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丽瑶跟张敬辰坐了观光车过来，两个人一路欣赏风景，时不时拿手机拍照，偶尔还合拍两张。
以前陈丽瑶不爱拍照，要拍只跟黎溪拍，现在也能红着脸跟张敬辰拍两张照片。
黎溪朝他们招手：“学校安排了酒店，一起去吃午饭再回去？”
“嗯。”观光车一共坐十个人，还有空位，陈丽瑶拍了拍她旁边的位置，“我们一起坐观光车去吧？”
要是换成以前，黎溪早就开开心心跑上去，然后和他们来个大合照，特别是她的金牌，也要来个特写，只是郁穆一个人坐在车上，他不会允许别人坐他的车，他也不可能下车跟他们一起坐观光车。
黎溪决定跟郁穆坐他的车去酒店，让张敬辰跟陈丽瑶坐观光车去。
“我坐郁穆的车。”黎溪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远处，“你们坐观光车去，我们在酒店门口集合。”
陈丽瑶跟张敬辰顺着黎溪指的方向看去，车缝里郁穆那双阴郁的双眼直射到他们身上，两个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陈丽瑶想说什么，张敬辰抢先开口。
“你去吧，我们在酒店汇合。”
知道陈丽瑶跟张敬辰也不会跟她计较这点小事，黎溪跑回了郁穆的车上。
刚坐下，郁穆开口道：“聊玩了？”
“嗯，跟他们说一会儿在酒店门口见面。”
车子启动，黎溪忽然进退两难，沉思了半晌，“那个，郁穆，一会儿他们也一起吃午饭喔？因为他们大清早过来帮我加油，要是不吃个午饭就走，我感觉不是很有礼貌。”
郁穆说:“我有说不让你跟他们吃午饭？”
黎溪撇了撇嘴:“我就是跟你解释一下。”
小镇不算大，她跟郁穆到酒店时，陈丽瑶跟张敬辰也到了。
张敬辰笑着跟郁穆打招呼，郁穆点了点头，算是他的招呼。
黎溪松了口气，真怕郁穆像对待班里的同学一样冷漠，别说说话，连头也没有点过。
餐厅里已经有好些同学在吃饭，他们几个找了靠窗的位置，服务员拿了菜单过来，除了郁穆，大家都点了两道菜。
因为郁穆的存在，饭桌上黎溪不敢随便跟陈丽瑶和张敬辰开玩笑。陈丽瑶跟张敬辰有点拘谨，也不怎么自在，就低着头自顾吃饭。
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下，好不容易吃饱，张敬辰很识趣地说：“黎溪，我跟丽瑶回学校了，有空再出来玩。”
黎溪说:“你们不在镇上玩一会儿再走？”
张敬辰:“不玩了，那我们先走了，拜拜。”
黎溪:“那我送你们上车？”
“不用了，拜拜。”张敬辰能察觉到郁穆那双散发寒冰的双眼已经贯穿他跟陈丽瑶的身体，再让黎溪送他们，估计他又要打寒颤了。
看着张敬辰跟陈丽瑶逃也似的坐上观光车，黎溪心中烦闷又过意不去。
现在她小心翼翼，连她的朋友们也小心翼翼，生怕郁穆不高兴。
黎溪:“那我们上楼吧，我去换衣服。”
郁穆却说:“我回去了。”
黎溪第一反应是郁穆又生气了:“回去？那今晚不一起在小镇上住吗？说了我要请你吃饭的，你陪我训练了几个月。”
郁穆:“刚才已经请了。”
黎溪:“刚才那个不算，是学校给我们包的饭菜。”
郁穆:“你已经请了，我先走了。”
郁穆的反复无常，让黎溪心中的烦闷慢慢转化成怒意，她今天已经不怎么顾及陈丽瑶和张敬辰了，她为这份友情改了很多，郁穆为什么就不肯为她改一点呢？
看着郁穆果决地走出旋转门，黎溪满腔怒火跟上去。
他上车的瞬间，黎溪也挤了上去。
对于她跟上车来，郁穆并没有感到意外，反而让司机升起挡板，把前后隔绝起来。
黎溪指责道:“郁穆，你有没有觉得你很过分？”
郁穆:“我怎么过分了？”
黎溪:“我已经尽量按照你的要求对待你了，可是你呢？你为我们这段友情退让了什么？”
郁穆:“我说了，我不要空调朋友。”
郁穆心里竟然这么判断她？黎溪胸腔里的火恨不得全喷出来扑在郁穆身上。
黎溪说:“什么空调朋友？在我们没有认识前，我跟丽瑶是相互鼓励的好朋友，我在张敬辰家里，也曾经得到过我想不通的答案。
他们给我温暖，我给他们温暖，这不是相互的吗？为什么你会叫空调朋友。”
