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顿时诧异一片。
静默两秒后,紧接着就是一片惊天地泣鬼神的疯吼。
他们程老大从进班那天起就冰冰冷冷的,不管是从哪个方向数,永远只当第一。
虽然,在排球赛夺冠后,作为主教练的程指导和班里好些同学的关系都稍近了一点,但他依旧话不多,玩笑更是没有,让旁人亲近不得。
那近乎完美的成绩单和冲爆对子积分榜带来的反差冲击,更让众人不敢造次。
大家平时有什么事需要找程易的时候,总习惯于先麻烦爽朗可爱好说话的宋学霸,再由与程易更为熟悉的他代为传达。也好借此机会端端水,平等公正地“照拂”两位后排大哥。
程易仍然处在凡夫俗子可望不可及的神界里。
可是,刚刚的那声解释分明带笑。
程易竟然主动回应八卦?
程易竟然笑着主动回应八卦?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冰川融化。
铁树开花。
神,动了凡心。
此刻,班里再愚钝的脑袋也能万分肯定——程老大恋爱了!
爱看好戏的凡夫俗子们乐得根本合不拢嘴!
这么一来,教室里是真的静不下来了。
各种起哄尖叫声压都压不住,一浪高过一浪,连柯志雄都没忍住“哦~”了起来。
只有离八卦主角最近的某人不开心。
宋小本本——
近期要过十八岁生日的胃不好的说不早恋的大妹子。
草,真事儿逼。
讲台边的柯志雄带着满脸的姨母笑,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不停叹道:“哎~呀~哎~呀~”
“行了,商量好了就行哈。”
柯志雄乐呵着:“所以,目标是程易的同学,就直接收手吧,不要试图插足别人的感情,这可是非常严重的道德问题,嘿~”
突然,他盯着根本静不下心的学生瞬间变脸,怒声斥道:“吵什么吵!不想学全给我出去站着!”
全班顿时失声。
果然,老于的黑影闪现走廊。
但被强行压制的好奇也只能憋到下课铃。
晚自习课间,程易前脚刚离开教室,一群没眼力见的二逼少年全冲过来把宋写给围住了,各种零食饮料成堆献上,百般讨好,都想在他那里探出一手消息。
大家不停追问到底是哪个班的女生,是不是同级的,连学妹的名字都被列入了候选位。甚至还有好事者把两句“不早恋”给接上了,一个劲儿地眨着眼逼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和他哥官宣,红包都准备好了,能不能先预定喜酒位,要视线最好的前前排……
这凶狠架势,吓得心虚的宋某一放学就直奔图书馆,片刻不敢停留。
人只有在问心无愧的坦然境地下,才能开得起玩笑。
他并不坦然。
他只想逃。
当晚,宋写照旧过了零点才敢回家。
闻烟巷已经黑了,只剩入口处的那点亮色还衬着光,整条小道更显幽深狭长。
夜间风大,落叶纷飞,尘埃混着碎石被深夜的寒流残暴卷起,他人还没走两步,眼里就夹了沙。
少年站在阴影里,不由得开始想念那暖色的灯火,还有过去总陪他一起回家的人。
柯志雄说得对,这莫须有的低落情绪非常影响学习状态。
虽然现在他每天都早出晚归,每天都泡图书馆,每天都将细碎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好像啃书啃得很认真,很用功,很拼命……
但其实屁都没过脑。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今晚学了什么。
简直是在浪费生命!
这是不对的。
这是有问题的。
是他没收拾好,是他自乱阵脚了。
宋写反思着。
如果,这件事他自己解决不了,那是不是可以去找程易聊聊?
或许坦白了,说开了,人也就释怀了……
“哟,小宋回来了啊。”
夜间巡逻的张伯碰巧路过,摇晃的手电筒打断了宋写的思绪。“怎么了,怎么最近天天都无精打采的,学习压力太大啦?”
宋写丧着脸“嗯”了一声。
他累得直接瘫倒在楼梯扶手边,垂眼心虚道:“压力大啊,还越考越差,都没力气爬楼了。”
张伯关掉了晃眼的手电筒,安慰着少年:“没事儿,谁家孩子成绩没点起伏啊,这很正常,咱小宋这么聪明,怕啥呢,下次就考回来了呗!但别把自己逼太紧啊,那根弦一断,就容易出大事,做人嘛,还是心态占大头的咧!”
宋写应着:“嗯,谢谢张伯。”
张伯继续说:“就算要高考了,睡眠时间也要保证才对啊,小宋啊,你这样天天熬夜不行的,身体会垮掉的,咱小区那么多学生,每天就属你回得最晚……”
谈话间,三楼卧室灯灭。
衬到路面的光也暗了些。
站在楼栋外的张伯顿了一下,似乎察觉到了某些异样。
他抬头看了看那间不再亮光的屋子,又回过神来瞅了眼面前迟迟不肯上楼的少年,突然明白了什么,笑道:“上面熄灯了,快回去吧。”
宋写:“?”
