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的大纛倒了。

黄忠虽然年事已高，但百步穿杨的手法依然没有退步。他拉满了重弓，对着退场中毫无防备的大纛射.出一箭。

尖锐的箭矢划破虚空，呼啸着直奔那面鲜艳的旗帜而去——

随着那面繁复的大旗骤然落下，魏军顿时一片哗然，自乱阵脚。

有种说法是大纛在皇上在，大纛倒皇上倒，这面旗帜更多时候是一个精神寄托。自然，两边都己方的大纛都严加看守，但魏军忙于退军，一时间疏漏，黄忠又箭法超神，竟然被他成功射.倒。

曹丕不得不亲自现身，声嘶力竭地控制秩序，这才勉强退兵成功，但军心已散。

“黄老将军得记一大功啊！”刘备笑呵呵道。

投石车刚被推出来的时候，司马懿等人并没有太在意。长安城原本就是一国之都，其城墙的结实程度跟一般的城池是不可对比的，这里有着自古传下来的防御系统，也曾遭过投石车袭击，但都只不过是砸出一些坑洼，砸伤一些士卒，并不能构成实际威胁。

然而，随着胡玄的手掌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士兵们迅速把火药和石块安置上投石机，然后以人的重量为机械动力，将其猛地投射出去。

第一朵火药在长安城城墙上炸开的时候，带起了浓浓的黑烟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烟雾散去，一个缺口豁然出现在眼前。

曹丕猛地抬头，在尘土弥漫的一瞬间，司马懿就用袖袍遮住了他的脸，但这呛人的气味依然萦绕在每个人的鼻尖。

他用力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了腰。

胡玄面无表情，再次举手，第二波火药与石块飞了出去。

夹杂着无数人的血与恨，寄托着几代人的梦与魇，旋转着撞上那曾经坚固的防线。火花四溅，不知道碎了谁的梦又照亮了谁的前路。

投石机虽然经过改进，但准头依然不是特别准。不过不要紧，即使是落在城墙墙身上甚至是地面上，也不影响火药的威力。

毕竟是超时代的产物，难以预设也是理所当然的。

魏军依然有人在放箭，但三轮爆炸之后，城墙之上除了横七竖八的尸.体与还在蠕动的伤员，已经没有其他活人了。曹丕等人更是早早不见踪影，被护着远离这片喧嚣之土。

魏军的哀嚎之声太远，传不到胡玄耳中，但刘慧仍在心里长叹。

“不杀他们，就是我们的士兵遭殃。”胡玄劝解道，“后世有一位智者有言，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刘慧苦笑：“我如何不知？只是可惜，他们原本也是大汉子民，如今被迫手足相残，怎能不令人悲伤。放心，我的伤感只局限于你的头脑之中，不会带到外面。”

“这么看，你未来能做一名仁君。”胡玄调侃道，把刘慧从这种情绪中解放出来。

炮火依然在轰鸣，终于，拉着吊桥的绳索断裂，吊桥被放了下来，城墙边的守卫力量也已经所剩无几。

胡玄下了高台，示意控制投石车的士卒在大军出发后做最后一次攻击，用炮火覆盖来减少守军的反击，自己则竖起冲锋旗帜，一马当先，带着大军往长安城中进发。

首先急奔来拦截的是还没退入城中的张郃。

胡玄一把抽出背上的长矛，在手里转里一个方向，正面迎上张郃。两柄兵器狠狠撞在一起，发出哀鸣。

两人过了一二十招，赵云顷刻之间赶到胡玄身边，接下了张郃，让胡玄得以畅通无阻地继续往前冲。

胡玄一切也没有停留，此刻她眼里只有前进。

往前、往前、不要停留！

猎猎冷风带着粗糙的砂砾刮过她的脸颊，她呼吸着这带有泥土腥气的土地，恍惚间觉得身边出现了很多人。

他们或沉默或激动，有些胡玄记得脸，有些则是她没有印象的汉家士卒，但他们无一例外地对胡玄挥手，让她跑得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殿下，为您战死是我至高无上的荣耀！”

说这话的是陈烨，他很快被甩在了马后，还在用力地挥手。

牛肉灌饼穿着没有洞与血的衣服，朝她做了一个鬼脸。

许许多多衣衫褴褛但面带微笑的难民们凑上前来，嘴里都念叨着感谢的话。胡玄看见了阿狗的娘，她说对不住，孩子不懂事，给殿下添麻烦了，但她向来是对殿下感激涕零的。

胡玄用力眨了眨眼，她又看到胡班与胡夫人，手里牵着幼弟。

这次他们终于不是满脸的鲜血与痛苦，他们穿着胡玄最后见他们的衣服，很温柔地笑着，朝她挥手，幼弟则绕着胡夫人的腿蹦蹦跳跳。

他们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仔细去听，原来是胡夫人的声音。

“勇敢地奔跑起来吧，如果累了，娘永远在这里。”她微微地笑，欣慰地笑，心疼地笑，释然地笑，抿着嘴笑，朝胡玄挥手，要她别留恋，别回头。

胡玄再次眨眼，感到一行清泪从自己的眼眶中滑落，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冲锋。她的脸上也挂起糅杂了幸福与痛楚的表情，纵马一跃，率先冲入了长安城中。

