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长玉逐渐消失在视野里，陈建华呆呆地看着他的脚步，陷入一种毛骨悚然的后怕之中。

王家的灭门案，真的和温长玉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陈建华心绪不宁，干脆到厕所洗了一把脸，一从厕所出来就撞见了江琮。

江琮穿着病号服站在门外，眼睛看向窗子的方向。

“你在看什么？”

江琮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接着像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立马闪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多年的经验告诉程建华江琮一定有问题，那么……陈建华不自觉地站到刚才江琮的位置，半蹲着身子，看起来就像在扎马步。

刚刚江琮究竟在看什么呢？

窗的对面，是医院的急救大楼。

这家医院是镇子上唯一的公里医院，大致分为两栋，他们现在这栋就是医院的主楼，被称为综合楼，大门气派做了五层增高的台阶，中间伫立着雕像。陈建华并不认识雕像是谁，但听护士说是这栋大楼的捐款人，而另一栋就稍显可怜，只有简简单单的两层，没有明显的大门，因为大门直通救护车的停车场，紧急情况下救护车直接通过紧急通道直接开到那栋楼的大门口，车门一开担架一方就能推着病人进去抢救，因此那栋楼被称为急诊大楼。

在灭门惨案被发现的那一刻，王芳就被送到了急诊大楼里，现在还没摆脱生命危险。

所以……陈建华心里冒出一个近乎诡异的想法，刚刚江琮在看的是王芳的方向吗？

……

不知道江威海带来的律师团队到底做出了什么努力，总之江琮附近的警察都被撤走了，只是在撤离前提醒他，“在结案之前要保证你的通讯，我们需要随时能联系到你，最好不要擅自出省。”

江琮现在的情绪大致稳定下来，只是精神依旧萎靡，他点了点头，随即掀过被子转过头去，一副要睡的模样。

警察对于江琮的不配合十分头疼，找到凶手很重要，但弄清犯案动机和案发过程也很重要，但江琮一副不愿意配合的样子，来来去去就是一句‘我不知道’‘我晕了’，再加上江威海还带来一支精英律师团队，警局的众人都明白，大概这桩案子要成为悬案之一了。

警察走后，江琮似乎才真正松了一口气，江威海没有出现，但让祖宅里的吴妈赶过来给他送饭。

江琮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了，尤其是软烂的土鸡肉在口中入口即化的触感让他一下子从床上窜了下来，往厕所奔去。紧接着是惊天动地的呕吐声。

江琮打开水龙头直接用手捧起水来，漱口，一口又一口，直到嘴巴里再也没有任何肉味才算结束。最后吐出一口水，给自己洗一把脸。

可忽然，脸颊侧粗粝的触感让他愣了一下，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到眼前，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带着一串木珠手链。

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些天江琮都沉浸在自己的噩梦中，居然迟迟没有注意到自己手上多了一串手链。

他脱下来仔细看，十四颗珠子上都刻着花纹，每一颗都各不相同，虽然江琮不认识，但直觉告诉他这上面写着的是某个朝代的字。而且，好眼熟啊。

江琮呆呆地站在厕所里回想是在什么时候看见过这种风格的古董。是B市江家老宅里的古董？还是某个拍卖会？

最后，所有的思绪定格在了奉安村祖宅里。

是墙上的哪个牌位！

是祭祖那天他从牌位前取下的木盒，木盒的雕塑风格和这串手链一样！直觉告诉他，这串手链就是哪个木盒里的东西。

那么，至于到底谁给他戴上这串东西的那就一目了然了。江琮打算回去问问江荇，可没走几步路，他就停下来了。

——被人注视的感觉让他不自觉地回头，隔着忙忙碌碌的护士和人群之间，他看见了站在楼梯口的温长玉。

温长玉似乎刚从楼上下来，一只手还搭在不锈钢的楼梯扶手上，清俊的少年隔着茫茫人海与江琮的视线对上。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即便隔着如此之远的距离，却能一眼发现了江琮的不同寻常之处——笼罩在宽大病号服下若隐若现的佛珠串。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愕在琴科及冲毁了温长玉的理智。他当然知道陈建华在调查王家灭门案，而江琮也被牵扯进来，出现在医院并不奇怪。

可他并不知道江琮怎么会有那串佛珠！明明他刚到奉安村的时候，身上什么也没有。

明明这串珠子，是属于另一个“人”的。

温长玉的唇角一点点地抿紧，上一世可以被他抛之脑后的谜团再一次如同阴影一样找上了他。五年后的江琮，为什么会费尽心思送到自己的面前，而上一世自己身边频发的命案仿佛与这一世一桩桩的惨案交叠。