“是不是兄弟俩吵架啦?”张伯无奈叹了口气,说:“你这性子,真是和你爸年轻的时候一摸一样,有什么不开心的,全写脸上了,想瞒都瞒不住。”
“唔……没,没有,只是……”宋写想要否认,又不知道能怎么说。
他那欲盖弥彰的表现力还不如直接闭嘴。
确实没吵架。宋写想着。
程易什么错都没有。
是他自己没想明白,他自己发病戏多,他自己拧巴不见人,他自己单方面搞冷战……才把两人的关系毁成了这样。
都是他的错。
“前几周,突然下暴雨的那晚,还记得吗?”
张伯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肩,缓缓说道:“那晚,小程在门岗等了你很久。雨还没落下的时候,他就站在那里了,后来,上楼拿了伞,又继续回原地守着。”
“我看他一直东张西望,估计也不确定你会从哪边回来,想出去找,又怕和你在路上错过了,只好一直等在那里。我劝了好几次,想让他进亭子先避避雨,他都婉拒了。”
“小程说,你肯定没带伞。”
“啊~今晚的雨太突然了,等会儿错过了,我们小宋就要多淋一段路啦。”
张伯笑得和蔼,细声和宋写形容起那晚的情景来。
可张伯说得越轻松,宋写就越想哭。
“小程应该是个好哥哥吧?之前两人总打打闹闹的,天天都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多好!最近这是怎么了?都是男子汉,有什么过不去的呢,实在不行,打一架就好了,是吧,大家都是这么长大的。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和家里大人说,和你张伯我说也行,别成天憋着,影响身体也影响学习。”
张伯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哄着眼前的小孩:“喏,小小年纪别总愁眉苦脸的,能有什么大事呢……”
宋写鼻子酸酸的。
看到那颗糖,他突然想起客厅角落里陆续被自己吃干抹净的零食桶。
那是程易到处搜寻来的。
已经停产了。
现在市面上剩的都是小商贩贴标的山寨货。
不容易买到正版的。
可是,程易却能一口气拿出三个,全部当作搬家礼物送给了他。
他很喜欢那个零食桶。
特别是周末的时候,抱着一桶宝贝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感觉特别好。
他很开心。
程易是个好哥哥。
“谢谢张伯。”宋写礼貌欠身,吸了吸被寒风冻住的鼻子,低声说:“是我的错,我的问题,我会去道歉的……”
张伯笑着说:“当然,就这点小事儿,我们小宋肯定能处理好!”
宋写跟着点点头,“嗯。”
“以后别这么晚回了啊,不然哪够时间休息呀,人都要傻了。”
张伯重新打开了巡夜的手电筒,赶着人上楼,“好了,好了,快上去吧,回去洗洗睡了啊,抓紧时间,这都几点了……”
和张伯道别后,身高腿长的少年一步四五级台阶直接上了楼。
住老小区就这点不好……都是熟人,还全是眼尖的长辈,根本糊弄不了!
尴尬死了!!
宋写甚至能够想象……这些天他在楼下逗留观望的鬼魅身影到底有多变态!
干……
不能再拖了。
要找机会和程易说清楚。
什么结果都可以。
什么结果他都接受。
这件事必须要尽快解决……
进家门后,宋写一直在隔壁卧室跟前晃悠,琢磨来,琢磨去,苦苦思索了一番,还是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开口。
他突然退了几步,趴在地板上探了探屋内的明暗程度。表情狰狞,姿态猥琐,完全变态。
今晚好像真没啥亮光了?
这个点,他哥该是彻底歇下了。
宋写拍拍膝盖站了起来。
那就……明天再说!
他不是怂。
也不是故意拖沓敷衍。
目前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说了要摊牌,就一定要摊牌。
这情况他一定会处理好。
只是,确实不该大半夜的扰人清梦……这种影响他人安稳作息的自私举动十分可耻!
是他错了!
是他回来晚了!!
明天!明天一定要说清楚!
谁怂谁是狗!!!
下定决心后,宋写觉得身上的包袱都轻了很多。
摊个牌而已。
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就是可能被打上变态的标签吗?
呵,他本来就是变态!
谁怕谁?!
要勇敢地做一颗老鼠屎。
哼。
宋某洗着洗着澡就编起了老鼠屎之歌,越唱越嗨,在浴室的一方小天地间胡乱蹦哒,最后热得连衣服都懒得穿,裹着浴巾出来直接就滚上了床。
当然,关灯前他把裤衩子补上了。
毕竟是刚换洗的新床单,接下来全是连绵不断的湿冷天气,被窝里的阳光暖意可要好好爱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