郁穆:“黎溪，你说的这些，我一个人完全可以做到，而且能比他们做得更好。我一直在说，我只交一个朋友，她也必须只有我一个朋友。如果她三心二意，就滚出我的世界。”
黎溪狠狠地瞪着郁穆，她要被郁穆气得快爆炸了。
黎溪说:“现在你就是要跟我绝交，去找答应只跟你一个人做朋友的人吗？”
郁穆:“我的话里没有这个意思。”
黎溪:“今天我拿了冠军，是个高兴的日子，如果你刚才不想跟我吃晚饭，你在陈丽瑶和张敬辰他们走之前，就应该告诉我，我可以请他们吃晚饭让他们帮我庆祝。你为什么要等他们走了才说？看到我一个人留在镇上，你很开心吗？”
郁穆:“黎溪，你踏进我的花园，坐上我的木马，你就应该只有我一个朋友才对。我给了你很长的时间去处理你的关系，我说了如果你不能做到只有我一个朋友，那就别来惹我。”
黎溪眼眶红了，恶狠狠地瞪他，努力不让自己哭。
黎溪:“好，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来找你了。你让叔叔停车，我也不坐你的车回去，我不会惹你，我也不碰你的东西，我讨厌你，所以我也讨厌你的东西，我要把你送给我的东西全扔到化粪池里。我真是个笨蛋，我还说你人真好，以后毕业了要跟你谈恋爱，嫁给你。我就是不嫁人，我也不要嫁给你。我诅咒你以后没有老婆，单身一辈子。”
郁穆定定地看着她。
“你不说，我自己说。”黎溪按下对讲机要跟司机对话，郁穆一把抓住她的手。
郁穆:“我送你回去。”
黎溪:“不用你送，我自己坐车回去。”
郁穆递了张纸给她：“你别哭了，一会儿来我家吃饭吧。”
黎溪:“我不去，什么都是你说。凭什么你说什么我就要答应你？每次都是我哄你，你什么时候哄过我？”
郁穆:“黎溪，我决定出国读书了。”
黎溪脑袋嗡了一下，很久才反应过来，郁穆说他要离开这个地方？
是因为她不肯只做他一个人的朋友？他不需要朋友，所以他去哪里读书都一样吗？
—
黎溪洗了热水澡，吹干头发，打算睡一会再去郁穆家，可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翻身下床，打开衣柜，黎溪拿出还差一点就织好的围巾，决定把它织完，一会儿去郁穆家了送给他。
差不多织好的时候，卧室的门响了两声。
黎溪放下围巾：“请进。”
门打开，谭思嘉走进来，笑道：“妈妈看到你的鞋在门口，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很久了。妈妈，今天诊所不忙吗？你那么早就回家。”
“今天你参加马拉松比赛，所以妈妈提前回来，想给你做几个菜，庆祝你跑完四十二公里。”
黎溪打开床头柜，笑说：“妈妈，我不但跑完了四十二公里，还拿了冠军喔。你看，奖牌是一只鹤，很漂亮吧？”
“真的很漂亮。”谭思嘉拉了椅子过来坐下，“妈妈真的很开心，身上有没有酸痛感啊？”
“我刚才泡脚了，也做了交叉性的恢复训练，没感觉到哪里难受。”
“那就好。”看到她床头快织好的草绿色围巾，谭思嘉问道，“什么时候学会织围巾的？”
黎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上次跟丽瑶去逛街，店员教我们的。以前我总是嫌做这些东西折磨人，现在织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麻烦。”
谭思嘉笑了笑，摸了摸她的短发：“溪溪是个大姑娘了，不知道妈妈能不能收到你织的围巾。”
“等我织完这条，就给你和严叔叔都织一条。”
“妈妈猜这条是送给小穆的。”
黎溪眼神暗下来：“嗯，我本来想他生日的时候送给他的，但是他跟我说，他要出国读书了，我想着赶紧织好了送给他，要不然到时候他就收不到了。”
谭思嘉惊讶:“小穆要去国外读书？”
“嗯，他也是刚刚才跟我说的。”
“那你少了一个好朋友，一定很伤心？”
“嗯，比以前毕业了跟同学们道别还要伤心。对了，晚上他让我去他家里吃饭，妈妈，我就不在家吃了。”
谭思嘉摸了摸她的脸：“好啊，那妈妈明天再早点回来给你煮饭。”
—
黎溪提着个小礼盒往郁穆家去。
