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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Chapter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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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今池三到北城。

前两次,分别在隆冬和季夏,不幸都没有赶上北城春天满城飞絮、风旋不散的盛况,第三次是最接近的一次。

北城三月,乍暖还寒。

辖区派出所的公职人员各司其职,蒋今池独坐风口,半边朝外的身子冷到僵木,唯剩脚边的行李箱陪她。

女警察端来一杯热水给她,蒋今池接过道谢,冻红的双手捧住冒白气的塑料杯,软塌塌的,不敢用力,怕捏坏水杯,烫水扑出来。

北城连春天也这么冷。

“要不你进来等吧,里面有暖气。”

“不用了,我马上就走。”

蒋今池想要吊起微笑,发觉面颊久冻之下,凝结成不易推开的两团肌肉,要用比平时多一倍的力气调动。

“行吧。”女警察也不强求,说,“走的时候记得到里面来签个字再走。”

“好。”

女警察一走开,蒋今池低垂视线,杯壁挂的白色水雾,好似她出酒店,破晓和黎明之间的暧昧时分,太阳停留在地平线底端,天边那幻境一般笼罩城市的氤氲雾气。

早几年,北城空气质量极差,PM2.5严重超标,导致至今仍有人在说,北城只有霾,没有雾。

蒋今池不过是站在路边等出租车,想着眼前的到底是霾,还是雾,一辆摩托驶来,夺走了她的包,扯脱包带的瞬间,蒋今池趔趄几步,跌扑在地。

北城也有飞车党?

不敢再留在外面,蒋今池爬起来,推着行李箱跑回身后的酒店,酒店前台帮她报了警。

警察很快赶到,蒋今池随警车回了辖区派出所,做笔录时,蒋今池仍然惊魂未定。

警察照例问被抢的包里都有什么。

蒋今池说只有少量现金、家里和学校宿舍的钥匙,还有几样琐碎杂物,这些都好说,最重要的是蒋今池的身份证、学生证、银行卡都在包里,尤其是身份证,回程要用,这才是重中之重。

“手机呢,没在包里?”

蒋今池摇一摇头,说:“没有,手机在我衣服兜里,没放在包里。”

可是,摔倒的那下,人重重跌在硬地面上,手机也磕坏了。

得知蒋今池是外地人,丢失证件,身无分文,警察说:“你还是学生吧,成年没有?”

“成年了。”

“你一个人来的北城?”

“嗯。”

“在北城有没有朋友?”

“有……”

警察收起笔录,说:“你这种情况,刚遭遇抢劫,人生地不熟的,我们也不放心让你自己离开,最好是给你朋友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你。”

警察知道蒋今池手机坏了,说:“可以用所里的电话,如果记不得号码,我的手机借给你,你把电话卡取出来上我手机里,号码是存卡上的吗?”

蒋今池记不清,说:“应该是。”

不幸的是,号码没有存在电话卡上。

万幸的是,警察的手机插上蒋今池的电话卡后,可以通过微信验证,登陆她的微信。

蒋今池在北城的朋友,掐指可数,拢共两个。

一个是在北城读大学的陈谨曦,一个是去年毕业后,考回北城读研的本地人梁飞序。

因为某些原因,蒋今池不便联系陈谨曦,只剩下梁飞序。

蒋今池打给梁飞序,他人却不在北城,在云南。

挂掉和梁飞序的语音电话,霎时间,蒋今池孤苦无依,只剩一条路可以走,只剩一个人可以联系,而那个人,既不算是她在北城的朋友,又彼此说好不再联系。

那十一位数字曾经暗默于心,在三排四列的数字拨号界面上,没有停顿地输入,蒋今池讶然将近四年没有拨过的号码,她竟然还记得,抑或是从未忘记。

“喂。”

“喂,费韫吗?我是蒋今池,你……还记不记得我?”

“……”

蒋今池深吸一口气,啊,还是好伤心呐。

-

北城的天气,波谲云诡,日前降过一场阳春雪,气温瞬间下跌,冷到没个去处。

反常的气候,往往预兆着反常的事情即将发生,说好再也不联系的人,居然也主动联络上来。

她忧疑地问他还记不记得他,费韫沉思该如何作答。

那时候,蒋今池义正严辞地说:“费韫,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要再联系,也不要再见面,我会尽快忘记你,可以的话,也请你尽快忘记我。”

这是她的原话,费韫一字没有篡改。

她当然有足够的资格说这样的话,费韫严守至今。

他只有说不记得,才充分说明他遵守了对蒋今池承诺,会尽快忘记她,可那是谎话,费韫没有忘记蒋今池。

“记得。”费韫说。

蒋今池把她早晨遇到飞车抢劫的始末,概括一番,告诉费韫,而后问他:“你能来接我吗?”

“你在哪儿?”

蒋今池问过警察,才说:“某某辖区派出所。”

那时,费韫从办公室出来,门没关上,任它兀自开合,快步走到电梯口,连按数次下行健。

秘书从电脑后面抬头,心想:老板急匆匆地要去哪儿?

