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窸窸簌簌落下。
贺川冗伸手替纪野拂去发顶的雪,迈下台阶,两人并肩而站,看人来人往,看白鸽一次次起飞。
直到下午,贺川冗才依依不舍送纪野去高铁站。
到候车厅,纪野明显感觉到贺川冗怏怏不乐。
“贺同学,开心点儿。”纪野碰碰对方手背,“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不会丢下你。”
贺川冗闷闷地“嗯”了声,仍旧垂着头,并未注意到纪野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情绪。
“无论分开多久,我们一定会重逢的。”
“嗯?”贺川冗猛然抬头,目不转睛看向纪野,眸子中还带着愕然,“分开?”
“你看,集训的这段时间,你不是也在慢慢习惯我不在身边的时光吗?”纪野像往常一样笑着,“集训过后不是又重逢咯。”
“纵使兜兜转转、坎坎坷坷,我始终不会丢下你。”
贺川冗被他逗笑,给他解释:“坎坎坷坷才不是这样用的,我们之间坦途一片,没有沟壑没有坎坷。”
“我知道。”
纪野极力维持着笑,心中泛起苦涩,良久才回应。
检票时间快要截至,纪野才从椅子上起身,贺川冗跟在他身边。
“要穿过雾松山才是辽安省,下次见面不知道得等多久。”贺川冗声音小下来,“来回六个小时车程,我们相处的时间甚至短得只有车程的三分之一。”
“下一次我想跟你待得久一点。”
“好。”纪野捏了捏对方手心,然后从兜里掏出个橘色的暖烘烘的东西塞进他衣兜,“记得橘子园那次答应过你什么吗?”
见贺川冗瞪大双眼,纪野一脸认真,“答应过你的,绝不食言。”
贺川冗将橘子紧握在手心,他敏锐察觉到今天的纪野有些不对劲儿,可又不知道具体问题的源头,于是假装不知道,十分顺从。
“好,我相信你。”
“回去吧。”
“等你检票完我就走。”
纪野无奈笑笑,拉着他的手,站在检票队伍的最后面。进站前,他转身冲贺川冗挥手便迅速转身离开,他不敢多停留,害怕一时冲动,拉着他私奔。他知道,贺川冗肯定会跟他走,可他不想亲手毁了他的前途。贺川冗应该上大学,也必须上大学。
他忍着痛,在这段情感中果断地替两人做决定。
找到座位后,纪野拿出手机开机,全是妈妈的未接来电和信息。
“阿岱,老师说你今天上课没几分钟就请假了,你哪儿不舒服?”
“阿岱,你在哪儿,不舒服的话,妈妈过来送你去医院。”
“阿岱,你去溪河县做什么?”
“阿岱,你翘课去见贺川冗了,是不是!”
纪野深呼一口气,给沈琴回了电话。
“妈,我正在回来的路上,待会儿直接去画室,不用担心,我没事儿。”
“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保证的,你要是……”
沈琴的话还没说完,纪野立即说:
“妈,放心吧,我不会带他私奔的,就是下雪了,加上我很久没出来,所以约他来逛逛而已。请你们别为难他。”
沈琴握着电话,心中的焦急被怒火所取代,自从贺川冗出现,阿岱就不再像之前那样听话,不仅学会撒谎、翘课,还学会了忤逆,她握紧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深陷掌心。挂断电话后,她给纪军彦通了个电话。
而纪野则是脱力地靠在座位上,看着窗外雪景,心中忧虑又烦躁不堪。
回到教室后,贺川冗继续投入学习,他告诉自己必须考上好大学,然后再有所成就,只有这样才能配跟纪野站在一起。
元旦过后,只有周考与期末考,再加上第三次联考一中的总体成绩很不错,所以大家都暂时松了口气。
就连一向不赞成田静文浪费时间出去放松的田光耀与王敏,也一反常态准许她出去游游。
“文文,休息会儿吧,你已经学了一上午,晚上还有晚自习呢,要劳逸结合。”王敏端着水果进来,走到田静文书桌边。
“是吗?”后知后觉学了整个上午的田静文伸了个懒腰,插了块苹果放进嘴里,收拾书包,抄起椅背上的围巾便往外走。
“我出去玩会儿,不回来吃晚饭。”
“你又要直接去学校?”
田静文已经冲到鞋架边,弯腰系鞋带,头也不抬,“嗯。”
从家出来后,她迫不及待给余芮打电话,“老地方,火锅店。”
火锅店内。
“心情不错?”余芮将山药下锅,冲田静文笑笑,问道。
“嗯,三联的成绩还行,稳定下去保持到高考,基本可以录上考古。”
“恭喜。”
田静文笑笑,“你呢,最近如何?”
余芮放下筷子,并没有回答,而是说:“我看了下,河安大学的考古专业口碑不错,你考虑一下。”
“河安大学……”田静文顿了顿,河安省在溪河省东北边,中间隔了个虞禾市,也不算远,她倒是挺喜欢的,只是它的分数有些高,她害怕余芮考不上。
“怎么,不喜欢河安省?”
