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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夏日梦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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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下午,唐晓翼都骑着自行车,载着南岑穿梭在广泰的大街小巷中。

他带着她,去看放映厅,去看街机厅,去看剧院。广泰是座恍似被世界遗忘的城镇,坐落在其中的种种建筑,皆呈现出滞后于时代的模样。外墙色彩褪却大半,其上层叠粘黏数重小广告的残骸,被反复贴上又反复撕去。

南岑隐约能从那些旧日余留的碎片里,读到些零落的信息:旺铺招租……招聘钟点工……但也仅仅只有这些字眼,再细节的内容,便已被剥离、被污浊,再也无从辨认出它的本原面目。

最后兜兜转转,他们还是回到了广泰二中门口。

日影西垂,已至放学时间。唐晓翼方在树下停了车,刚走出校门的乔治便看到了他们。乔治仍臭着一张脸,身上却挂得满满当当,使他犹如一个行走的衣帽架。南岑辨认出来……她的包正被乔治拎在手里。

乔治将书包递还给南岑,她说“谢谢”,乔治答道:“不知道你要带什么回去,就只帮你装了作业和文具。”

南岑便露出更加真情实意、也更加不好意思的微笑来:“这样就足够了,真的太谢谢你了。”

乔治转头,将原本挂在自己一侧肩膀上的、属于唐晓翼的书包,直接甩到了后者怀里,没收力气,存心叫他吃痛。唐晓翼配合地“哎哟”了一声:“谢了兄弟。”

又忽然把手伸长,指尖勾住南岑书包的拉链,将它拉开一条缝,将装着药物的塑料袋塞进去:“回家之后记得按时吃药。”

说话间,乔治已从车棚里把他的自行车推了出来,看样子似乎没打算等唐晓翼。偏偏唐晓翼还要在他身后大喊一句:“周末要不要一起去打街机啊?”乔治的三白眼便冷冷地扫了过来:“看我心情。”

说罢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了。

唐晓翼耸耸肩,但见南岑眼神似是流露出担忧,连忙解释道:“你别当他真生气了,他只是有点烦。毕竟他是个最怕麻烦的家伙,今天却着实被我麻烦到了——没事,真没事,明天他就好了。”

“……好吧。”南岑决定相信唐晓翼。到底,他同乔治的相处时间可比她同乔治的相处时间要长得多,理应会更了解乔治。但她还是默默地盘算着,要想办法把这份人情偿还给乔治——她不喜欢欠人人情的感觉。

可是,她不也正欠着唐晓翼的人情吗。

南岑思绪如同断了线般地顿在了原地,她看了唐晓翼一眼,他扶着自行车龙头,朝她投来一个困惑的眼神:“你不上车吗?回家吧。”

她觉得这样有些冒险:“……路上可能会遇到我父母,所以……”唐晓翼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的也是。那你走前面吧,我骑着车跟在你后面。”

他小心地试探着她的态度:“这样可以吗?”

她点点头,踩着夕阳投映在人行道上的碎影,慢吞吞地踱步回家。

尽管一下午都在外面兜风,南岑却不觉得累,盖因大多数时候,她都只管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用双臂抱紧唐晓翼。如此一来,现在用双腿走走,倒像是另一种形式的放松。

何况她只要往前走,心中便泛开一阵奇异的安全感,因为南岑不需要回头,也知道唐晓翼正骑着单车,慢悠悠地跟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时不时按响车铃,既为提醒其他车辆与行人,也为告诉她:我还在这里。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任何的眼神交流与语言交流,一前一后地回到了家所在的那条街道。

在踏进单元楼门口前,南岑转过头,朝唐晓翼摆了摆手。他看见她双唇蠕动,却不敢发出声息,只是用唇语说:再见。于是唐晓翼也摆摆手,同样用唇语回答道:明天见。

她把头转回去,走上了楼梯。明明楼道一如昨日那般逼仄阴暗,明明鼻腔中仍弥漫着落尘的气味,南岑心情却全无昨天那般的阴沉抑郁,反而颇有兴致地哼起了歌。

她一步一步踏上台阶,也像翩跹地越过黑白琴键,随心所欲地奏响自她心底自然流淌而出的音符。不成曲调也无从考据出处,直至她抵达家门口,这首歌方偃旗息鼓。她开锁推门,鼻子敏感地捕捉到浓郁的鸡汤味道。

开门便是母亲喜气洋洋的脸庞:“小岑回来啦,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和你爸爸都找到工作了!”

