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写觉得自己今晚气运不顺,不适合再做重要决断。
特别是这种可进可退的事。
“明天再说吧,万一真是拿错,我就属于反应过激了,对同学影响也不好。”宋写依旧坐在地上,瞪着某人着重强调了后半句:“我可不想被贴上什、么、标、签!”
李凯立表衷心:“不会不会,谁敢说我宋哥半句,我拿可乐砸死他!”
苗一悦双手赞成:“我帮忙摇!”
吴漾看看左右两个傻子,不好不加入:“……我也。”
“不是,我没事。”宋写苦笑着,站起来和三位住宿生解释:“今天吃了屎,心情不好。我没事了,没事了,你们快回去吧,宿舍马上就要熄灯了。”
“那……如果明天过了早读点还没找到,我和大家说一声?”吴漾提议,“总要提醒一下,给个机会,后面该杀就杀。”
宋写说:“好,谢谢班长。”
简单把自己凌乱的地盘收拾整理后,宋写顺手给两张被迫分离的桌子也归了位。
一直在旁边安静看戏的隔壁邻居注意到这个示好举动后,对着某张冷漠苦瓜脸微微一笑,说:“行了,礼也收了,人也骂了,别再给我摆脸了啊。”
“我什么时候骂你了?”宋写一脚把程易的椅子踹正不少,“别自作多情对号入座!”
“宋蜡笔,才两年不见,脾气大了不少啊。”
“不要叫我宋蜡笔,咱俩,不!熟!”
宋写闷哼了一声。
那可是老宋的专属称呼,只能最亲近的人叫,刘念都算不上!
而这位,更是和他八竿子打不着!
宋写的小脾气又上来了,说话的口吻也冲了不少:“你这当神被人供惯了吧,以为个个都好声好气让着你,想干什么干什么……你谁啊,我认识你吗,别挡道,起开!”
“行,不熟。”程易无奈耸耸肩,伸出指尖勾了勾被暂时冷落在旁的零食桶,说:
“不熟——那,还回来。”
这举动立刻被护食的宋写锁定了。
少年一个长臂式包裹夹住了囊中之物,理直气壮道:“我收下了,现在它是我的!”
程易像是早有预料,叹笑着说:“都多大了,能不能讲点道理。”
宋写据理力争:“关你屁事,这是杰哥给我的,我当然要收!”
程易同意般点了一下头,问他:“这么快就叫上哥了?”
“蒋杰!”
“怎么不学点好,刚来就认识什么地痞头子,多丢人啊。”
“……滚!”
或许是白天为了耍帅装酷憋得慌,又或许是领到了项目奖金心情好,宋写总觉得今晚的程易和平时不太一样。
不仅话又变多了。
竟然还给他买桶了!
像是回到了中考后短暂的放松时光。
那天,程易第一次主动和他提及与学习无关的话题,第一次主动约他去图书馆以外的地方。
也是第一次,愿意迎合他的喜好,勉为其难采购了好些零食全家桶,认认真真陪着吃了一路。
像是少年间心照不宣的歉意。
中考前半年,同样在紧张备战的宋写一直联系不上程易。
他一度认为肯定是因为自己太蠢,被嫌弃了。毕竟已经教了整整两个暑假,可那邋遢成绩根本没有半点起色,“老师”主动放弃也很正常。
在这个关键节点,“老师”自己还要冲状元呢,哪有时间分心去管吊车尾的学生!
分点笔记给他复习就不错了!
宋写知道没人要救自己了。心酸之余,他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学。
他想进崇一。
大考在即,宋写每天都求爷爷告奶奶,希望神能帮帮忙。
因为只有成为崇一的学生,日后他才能理直气壮地去找程易。
他要进崇一。
他要每天烦死他!
可是宋写没想到,有一天,程易竟然也会主动联系他。
虽然他依旧被调侃到底能不能够得着崇一的录取线,但两人的相处模式明显放松许多,像极了认识多年的好兄弟——而不是被长辈硬凑的“学习搭子”。
那天,也是两个十五岁少年最后一次见面。
“……这真是蒋杰送的?”
宋写看着眼前欠嗖嗖的人影,突然笑了一下。
老宋走后,就再没人给他买过这个零食桶了。而里面的老搭配都太甜,太腻,他也早就不吃了。
但今晚,宋写觉得桶里全是好东西。
全是那年夏天的好心情。
如果没有那场大火,他和程易之间本应是这样。
少年人哪有这么多隔阂,有什么心事一个玩笑就能化解开,这点关系也不至于捂了好些年都捂不热。
宋写指着怀里红黄相间早就过时的廉价零食桶,白眼道:“蒋杰这么没品?”
“是了。”程易笑,“没这么没品。”
宋写翻译着自己的话:“我可没骂你。”
程易说:“普天之下就你喜欢这种桶装零食,吃完了还要把塑料桶堆得全家都是。马上就要绝版了,听说那小工厂已经倒闭了,这还是商家在仓库里找到的,还好没过期,从西边大老远给你闪送过来,够意思吧。”
宋写连忙盯着有效期确认,省得待会儿吃死了。“不客气!”