见她犹豫,余芮抬眸,问。
“你喜欢吗?”
田静文反问。
“当然。”余芮不假思索答她,河安大学的考古专业在全国数一数二,如果田静文在那里上学,未来必定一片光明。
她没有理由不喜欢。
“好,我努努力,争取去河安大学。”
“嗯,以你的实力,我相信一定可以。”
到时候,我考河安大学周围的院校,尽量离你近一点。
后一句余芮搁在心底,没敢说出来。
田静文心情不错,两人聊了很多,在快要结束之时,她突然说:
“上次你说的,我思考了很久,也终于理解。猎枪为玫瑰提供养料,而玫瑰也可以用利刺为猎枪作装饰。”
余芮愣怔。
“我的意思是,我想邀请你来我的庄园,或为玫瑰提供养分,或装饰猎枪。”
余芮手中的筷子“啪嗒”一下掉在桌上,眼眸中闪过不可置信,磕巴道:“邀请,我吗?”
“是。”
猝不及防的情意诉说让余芮呆愣片刻,在每一次田静文眼眶泛红的瞬间,她都想对对方说:
“我们私奔吧。”
可自己还不够强,不足以撑起两个人的未来,遂把情意藏在心底,然而此时此刻,对方选择了她,还邀请她一起构建未来。
“我……”余芮还在惊愕中,久久没能回神。
“是因为见过我脆弱又麻烦的一面,所以……”
“不是。”余芮眼神坚毅,“我接受你的所有,光鲜亮丽的、黯淡阴鸷的,我全部接受。”
闻言,田静文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下来,“那么,让我们一起往前走吧,走向崭新的、光亮的未来。”
“好!”余芮欣喜万分。
期末考结束,寒假紧随其后而来,年关也将近,但由于高三,所以基本没空闲时间。过年期间,众人在小群里发祝福,同时也祝纪野取得好成绩。几天后的生日,纪野收到众多祝福,当晚,贺川冗与他聊到凌晨,这是两人自风岭一别后聊得最久的一次。
他说:“阿岱,十八岁生日快乐,要岁岁欢愉、万事胜意。”
在那以后,贺川冗跟纪野的聊天再次变为相互鼓励,甚至连惯例补习都搁置,纪野辗转多地院校,不停参加考试。
贺川冗也同样忙碌不可言,要大量做题的同时还不能落下数学竞赛。初十开学后,学校利用晚自习的时间,对参与此次竞赛的同学单独辅导,以便让他们在竞赛中都能取得最好成绩。
二月底前夕,纪野迎来最后一场考试,走进考场之前,他给贺川冗发消息,明明参加数学竞赛的不是自己,可他却异常紧张,原本想安慰对方,却反过来让对方安慰一通。
“阿岱,不用为我担心,这点自信我还有的。我看了时间,等我考完回来,你也差不多到学校了,我很期待再次和你见面。”
“等你回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好,我进考场了,竞赛加油!”
“考试加油!”
纪野走进考场的同时,大巴车正载着参与数学竞赛的学生驶向考场。
等到纪野从考场出来,已经是下午一点,他算着时间,等贺川冗差不多也从考场出来,才出发。
回程路上,他一身轻松,翻着集训期间两人的各种对话,席间,视线在关于择校那段停留了很久。
“辽安的学校吧,在南方待挺久了,我更倾向于北方。”
“我还以为你会选择更南方,不过没关系,你去哪里,我都会跟在你身边。如果出国的话,那我就努力考研,然后走公费出国,再去追寻你。”
看着“出国”两个字眼,纪野眼神暗下来,手指在屏幕上不停滑动。
心跳似擂鼓,开始忐忑不安。
倘若到时候只有出国一条路,那又怎么办?
纪野烦躁地把手机装进兜里,靠着椅背,想到什么,猛然直起身子,原本以为今年不回溪河县过年,是艺考缘故,可现在细想下来,仿佛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妈妈,你今天还回溪河?”想了很久,纪野还是决定打电话问。
“怎么了阿岱?”
“没什么,妈妈,我们之后还住溪河吗?”
“看你学校在哪儿,方便你回家。”
“好的妈妈。”
电话那端沈琴轻笑道:
“妈妈会赶在晚自习下课前到家,家里阿姨给你准备了晚饭,你下高铁记得吃。”
“嗯,我知道了,妈妈。”
挂断电话后,纪野有些愧疚,他很爱家人,也爱贺川冗,他不想在两者间做权衡。
可目前的情况好像愈来愈糟了。
从高铁站出来,他没回家,也没去学校,而是独自一人在公园坐了很久,直到路灯亮起才缓缓起身赶去上晚自习。
刚踏进学校,就看到便利店停车场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学生围起来。
他们对着大巴车指指点点,脸上或好奇或嫌恶。
纪野对热闹不感兴趣,于是抬脚往教学区走去,碰到很多看热闹的学生,讨论着那边的事。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断断续续听,忽然愣在原地,心脏狂跳,呼吸急促,不等脑袋做出指令,身体已经折返,往人群狂奔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更咯~请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