明明自己已经选择了远离啊……

江琮愣了一下，温长玉怎么会在这里，他想下意识的往前走，可温长玉在轻瞟的一眼后就继续下楼，仿佛他们刚才之间的对视只是自己的错觉。

莫名其妙的。

江琮抓了抓后脑勺，回到自己的病房。

吴妈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劝说他再吃点，“都瘦了一大圈了，少爷，你生老爷的气也不要折腾自己。”

吴妈是从B市带过来的，自然知道江琮和江威海关系不太好。从始至终，她都不信江琮这个自己看大的孩子会去杀人。

少爷虽然说话不好听性子燥烈，但总体是个善良的人，也从来不苛待他们这些佣人帮工，所她一直以为江琮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也是因为和江威海闹矛盾。

江琮却好像没听见，问起另一件事：“孙秘书去哪里了？”

自己都洗清嫌疑了，但孙秘书呢？

他去哪里了，不会被那个死老头迁怒了吧？

吴妈却是张大了嘴巴，吞吞吐吐。

这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江琮还有什么不明白，当场就急了：“江威海对孙秘书做了什么？开除？不发工资……还是打算把所有责任推到他身上？”

“老爷不是那种人……”吴妈叹了一口气，“孙秘书变傻了。”

江琮顿了一下，脑子没反应过来这几个字的意思：“变傻是什么意思。”

“就是变成傻子的意思，这家医院没有精神科，所以是送到市里的医院，他的父母已经从老家赶回来照顾他了。”

江琮想到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那钱呢？住院的钱……孙秘书够吗？”

吴妈没说话了。

仿佛啪江琮还要追问，吴妈留下饭盒就走了，里面有一小盒白米饭，还有一小盒开胃的咸菜，“我回去给你煮粥，青菜粥怎么样，少爷不喜欢肉的话我不放肉。”

江琮精神恍惚，全然不知道吴妈什么时候离开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琮的脚脖子处传来撞击感，他低头一看，才发现是玩具车在不停地撞他的脚。

撞上又后退，又继续撞上，重复多次，终于让江琮发现了自己。

江琮把玩具车拿起，放在窗前，自己则是对着窗口，背对着监控，将玩具车挡着严严实实。

“祖宗……孙秘书变傻，也是女鬼干的吗？”

“嗯。”江荇给了他肯定的回答，“一般来说鬼上身的时间比较短的话也只是肾虚两天，但女鬼不一样。”

回想起张普的异样，江荇说：“她和张普……似乎都能影响到人的神智，也就是你们说的精神状态。能把人活活逼成疯子。”

江琮觉得呼吸困难起来，可他还是要继续问那个问题：“那孙秘书会一辈子都这样吗？”

“不好说，我没看过他。”

江琮眼睛亮了亮，“那你去看看他……”

“眼下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玩具车调了个头，车头对着佛珠的方向，“你应该发现了吧，这串珠子。”

“果然是你给我戴上的。”

江荇可没有那么轻描淡写，而是给他还原了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如果不是这串珠子，你也和孙秘书一样成傻子了。我赶到时女鬼又逃回了你的身体里面，我给你戴上了佛珠才将她逼出来。如果不是佛珠即使清理了侵入你身体的阴煞，你早就疯了。”

江琮对这些倒不是很在意，“那如果把佛珠给孙秘书，他能恢复正常吗？”

“最好不要。”恍惚间，江琮仿佛看见了那个塑料人偶在看着自己，无比认真：“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如非必要，我是不希望你打开木盒戴上这东西的。一旦接受了，你和我的因果就再也理不清了。”

但这一回，江琮没有像以前那些或害怕或庆幸地插科打诨，说出诸如‘用一两次没事的吧，祖宗。’‘我可不想天天见鬼，我还只是个孩子’一类的玩笑话。

而是缓缓收紧了手掌，仿佛攥住了今后自己的命运。

“一定非江子坤不可吗？我也可以。”

玩具车没有说话。

“你看，我都有经验了，见鬼那么多次也没被吓死，而且我被她盯上了……我不是早就和你扯上很多关系了吗？”江琮数着自己的经历，“其实我也可以，我也许……没那么怕死。”

他闭上了眼睛。

如果在和被鬼弄死和被鬼操控着去伤害人之间选择，他好像也没有那么抗拒了。

那是江荇不能体会到的感觉……被女鬼操控着扑到在自己的同类身上啃食的样子，像个怪物啊。

他不想变成怪物。

许久，许久，耳畔才传来江荇的一声轻叹，“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