南岑一愣,心底那支原本也已落幕的歌,再次地张扬了起来。她问:“是在哪里呢?做什么的?”被母亲拉进家门,换了鞋子,坐在沙发上,朝正在厨房里忙活的父亲递去眼神。

母亲说:“在一家私企,我做会计,你爸做销售……虽然工资不高,但也没关系,至少有收入了,不用担心坐吃山空。”

旋即她看向南岑,似有些郑重其事地:“但是小岑,有个问题,妈妈必须告诉你:一旦开始上班,我和你爸爸就会开始早出晚归,中饭与晚饭可能就需要你自己解决……周末也不在家,要上班。”

“噢,好,我知道了。”南岑表现乖巧,似并不把这当回事,“没关系嘛,做个饭而已,没什么问题。”话锋一转,开始祝贺母亲,“找到了工作就好,恭喜爸爸妈妈。”

找到工作,意味着全家开支有了着落,不必再为此前那场罹难伤神。父母显然情绪高涨,连饭桌上的谈话都变得眉飞色舞、妙语连珠,南岑微笑着在旁陪衬,安静地吃下父母夹给她的菜肴。

她模模糊糊地想到:那我们攒够钱之后,会离开广泰吗?未曾问出口的问题,竟被父亲在毫无知觉的前提下解答:“我想着,先工作一段时间,等攒点钱,再回去澧湘吧。毕竟我们的朋友都在那边,小岑也需要继续在那边读书。”说着,拍了拍南岑的肩膀,“澧湘的教育质量,到底还是要比广泰这小地方要好。”

于唇齿间咀嚼的、被炖煮得软绵糜烂的鸡肉,在父亲说出这番话来的刹那,鲜甜滋味尽数褪却。南岑味同嚼蜡,仍要勉强扬起笑容,低眉顺目地应答着“说的也是”。

她明明也是这么想的…她明明很早就知道,她们一家注定是要离开广泰的。

可是当这一想法在父亲口中真正得到验证,南岑却感到彷徨……犹豫,以及别的、泛出酸涩口味的东西。她想到的不是她在澧湘的朋友,想到的不是她在澧湘的家;她想到的是,今天下午她坐在唐晓翼的自行车后座上时,只需抬一抬头,便能看到的、属于他的耳尖。

仿佛不过是轻盈飘渺的梦一场。

南岑咬着筷子,默默地把这份复杂情绪按捺下去。她不愿被父母看出异常,仍强作镇定地吃完了这顿饭。饭后她主动提出来帮忙洗碗,钻进那间空间逼仄、天花板低矮的厨房,把双手浸到冰凉的水里。

秋季气温尚未跌到十五度以下,即便直接用手碰凉水,也不会感到寒意刺骨。南岑机械地重复着洗碗的动作,脑子里仿佛装不下更多的东西,她尽力避免自己去想唐晓翼,又不由自主地回忆着她来广泰的这两天里,经历的所有事。

愈想,她的心情反而愈平静。父母说的“攒点钱就回去澧湘”,看起来是个暂且遥不可及的目标,毕竟澧湘不是说回就回的。她们的房子已经被拿去拍卖抵债,即使要回去,也要想办法解决住房问题。当然可以先租房过渡一段时间,但澧湘的房租也不容人轻松呀。

所以,其实并无过分焦虑的必要……南岑长吁了一口气,将碗筷收进消毒柜,洗净双手后走出厨房。母亲正坐在沙发上算账,听见她出来的声响,招呼她去找衣服洗澡。

往后几天,父母果真出门上班,南岑一连做了几个晚上的清汤面,以填饱肚子——她的厨艺止步于此了,活了十六七年,依然只会煮清汤挂面,连卧个荷包蛋都卧不明白。索性她对食物要求不高,对自己做的食物更是宽容,因此颇能忍耐,勉强度日。