临近四月份，天黑得晚，大院里枯黄的树干已经长满了绿叶，路灯下小飞虫在盘旋。
到郁穆家时，郁爷爷和郁奶奶出去散步了，只有郁穆一个人在家。
黎溪把精致的礼盒递给他：“里面是我织的围巾，上次我跟丽瑶和张敬辰逛街，然后特地跟店员学的，我买了茶绿色的毛线，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郁穆盯着袋子看，黎溪笑着双手把礼物往前送。
他却没接，一直盯着她的手看，像是她的手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
“不喜欢吗？”黎溪说，“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明天再去买你喜欢的送给你。我妈妈说，跟好朋友道别，要开开心心的，不能留遗憾。”
黎溪:“我们从小就认识，现在又是同桌，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好朋友，所以你别不好意思开口，喜欢什么礼物就告诉…”
郁穆修长的手指伸过来，掠过袋子口。
黎溪疑惑地低下头，郁穆的指尖碰到她手背，柔软的触感，以为他要握她的手，他的手却往中间移了移，握住了绳子中间。
黎溪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出口：“郁穆，你喜欢什么礼物就告诉我喔，我都可以送给你。”
郁穆说:“这是你特地为我学的？”
黎溪:“上次你送手办给我，问我会不会织围巾，所以我就学了，想等你生日的时候送给你。”
“我很喜欢。”他重复，“黎溪，我很喜欢。”
黎溪笑了笑：“喜欢就好。”
阿姨端了菜到饭桌，今晚上的菜很丰富，都是她跟郁穆爱吃的菜。
吃饱后，郁穆请她到钢琴室，让她坐旁边。
黎溪问:“你要弹琴给我听？”
郁穆说:“你想听哪首？”
想到他们曾经一起骑牛，一起去河边抓鱼，黎溪说：“要不就童年和乡间的小路？”
他弹得很欢快，不像平常生活里那种沉闷的样子，手指在键盘上跳跃，黎溪不自觉跟他的节奏哼起歌。
郁穆穿了件灰红格子衣服，清俊凌厉中带了点热情。
郁穆余光里是她开心的笑脸。
欢快的音乐在他一记重重的长音下戛然而止。
黎溪说道：“让人感觉欢快又清新，是自己改的谱子吗？”
郁穆转过来看她，深幽的双眼迸出两道让人看不懂的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黎溪有点儿不自在，不由往后挪了挪。
“怎么了？”她说。
“我自己改的谱子。”可能是察觉到她的异样，郁穆又转过脸面对钢琴，“再给你弹一首。”
黎溪正襟危坐：“嗯。”
这次郁穆弹的是《克罗地亚狂想曲》。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手指快速弹奏，眼神阴翳，身体节奏和音符同步，人琴合一。
谱子被他改过，听着像一个焦郁症病人被抛弃了两次。他身上冷冽的气质变成了忧郁、狠厉。
那片虚无的战场，他挥舞刀剑，斩断所有敌人，废墟里，他举起手中的刀剑，结局还是没有分出胜负。
黎溪盯着他清俊的面庞，心中莫名地难受，小声地说：“郁穆，我更喜欢你弹轻松欢快的歌曲，那首乡间的小路就很不错，让我想起我们一起骑牛唱歌的时候。”
过了半响，他转过头看看她，点点头，表示可以弹首轻快的。
琴键上的手指比刚才活跃，轻快的音符盘旋空中。
班得瑞的《Childhood Memory》被他改得更青春活力，黎溪的心情放松了下来，心中那股沉闷随之消失。
弹完后，黎溪没有了刚才的压抑，话又多起来：“我很喜欢班得瑞的钢琴曲，只是总觉得有股淡淡的忧伤，那种感觉就像是，你在旭日升起的地方，明明该是朝气蓬勃的，却觉得旭日下的你形单影只，所以我不怎么听他的曲子。不过经过你的改良后，有了那种跟着同伴一起朝太阳奔跑的朝气。不过啊，我最喜欢学校图书馆闭馆放的那首，班得瑞的《Endless Horiz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