点一份也没事儿的。”
“其实还行。”
萧晚反思自己或许是被养叼了嘴：“你们本地人都这样能吃辣的？”
这话其实暴露了她“不食人间烟火”的本性，不过也确实，到南城一年以来，在学校就餐总是更青睐那些简单的菜色，即便萧晚本身擅长料理，在家给自己做饭却是尽可能少盐少油少开火。偶尔出门聚餐也是充当边缘人物，轻点慢夹，吃个饭做做样子而已。
“也还好。”叶涵盯着萧晚被辣红后的唇，小巧饱满而有光泽，想着如果自己是那个人的话，立刻就上去一亲芳泽。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我个人偏重口罢了。”
午餐草草结束。
萧晚在昨天的五人房观望叶涵和魏星羽直播游戏，她发现这两人正经玩起来技术真不是盖的，不仅搭档默契，还一唱一和宛如在进行相声演绎，娱乐效果拉满。
她有些手痒便开了附近的电脑，跟她们连麦一起打。
【哇哦，这小姐姐是谁呀？技术也不赖啊。】
【对，就这样，敢挑衅的上单才是真霸主！】
【一级直接把人压塔下我靠，自己不吃兵也不让对面吃到经验。】
【三分钟没到就拿一血啊啊啊啊啊——】
【剑姬直接打爆对面刀妹好吧。】
......
【小姐姐能开视频不？】
【对啊对啊，要露脸的。】
萧晚坐在他俩对面的机位上，正一脸苦恼地笑着看过来。
魏星羽立马开麦：“皮又痒了吧，你们这群人，玩剑姬的是我一个大兄弟。”
【小星子肯定又撒谎，我们分明都听到是女孩纸的声音。】
叶涵搭腔解释：“刚刚我们那朋友出门了，他女朋友替他玩的，这会儿回来了没有小姐姐了，消停点都！”
评论区一片叹息声。
魏星羽嘲笑他们：“我说你们，痴汉吗一个个，一听到女声就骚动，丢人现眼啊——”紧接着又是主播和粉丝间的嘴架互动。
萧晚只玩了两把过个手瘾就匆匆下机。
虽然陈述提过会来接她，可萧晚总觉得没必要再麻烦他，何况对方看上去挺忙的，想着便翻出那人的微信。
【陈述，不用再来一趟，我先离开了。】
估计隔了半分钟便收到回复。
【好。】
最后萧晚跟两个主播告别，出了酒店却接到韩老师电话。
“喂，萧老师吗？”开口似乎是他妻子的声音。
“是我。”萧晚温声笑答。
“现在还在南城吗？”
“是呀。”
“过来这边玩玩嘛，小斯奕这两天闹腾着要找干妈妈呢。”
萧晚听到这很开心。
韩夫人还在临产前，她便随韩老师跟在旁边忙活着，不仅主动收集经验帖，补充各种注意事项，更是一有时间就跑去医院探望，替换陪护，缓解产妇焦虑，帮了两个新手父母很多忙。
甚至于婴儿出生时还是她先抱到的，那种感觉很奇妙，明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小娃娃的一动一哭却时刻牵动着她。
那对夫妻见萧晚和孩子挺有缘就让自个儿子认了个干妈。
“我让韩柳来接你。”
“正巧在外面呢，现在就能打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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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条僻静的旧路，临至巷口的照材店外形并不引人注目，大概只有常来光顾的老客才能从中一眼认出。
屋里头有些拥挤，桌面上都是相机和大大小小各种零件，几盏老式台灯幽亮地照着。
陈列柜里摆放了许多镜头，有的积了面厚厚的灰，有的则表层略有磨损，但是只要稍加改造调修同样能适配到各种数码机的卡口。
每台相机都有自己的故事。
店里往常只有三人，一里一外两个工位，一对年轻夫妻在外头，而发色斑白的老师傅则在屋内坐镇。
贺师傅年轻时就进了相机厂，如今的他入行差不多四十年，即便当初的相机厂早已不复存在，精湛的传统手艺依旧没有丢下。
凡是送来的机子，无论型号品牌，几乎都能修，不同于其他维修店的漫天叫价，只要工序差不太多，价格都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孩子。”
老师傅左眼戴着寸镜，头俯下正仔细查看手中拆解的镜头，动作稍显慢吞。
陈述从陈列柜中回头，意识到便立刻温声应道：“并不急。”
老师傅摇摇头没说话，继续沉浸在手上工作。
