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卫零正在整理卷宗,外头雨纷纷,正心烦意乱,此时有人过来传书信,说是南如安在驿馆摆宴,请卫零过去。
卫零喜不自胜,寻了个由头就出去“公干”。毕竟接待诸侯世女是自己本职,又能出宫,又能见美人。
卫零见落雨不断,雨滴纷纷铺就整个皇宫,撑开水墨纸伞,缓步出宫。
一旁随侍的鸢儿问她:“卫大人,为什么不用花鸟的伞,鲜活有趣些。”
卫零目光一凛,吓得那鸢儿手抖,卫零缓缓道:“不喜花鸟被禁锢在伞中这般的死物中,还是在天空中低翔更灵动。”
鸢儿再不多言,闷头走路,扪心自问,程十鸢,你何尝不是这样的鸟儿?
河海驿馆四周有温泉浮涌,积水到了此处变成了涓涓细流,一泓浅池飘落数片残瓣,周围遍植四季常青的松柏,深深碧叶透过几束光影,落光成玉。
鸢儿收起伞,此地温宜舒适,行走其中,春衣不觉已经汗透。
见卫零来,南如安屏退周围,拉起帷帘,隔绝外室。
青珠、赤玉把守门口,闲人免入。
卫零见桌上都是鲜嫩爽口的吃食,竟有一样小葱嫩豆腐,道:“不像是宫内师傅做的。”
南如安切开豆腐,里面竟是藏着粉嫩的樱桃,樱桃有核,核中藏着玉丸,玉丸里又有汤汁,卫零放入口中,酸咸甜香,每层味道极其丰满又互不影响,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南如安抿了几口茶水:“这玉丸中的汁费了我十几只鸡,倒还醇厚。”
卫零知道南如安一向豪奢,没想到一品豆腐,便耗费巨大,不禁感慨万分。细想之下,这也像是南如安本人,外表看去柔弱美貌,像是一副任人拿捏的样子,越往深处看,越觉得不简单。
南如安从盘中拿出龙脑凝结的小鱼,扔进炉中的正在温着的红色“玉露春”酒壶里,旋即,酒的甘甜味加上龙脑的香味慢慢弥散开来,南如安取酒,给卫零一杯,自斟一杯,仰头一饮而尽,落下酒杯时,南如安道:“果然还是甜酒最怡人。”
卫零见她醉态可掬,也已经有三分醉,道:“我看是美人最醉人。”
卫零平日不爱说这些,可是见到南如安,也开始轻佻起来,果然美人的魅力,无人可以拒绝。
南如安见她不饮酒,掩唇一笑道:“你怎么不喝?怕我下毒?”
卫零毫不犹豫,慢慢饮下,醉态已经到了五分:“当然不怕,死在你手里,也比死在皇后手中好。”
南如安心头一动,道:“卫大人真会说话,难怪太后喜欢你。”
卫零倒酒,思忖几分,道:“姐姐,其实太后喜欢我,我也不明白具体原因。”
南如安抬手,杯中又满上,身上的衣衫落地,卫零拾起来,帮她披上。
这一幕仿若回到多年前,南如安满身伤痕从战败的城垣残骸中爬出来的时候,姐姐南如宁也是在雪光中,为她铺上厚实的披风,不同的是,那次披上之后,南如宁从城楼上跳了下去。
卫零见她颇有恍惚之色,道:“姐姐不开心么?”
南如安回过神,“是啊,谁都会有不开心的时候。”
“那今后,我可以努力让姐姐开心一点。”
南如安一怔,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纤白的女子,一饮而尽,笑道:“好。”
卫零倒酒,南如安饮酒,炉火烧的正旺,龙脑香在这昏昏欲睡的微醺春夏中,沁入心脾,让卫零保持清醒,道:“姐姐,酒是好东西吗?为什么这么爱喝?”
南如安喝多了,渐渐眼眶微红,噙泪不语。
卫零第一次离她那样近,近到可以看见她眼角的泪如何慢慢凝出,柔声道:“姐姐为什么哭了?”
南如安的泪落在酒中,被她饮进喉中,涩声道:“等你懂得酒的好处,想来也就经历了许多人生的苦楚。”
外头又开始下雨,滴落窗头乱影纷纷,恰如卫零纷乱的情绪,她望着身边酒醉露蔷薇般的女子,道:“可是,我希望姐姐开开心心的。”
南如安此刻终于归于平静,缓缓点头。
卫零难以言说的喜欢眼前的这个美貌而又柔弱的女子,伸手扶着她,二人坐在一处,卫零道:“若是有不开心的事,告诉我,我愿意帮你。”
南如安眼神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诡意,很快就恢复如常,“很多,以后慢慢说。”
“我以后都有空,姐姐不妨慢慢说,若是你离开了京城,我也会去找你。”
“一言为定。”
周围除了下雨的声音,还有衣料微微摩擦的细响。
卫零看着身侧娇媚可人的南如安,心头第一次有了欲念。
四肢百骸热流涌动,汇聚于腹下三寸。似痒非痒,似痛非痛,百抓挠心,酸羞喜涩。
没想到人生的欲念竟是从女人身上生发出来,她觉得不可思议。
南如安粉雕似的的颈,玉琢般的下巴......