-

男人黑色及膝的呢料大衣,里面是一整套精致的西装,内薄外厚,比起蒋今池上保险似的裹棉被的穿着,费韫显然更深谙倒北方春寒时节的正确穿衣方式。

他拾级而上,蒋今池起身。

费韫拉过她的行李箱,就要说走,蒋今池叫住他,说:“等等。”

费韫停下。

“还要签字。”

费韫看了一眼里面,放开行李箱拉杆,解下巴黎结式的龙胆蓝色围巾,三圈缠在蒋今池的脖子上。

开司米山羊绒的材质亲肤,立时固定住蒋今池脸下一圈的温度。

接着,费韫把车钥匙给她,说:“我去签字,你先上车。”

费韫错身往里走,蒋今池定在原地,拉下围住下半张脸的围巾,又拉回来,拉高,盖住鼻子,轻嗅,确定还是不是她熟悉的味道。

费韫折身上车,蒋今池正在拨动车内后视镜上挂的一串佛珠,围巾脱下,放在中间,费韫抓起丢在后面。

蒋今池收手,坐正。

如同敲下键盘上的空格键,沉默存在于瞬息间。

“你过得好吗?”

“还不错。”蒋今池徐徐点头说。

“我闻到有股味道,原来是这穿珠子发出来的,怪好闻的。”

泰国的金达曼尼草药珠,谢琅找到一位年近九十的龙婆,五种粉末,几十味草药搓成,总共得两串,一串挂在大病中的谢启昇手上,一串挂在费韫的车里。

佛珠有性灵,不能随意赠人,费韫说:“你喜欢这个味道,我再找一串送你。”

蒋今池皱起鼻子摆头,指了下鼻头,说:“鼻炎,闻多了受不了。”

“你什么时候得上鼻炎的?”

“就这两年。”

费韫打着方向盘,把车开出去,略带笑意地说:“那幸好你没下个月来北城,再晚点儿,杨絮柳絮就要开始飘起来了,贺谰,你还记得吧?他也是鼻炎,今年跑到湖南避难去了。”

湖南山色翠如浇,有天下第一洲的橘子洲,有天下第一楼的岳阳楼,有天下第一水的洞庭湖……山光水色,繁花似锦,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会令人犯病留鼻涕的恼人白絮。

蒋今池面朝窗外,尚未发枝的树木瞧不出日后的繁茂,是什么树?杨树?柳树?

“怎么来北城了?”费韫问。

蒋今池不动地说:“朋友叫我来的。”

“你有北城的朋友?”费韫提眉。

“谢叔叔的外甥,陈谨曦,他在北城读书。”

蒋今池同时参出他话中本意,既然陈谨曦在北城,为什么不找陈谨曦,相较而言,费韫不是蒋今池求助的最佳选择。

蒋今池暴白原情:“陈谨曦向我表白了,他说他喜欢我。”

费韫扭头看她一眼,说:“你接受了?”

“没有。”蒋今池低声说,“就是没有才不能找他。”

侧面有辆红色小轿车想要抄道插车,费韫不让,等把红色小车甩到尾后,他咳一声,说:“既然他喜欢你,找他帮点忙也没什么。”

蒋今池斜乜费韫,说:“我不是那样的人。”

哪有这样的道理,刚拒绝完人家,转头遇上麻烦就找人家来帮忙,简直应了蒋今池外婆数落那些忘恩负义,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的老话:用人的时候朝前,不用人的时候朝后。

蒋今池自认还算厚道,做不出这种过桥抽板、卸磨杀驴的事情。

再者,她音色婉转,柔声开口道:“做不到的事情不要答应,完成不了的诺言不要轻许,回应不了的感情,就不要给人无谓的希望。”

免得无端端,害人望穿天涯秋水,看破眼睛。

她字字如钉,凝着费韫说:“这些,都是你教我的。”

费韫露出一副风流云散的笑,好像再重的话,再多的情感,都装不进他旷野无垠的眼睛,他的心更是一片汪洋大海,找得到万物,找不到真情。

“我怎么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些话。”

两军对垒,蒋今池败下阵来。

她颓然地窝进座椅,士气衰竭地说:“你只是嘴巴没说。”做的事却一件不落。

行动是最好的证明。

费韫瞄到蒋今池放在腿上的手,调转视线,目视前方,“还在弹琵琶吗?”

弹琵琶要戴右手要戴义甲,左手要按弦,不仅不能做美甲,连长度都有规定,要时时修剪。

蒋今池举起十个做了精美的镶钻美甲,不符合规定的指头,说:“早没弹了。”

花了十几年学到手的东西,说丢就丢,语气中,毫无留恋不舍。

费韫冷嘲:“年轻人,心变得就是快。”

他问:“费了那么多心思,不弹不觉得可惜?”

“可惜有什么用,又没个结果。”

蒋今池答得出奇地从容,好像指的是琵琶,又好像不仅指的是琵琶,费韫精明地不深挖下去。

蒋今池抬眼端详费韫,男人骨相饱满,生了个天生不易衰老的样貌,莫名令人扼腕叹息。

蒋今池想,如果费韫多几条皱纹,她会不会好受一点?转念,又觉得他的确还没有到盛极而衰的年龄,即便再过二十年,依旧可以追魂摄魄。

蒋今池的眼睛在费韫的右脸安营扎寨,他抬手摸了下,问:“我脸上有东西?”

拔寨回营,蒋今池说:“没有。”

“我先带你吃午饭,然后再找酒店住下。”

错过回程的班机,丢失重要证件,蒋今池不得不暂留北城。

她靠在车窗玻璃前。

北城之春,冰冷透骨,南方已然欣欣向荣,万物竟发,这里仍停留在寒冬腊月的肃杀里。

目之所及,一派珠残玉碎的凋年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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