“老头，差不多该吃饭了。”外面的年轻人喊了几次，语气逐渐不耐。
灯下的影子只是微弱地抬抬手调整姿势，没有起身的动向。
老师傅动作依旧，抬头看人时，脸上的笑裹着风霜却又出奇的慈软：“是个姑娘的吧。”
听话人有片刻的愣怔，接着展现出被看破心思后无可奈何的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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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真是充满奇妙与奥秘的因子。
萧晚最系统而深刻地去认识，还是在自己读博期间，在研究领域深耕时走偏的瞬间，当时一头扎进庞杂繁复的文献中，任何新奇又鲜见的角度都会刺激着她的神经。
生命科学是个大命题，所链接织罗出条条框框的分支，可独立地自成一派，却同样能够在经政文史哲等更大的视域窥见其端。只是她懂得的再多也不过是理论。
当萧晚在花盆里埋下一粒种子，初次尝试着用延时摄影记录植物的萌芽和开花过程，几个日夜的拍摄被压缩到短短几秒钟，栩栩如生的动态画面令人称奇又感慨。
接着是在小喃身上，当初还是只会经常团着身子卷成小球离不开人的猫仔儿，半年不到的现在，不仅身长到三四十公分，脑袋大了爪子肥了有小脾气了，除去偶尔耍赖撒娇已经能够单独看家。当然，萧晚每次在监控画面里看，都是猫猫睡了再睡的场景。
而此刻，萧晚怀中抱着个漂亮的婴儿，那小脸肥嘟嫩白，舌头藏在唇间不断带出沫子，小手胡乱打着，并且也开始会对她“咯咯”地笑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萧晚靠近的食指被宝宝紧攥在小手里。
“是啊，一眨眼斯奕都已经三个月大，想着再过段时间就可以去拍宝宝百日照了。”韩夫人抚着某只嫩乎的脚丫子，“这孩子倒是依旧不对你认生，每次来要抱就肯让抱，换了别人就高冷得很嘞。”
“我也是妈妈呢。”萧晚搂住孩子的肩膀轻微地摇晃，“是吧，小斯奕~”
宝宝不会说话，乌亮的眼睛呆呆地盯着朝他笑的女人，手中抓得更紧，嘴里只发出单调的“咿呀”声。
“还不会叫人吧？”
“还没呢，不过看这样子应该快了。”
两个女人在客厅沙发陪着孩子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厨房走出个系围裙的男人，手里还拿着锅勺：“诶，我说你俩，洗个手可以过来吃饭了。”
韩夫人立即起身小跑过去，先是主动抱住男人的腰之后攀到脖颈处。两人顺势亲吻。
“老公，辛苦了！”
韩柳举着手隔开勺与妻子的距离，宠溺地皱眉，轻声笑说：“我身上都是油烟味呢。”
韩夫人哼唧唧撒了手，拐进厨房去端菜。
“萧晚，过来吃饭，把孩子放进床里就行。”
“就来。”
萧晚折腰，把正在咬拳头的宝宝小心翼翼地放进婴儿床，由于手指还被抓着显得动作有些别扭，正当她想轻轻掰开时。
“ma，麻，麻麻——”
这一刻她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
“啊——”韩夫人停下手中的动作，跑过来的同时不忘推自家男人进房门，“快，你去把我的手机拿来。”
“斯奕，你再叫一声好吗？叫——妈妈，叫妈妈。”
“麻麻，妈妈——”
韩夫人接过手机，打开录像，颤着声音继续哄着，而小斯奕也乖巧地继续喊妈妈。
韩柳抱着妻子的肩膀，轻轻拍着：“好了好了，哭什么？”
“我开心嘛，等了这么久，我儿子终于会叫妈妈了。”韩夫人从他怀里出来，看萧晚一眼，含羞道，“让萧老师看笑话了。”
“没有的事，我也很开心。”萧晚扒在婴儿床的扶手上，异常欣喜地看着里面的小幼婴，而小斯奕只是咧着嘴对她笑并不知道刚刚的举动带来了多少惊喜。
“萧小晚同学，这么喜欢，自己也养个来玩玩呗。”
“我还早着呢。”萧晚现在一门心思都在斯奕身上。
“说什么呢你。”韩夫人手肘撞他胳膊，瞪他一眼，“嘴里说着认识那么多优质青年，也不知道给人家介绍。”
“冤枉啊，我费尽心思周旋，上次好说歹说都把人劝进联谊会去了，萧老师眼光太高，我介绍的她都看不上。”
“哼，肯定是些歪瓜裂枣。”
韩柳苦笑，转而又想起什么来：“差点忘了，上次那位，现在发展得怎么样啊？”