“趁早换个喜好吧,这品味确实不行。”程易跟在宋写身后出门,不忘顺手关掉了教室灯,说:“拿着这玩意儿走在路上,回头率特高。”
“嫌弃你还买!”宋写白了他一眼。
怪不得还要特意背个包去西门装回来,这是觉得多丢人!
“又不堆我家。”程易评。
“……你今晚就是来气我的是吧!”
“行了,别磨磨蹭蹭,再不回去路灯都灭了。”
“不是刚修好?!”
“你以为那灯为什么熄了这么多年。”
“为什么!”
“不为什么,以后也只能限时开,记得去谢蒋杰。”
“哦!”
看着眼前这个偏偏喜欢走僻静小道的奇怪家伙,程易无奈叹了口气。
闻烟巷本就狭长寂寥,在隔壁枫径里兴起后更是无人到访。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附近居民眼中,它竟成了条实打实的“内部路”,好些蛮横住户到处投诉那点灯光影响了家里老人的睡眠,还费电!
也不知道开了多少调解会才终于罢休。最后年久失修的路灯一烧,这纠纷也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为了重新开灯,没少拜托蒋杰出面,和附近社区来回折腾了好些日子,那条巷子才重新亮起来。
处理这种麻烦的人情,还真离不开地头蛇。
可惜宋写没怎么想通,他脱口而出:“小气!”
程易:“……”
宋讲理:“我又没说你。”
程易说:“……以后摸黑回家吧。”
宋盖章:“小气!!”
宋写抱着宝贝零食桶下楼,顺手把空奶瓶带去食堂奶屋回收处。
玻璃瓶身冰凉,少年心里却莫名涌起一阵暖意。
白嫖的东西果然有魔力。
在回收处玻璃瓶身叮叮当当的清脆碰撞中,宋写突然朝身边人问了一句:“你晚上不送女朋友?”
他有点纳闷,为啥这人总逮着自己一块回家。
虽然也算顺路,但是他俩一路上真没什么好聊的,如果再和垫底生提分数那茬子事儿,估计他马上就能喜提小黑屋入场券。
程易头也没抬:“什么女朋友?”
“就……啊,说错了,看来还没追到啊!这就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了,怎么还失手了呢程大校草,不是女朋友啊,那就是,学——妹——”
宋写突然兴奋起来,开始阴阳怪气挑着眉逗人:“就今晚来班里找你的那位啊,挺漂亮的,竟然没追到啊程老大~”
“不过嘛,也正常,正常,毕竟现在某人成绩太差了,这个学校的漂亮姑娘都理性到了极致,连树洞选棵草都能选出蒋天新那傻货,在二中真是靠排名走天下啊……”
“按着这逻辑,是不是我再努力努力,把蒋天新挤下来,那位置就是我的了嘿嘿嘿……”
程易无奈耸了耸肩,边回手机消息边拉长了音调:“嗯,都喜欢你这样的,长得可爱脾气好,多蠢的问题都能认真答,班里天天一群人排队等着呢。”
程易直接给他下了个定论:“暖男。”
宋写:“……”
可爱?暖男?这种鬼词从这人嘴里冒出来……怎么这么让人难受呢!
宋写不满地皱起眉,转头看向程易,问:“那你是啥?”
“逼——王——”
“嗯哼。”程易应了一下,声调轻快,看得出来他今晚心情很好。
“可爱这种词怎么能用我身上,我明明是帅气迷人……”
宋写望着怀里的零食桶,毕竟拿人手短,他决定让逼王一局:“不过你作文几分来着?啧,算了,逼王就这水平了,救不了,救不了。”
“逼王,你……”
宋写本来还憋着几句,可在看到奶屋门边的日历后,心里的玩笑话顿时消了音。
今天是10月10日。
这日子,是他和老宋第二次送小男孩回家的那天。
是程易的生日。
那天程音有事晚归,手里还提着为儿子准备的生日蛋糕,一进门就看到了不请自来的宋家父子俩。
在听说小宋写的英勇事迹后,漂亮的程阿姨给他分了一块超大的奶油蛋糕作为奖励,吃得某个大馋鬼心满意足!
学习搭子也是那时定下的。
他的倒霉日子就是从那天开始的。
宋写记得。
见身边的小话唠突然没了声响,程易放下手里的新订单问候,问他:“我什么?”
“你,你这……”
少年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着,决定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认真夸一下眼前的男主角:“在这山水诗意的校园里,天天顶着这么张帅脸招摇过市,多撩人啊,就不准备诗酒趁年华?”
宋写的潜台词是:这里的游戏规则不比崇一复杂,你只要把年级第一要回来,其他第一也就跟着回来了,到时候什么女朋友都有——单指他认为不好追的学妹。
结果听者会错了意。
程易反问:“你在邀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