她看见前面密密麻麻的陷阱，她一拽良马的缰绳，直接从第一排马蹄刺上跃了过去，她手里的长矛毫不留情地挑飞每一个妄图阻拦自己的人，没有停留，没有减速，只是往前冲！

终于，胡玄直面了那长安城的内景。

没有人能够阻拦她的步伐，胡玄的冲势一刻也没有停歇。

在前方的高头大马之上，有一个身影骤然坠落，跌落于马下。

是曹丕！

他咳出一口血，向后仰着，微张双臂，就像一只大鸟坠亡那样，有血滴飞溅在半空，在阳光下刺目地旋转着——

他的坠落好像被放了慢动作，他身边所有的魏将都扑了过去，司马懿第一个反应过来，但张辽扑得比他更快，双膝狠狠跪在地上滑跪过去，把还未落地的曹丕一把揽在怀中，用自己的肩膀硬抗受惊乱踏的马蹄。

随后赶上的曹真狠狠勒住缰绳，避免了张辽被踩死在马下，目眦欲裂地半跪在地，胡玄听见他颤抖的声音：“陛下…陛下！！”

面对此情此景，胡玄率先反应过来，举起手中长矛向前方斜指，高呼道：“曹魏皇帝已死！众将士随我冲，占领长安！”

汉军亲眼看着曹丕坠马，又听见胡玄的呐喊，一时间士气大振，纷纷叫嚷着往前冲去，几个呼吸之间“曹丕已死”的消息传遍了全军。

多年征战，胜利的希望就在眼前！成败在此一举，没有什么能再阻挡前进的步伐！

诸葛亮起身，拽直了马车的绳子，进攻的大旗在他的手里挥舞，尽情地展开了，向着进攻的方向而去。刘备纵马，大声呼喝着，有个少年人的灵魂在他的眼眸里迸发出异样的光彩，他一马当先，砍.杀入城。

本就因为大纛坠落、城墙被奇迹炸毁的魏军又目睹了皇帝出意外，一时间人人自危，人心惶惶，战斗力顿时锐减。即使有大将仍在高声叫嚷着约束军队，但魏军已经不可避免地开始溃散，甚至出现逃兵。

此消彼长之下，汉军势不可挡地冲入长安，在遇到魏军象征性的、绝望的抵抗之后，他们出现在了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由黄忠和马超带领着消灭抵抗力量。

胡玄已经闯入皇宫，她身后的军队很快控制了宫殿内外势力，刘备与诸葛亮缓步踱步入，与刚刚苏醒的面色惨白的曹丕站在宫殿前后遥遥对望。

曹丕被司马懿扶着面前站稳，他身后还有曹真和数百亲卫兵。胡玄背后一阵骚动，是关羽、赵云等人押着俘虏的魏军大将路过此地。

他们中有些人在兵败的那一刻就已经自刎，而张辽、徐晃和贾诩等人则被缚了双手，被几个刀斧手架着匆匆推走。这里有很多熟面孔，先前已经有一批被姜维、魏延等人井然有序地押走，还有不少人倒戈投降，魏军的势力分崩离析，所剩无几。

“事已至此，不过是成王败寇而已。”曹丕嗓音沙哑，听起来就像被刀割了喉咙似的。

刘备上前，曹真满脸阴翳地往前走了半步，想护在曹丕身前，曹丕倒是伸出苍白的手掌轻拍他肩膀，苦笑道：“此时站在哪里又有何区别。”

“曹丕，当初你父亲挟天子以令诸侯，你又逼.死献帝扯下最后的遮羞布，可曾想过有今日？”刘备严厉道。

对他而言，曹丕也只是一个小辈，现在的对话与其说是对手下败将的唾弃，更像是对后辈的教训。

胡玄看着他鬓边的白发，深觉其辛苦。

外面金戈铁马之声未曾停歇，曹丕刚要作答，忽然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他这一咳又是一团鲜.血从唇缝间喷出，一时间不察，来不及控制，全部吐到了地上。胡玄眼尖，看见了里面还混杂着内.脏碎片。

她意识到，曹丕本就体弱多病，现在可能是被炮火震坏了身子，把内.脏都给震碎了，更加没多少活头了。原来——姓曹的也只是肉体凡胎啊。

那些仇啊恨啊好像与曹丕吐的血一样很迷茫很杂乱地散落一地，胡玄一时间感觉有些空虚。她摧毁了那个曾经摧毁过自己家庭的强.权集团，但心里却莫名地空落落的。

司马懿轻轻阖眸，半跪下去为曹丕顺气。

曹丕咳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缓过来，喘了会儿气，才用几乎是气音的声音说道：“我没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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