他见妻子疑惑，便把在图书馆看到的复述了一遍，不忘再次调侃：“看这俩人的眼神，怪得很，肯定有事儿。”
“真的就只是朋友。”萧晚勉强笑着，目光转向餐桌，“好香哦，韩老师做的菜还没尝过呢。”
“当然没有萧老师做得那么精致仔细，不过自从出了月子后也依旧保持着先前的饮食习惯，这菜肯定合你胃口。”韩夫人笑道。之前她和韩柳都属于无辣不欢的人，而怀孕到产后这一年来萧晚时常到家里做饭，他俩潜移默化改了口味，吃得也更精细健康。
三人安顿好斯奕后，走去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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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倏尔下起瓢泼的雨来，闪电一阵雷鸣一阵。
虽然夫妻俩劝说她留宿一晚也无碍，萧晚却觉得总归不好坚持着要回去。
“还是见外了。”韩夫人拗不过她，找出把伞来，“瞧外边雨下得这样大，怎么走啊。”
转头吩咐身后的男人：“你去送。”
“是是，我就是咱家的专职司机。”韩柳抚弄着妻子的头发，浅笑。
这两人的相处方式透露着说不出的温馨，对待她也总是热情熟络不客套，总让萧晚生出短暂而久违的家的感觉，很暖。
韩柳同时也带着萧晚班的课，两人聊着聊着话题顺势地走到班里同学。
“你们班那个刘泽，就性格很跳脱的那个。”
萧晚脑中浮现出那又痞又皮的孩子样就想笑。
“他很突出。”
“是指班里倒一的成绩吗？”萧晚其实不太爱拿分数说话，这句自然是玩笑。
“我班同学都很优秀，极差小，刘泽的话头脑灵光思维活跃，口语能力在一众同学里的确突出。”
接着又意有所指，柔声道：“学生再如何优秀都得靠自己打下基础，教师也不过是充当个大致的指引作用，分摊不了太多。”
“真是护崽啊。”韩柳见她语气依旧，但知道对方已经动怒了，“我也觉得那人做事不大妥当，没办法人家有资历有话语权，话说在前面，我可不是来替人打探的哈。”
两人的话里涉及到另外件事，一年前萧晚入校所接手的班级其实是三班而非如今的四班。原先的四班班主任是资历深厚的一线教师兼教研主任，在新生入学前就把几个班的学生情况摸查清楚，知道三班的整体高考成绩且综合水平靠前，于是加了所有学生父母的联系方式之后甚至建了个家校群，最后佯称自己弄错，顺理成章跟萧晚换班。
萧晚一开始听韩柳说时感到匪夷所思，之后想想觉得带哪个班不是带，便没有计较。
然而，第一学期结束时，四班不仅总体成绩高出三班一大截，平均绩点在整个外语院都是名列前茅，更令人艳羡的是出了骆阳李钰等优秀学生代表和学生会干部，他们基本上狂揽整个院的各大比赛奖项，占据了半壁江山。
再之后那老师就经常提原本自己才是四班班主任，如何地羡慕萧晚，还开玩笑说要不然两人再换回来吧。
既然对方语气调笑，萧晚便也是笑着回应：“原先倒是无所谓，这会儿才不愿意呢。”
只是那老师似乎一直没有打消想法，时不时来一句“玩笑话”。萧晚被她弄得烦了，表面不想撕破脸，尽量敬而远之。
两人岔开话题，又谈了些学术上的研究进程。
萧晚叹口气：“总感觉有些停滞不前，思维和想法像是走进了迷圈，一直原地踏步。”
“你需要谈场恋爱。”
“我在认真讲话。”
“我也很认真。”韩柳虽是这样说，脸上的笑也还是没收敛住，“真的，萧晚，感觉你最近几个月的状态都不大对劲，你得放松一下。”
“我现在都快闲得无所适从了。”萧晚仍是不上道。
“得，就是不正面回答是吧？”韩柳咬牙气笑，正把车开进小区内，“气晕我，赶紧上去吧你，我要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去了。”
萧晚也笑，侧身开门，撑开伞，半边身子吞没进夜色里。
还没来得及转身关门，正前方兀然亮起刺眼的雾灯，萧晚陷入几秒的致盲状态，等她适应好后，看清了车牌。
脸上僵了片刻，她回到车里跟韩柳道别，无暇看对方的表情变化直接扔在脑后，重新踏进雨雾里。
雨量还是很大，唰唰的声音砸在她的伞上，很密集，却有种悠扬的动听，暂时地盖过了她不受控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