到了周末,这套便行不通:她再能克己,也委实承受不了一整天都吃清汤面。这时,她便想起来,唐晓翼曾同她提过,附近有个小商店。

也许那里会有榨菜之类的东西售卖?能下饭就行。南岑在睡衣外套了件外套,换了双方便穿脱的运动鞋,关门下楼,预备去购物。

到了楼下,南岑不意外会遇到出来遛狗的唐晓翼。他用一根皮绳牵住洛基,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说后者不要死钉在路灯旁试图标记领地,南岑甫一出单元楼,一人一狗便注意到了她。洛基先“汪”了一声,尾巴摇得啪啪响,唐晓翼也紧跟着“嗨”了一声。

既然遇见了,便不好只点个头就走。南岑走近些,俯下|身摸摸热情地往她身上扑的洛基。唐晓翼问道:“你是准备出去玩吗?”注意到她的穿着打扮,立刻自问自答,“看样子不是,还穿着睡衣呢。”

“我只是去买点东西,去你之前告诉过我的那家小商店。”南岑说,“那我先走了。”她最后揉了一把洛基脑袋,抬腿离开。

循着印象里唐晓翼指过的方向,她顺利找到了那家小商店。它开在某栋居民楼的一楼,临街一道墙打通,方便顾客直接进去选购。那是一家相当典型的、属于上世纪末的小杂货铺,门前吊起一串又一串包装斑斓的小零食,吸引路过的小孩的眼光。除去食物与饮料,还售卖杂志报纸、水果蔬菜、副食佐料,几乎把人们生活所需的一切,皆浓缩在这方小小的铺面里。

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南岑找到了她需要的榨菜,掏钱付款,没要塑料袋,就把装满榨菜的玻璃罐拿在手里,转身回去家里。待她走到楼下,看见唐晓翼和洛基还呆在那里,眼巴巴地瞧着她走来。

唐晓翼又问:“你怎么就买了榨菜?”

南岑回道:“因为下饭。”

见他蹲在地上,双臂怀抱着洛基,还要抬起头来看着她,她没忍住多解释几句:“这几天我都是自己做饭吃,但我又只会下面条,清汤寡水的太淡了,所以买点榨菜来增加口味。”

“你自己做饭吃?”唐晓翼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南岑几乎有预感他要说出怎样的下一句话——果然,唐晓翼紧跟着道:“那你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南岑也立刻拒绝:“不用,那样太打扰了。”

何况,倘若真的去他家吃饭……南岑不由自主地幻想起这一可能。她想到,她拘谨地坐在他家的沙发上,听见厨房那边传来的做饭声响,间或夹杂着唐晓翼问候她的话语,她一一作答,每个字都像一块石头,从她牙缝间往外蹦跳;而后他把一盘盘的菜肴端上餐桌来,招呼她一起来吃。桌上只有他们二人的碗筷,洛基就在他们双脚之间钻来钻去……如此一想,南岑便感觉一颗心好似正在被羽毛反复地刺挠,既痒,又泛出一丝酸涩的紧张。

唐晓翼却好似装作不理解她的客套,自顾自地热情邀约:“不打扰的,我们家人口多,你来我家吃饭,也就是多双碗筷的事——如果你只是觉得,‘去我家吃饭’这件事不太好意思的话,那要不要叫上乔治一起?希望这样就不会让你太束手束脚。”

他观察着南岑的表情,试图找到突破口:“如果你是在担心,只有我和你在家会不会不太好——但其实我家里不只有我和洛基,还有我奶奶、我妹妹,她们现在就在楼上,所以请你放心。”

“……但你这么一说,我更觉得不好意思。”南岑苦笑,“我很少去朋友家做客,更别说直接见到朋友的家人……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是回去自己做饭吧。”

她挥别了唐晓翼和洛基,转身进了单元楼门。一面走着,南岑一面回味着唐晓翼的话语。他怕她和他独处会尴尬,主动提出叫上乔治一起;他怕她介意家中只有他们三个,又告知她,他的家人也都在家……南岑能够理解,唐晓翼说的那些话,皆是为了劝她心安、使她愿意去他家吃顿便饭,但与之对应的,依旧是南岑过分守旧的谨慎与客气。

他给出他的解决方案,而她拒绝,并且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这段推拉,无非便是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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