.......
天黑之后,鸢儿在外提醒宫门下钥,要卫零赶紧回去。
卫零从床上起身,看着怀中安睡的南如安,忍不住感慨一句,若是日日能与姐姐在一起就好了。
卫零离开后。
室外风雨疾走,呜咽作响,南如安起身斜卧,看着外面晃动的枝丫,道:“男人或者可以用强,以金钱美色权力操控。可是卫零不同,她是女子,金钱或许可以打动一时,但要真正为我所用,只能用情感打动,示之以强不如示之以弱。到最后若是我不幸败北,还有一条退路,我无非是处处往前,处处留后路。”
青珠俯首,道:“主子英明。”
“司冠卿什么时候到?”
赤玉道:“这几日。”
司准。
南如安想着司冠卿的大名,冠卿是他的字。
他人如其名,一向准时。
说过的话也重诺,一定办到。
是个可靠的盟友和伴侣。
南如安看着外面满园的翠玉绿云似的树枝投下的片片阴影,眉心微蹙。
自己和他之间的关系如同夜行于世,见不得光,无法光明正大并肩偕行。
那又如何?
南如安眉心微微舒展,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今后我会拥有无数男人,区区一个,不必如此挂怀。
她摩挲着手中的蛟龙扳指,露出烈焰蔷薇般的笑容。
卫零在夜晚中沉醉,马车的颠簸让她头脑微晃,更加深了醉意。
回想着不可描述的画面,痴痴微笑。
鸢儿在侧,不禁好奇道:“世女跟您说了什么,让您竟然这般痴笑。”
卫零恍若未觉,挑开帘子不断回望河海侯驻馆。
春夏之交。
卫零在风中渐渐清醒过来。
每次!
卫零隐隐发现了什么,与南如安相处,会......
上瘾?
卫零觉得不对劲。
她难道是特殊体质?
卫零逐渐陷入深思,眼神随着外面的动静起伏而逐渐凝起雾色。
爹说的九大体质,除了自己以外,还有涅凡,鸿天,蕴宫,净体,蒙昧......
究竟是什么?
卫零一拍脑门,后悔自己当时没问清楚这九大体质的特点。
老爹,你留下着诸多谜团给我。
我的病,奉常,九大体质,四大组织。
还有二哥....明光会,他说要我帮他办三件事,究竟是哪三件事?
卫零下意识摸向辟水珠,镜虚现在怎么样了?
乱绪纷纷。
“我有点饿了,先吃个东西再回宫?”卫零刚才光顾着喝酒,如今肚子饿了起来。
鸢儿担忧道:“宫门关闭的时候快到了,吊桥若是提起,明天一早方能进宫。”
卫零勒停马车,“没关系,实在不行我再去河海驻馆或者回家。”
她从马车上跳下来,走进附近的馄饨面馆。卫零又时不时摸着腰间的香囊,走路都有些虚浮,她的心里一直想着南如安的一颦一笑,她眼中的凝珠落泪,顿时有些意乱情迷。
“几位客官,吃点什么?”
“三碗馄饨面。”卫零清醒过来。
“得嘞!客官先坐。”
鸢儿和马夫不敢和卫零并席坐下,卫零一手拉一个,“坐下吃吧,出来了就将就一点,是吧。”
鸢儿和马夫不胜惶恐,等着热腾腾的馄饨面端上来,也不顾忌什么尊卑,提起筷子就吃。
卫零也毫不含糊,喝醉了刚好吃点面醒酒。
一口热面还没到肚里,四面就有人暗中围了上来。
该死!
忘了自己还在被追杀围捕。
况且出了宫,就不受奉常庇佑和控制了。
卫零暗中催动黑白丹丸,筷子上慢慢缠绕黑色雾气,吩咐二人:“别管我,你们先回宫。”随后她端起馄饨面就跑,一边跑一边狂往嘴里吸溜。
“喂喂喂,我的碗。”店主搭着面儿想跟上去。
鸢儿拦住店主,“钱我们给,由她去。”鸢儿从太后那里隐约知道卫零身世诡异,按照太后的要求,若发生意外,先溜回去给太后带信。
尖细的笑声由远及近的传来,“这姑娘还真是,饿死鬼投胎啊。”
卫零嗦完碗里的馄饨面,抹了抹烫嘴的唇,将碗一摔,道:“现身吧,四位!”
四人穿着喜服,从角落里晃了出来。
又是什么妖魔鬼怪?
卫零掐诀,不管了,先动手。
顿时四周黑泉汹涌盖如滔天巨浪,覆压于天空,百万剑刃蓄势待发,随时能把这四人削成豆芽杆子。
“就动手啊,”为首的喜服女手里攒着一把莲子,“也不问问我们是谁,来干嘛的。”
无数剑刃从黑泉中快速凝华,黑色的刃锋粹炼出耀目的光辉。
“有屁就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