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云葵去了议会堂见灵虚掌门。
灵山里所有大小活动都由灵虚掌门主持,包括上一次的半屿山围猎也是他组织的。至于给各个殿门送去的彩头,灵虚掌门肯定都了如指掌。
云葵在议会堂门口踌躇了片刻,还没等到灵虚掌门出来,却见到了步微月。
云葵一看到她就皱紧眉头,干脆闭上眼睛,转过头不理会。
但步微月没放过她,竟主动走了过来,“阿葵,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手里拿着小药囊,想来是给鹤执玉的。自从从醉梦仙都回来,鹤执玉的情况状态也不容乐观,但起码比晚欲雪强。
步微月接二连三去天枢殿见鹤执玉,还为其送去了大量的修补丹药,惹得一众追求步微月的小迷弟嫉妒红了眼。
人人称道步微月心地善良,就连长老们也都夸赞她。
云葵回看了她一眼,瓮声瓮气道:“关你什么事。”
步微月轻笑了一声,点了点头,绕道走了。
云葵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又喊住她:“等等,我听水瑶说你那天也去醉梦仙都了?”
她大大方方承认:“嗯。”
云葵疑惑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步微月转过身,如同审视般盯着云葵,好半晌不说话,反而把云葵盯得浑身不自在。
“你、你看我做什么?”云葵莫名地心烦意乱。
她一笑:“自然是为了捉你,好跟母后禀告你的种种劣迹。”
云葵倏而变了脸,狠狠瞪了她一眼。
脑子有病。
醉梦仙都一个三教九流之地,鹤执玉去,是为了寻找轩辕丘私自炼化怪物的罪名,以此禀明神域。
而云葵自诩明明白白,光明磊落,没有吃喝嫖赌的不雅嗜好。她是为了鹤执玉去的,重活一世,她明知道鹤执玉去醉梦仙会惨遭不幸,她总不能放手不管吧。
云葵叫苦不迭,总不能说自己重生、拥有上帝视角,这简直无稽之谈,只会让步微月把自己当傻子看。
“你少去母后那里告我的状,我才没你想的那么不堪,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云葵忿忿不平,气得险些要炸毛。
步微月不是纯纯没事找事么!
还敢拿此事来威胁她!
“你紧张什么,我还没说出去呢。”步微月道。
在这种事情上,步微月总能很轻易地拿捏住云葵。俩人的关系不好,明人眼里都能看清楚的。但表面上,步微月总能装作自己很在乎她们之间的姐妹情,对云葵万般容纳,反而衬托着云葵不识好歹。
而私下,二人都知道对方不是善茬,两句话没说出去就翻脸不认人了。
就比如现在,云葵看着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真怕没忍住,抬手掐死了她。
“你要是没什么事,就滚开,别来烦我。”云葵看都不看她一眼,抬脚就要离开。
步微月伸手拦住了她,目光从她颈侧移过,脸色微微暗沉,逼近云葵道:“我提醒你一句,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该你管的事,你最好别乱出手,别哪天把你自个的命搭进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
有病吧,这不就是在诅咒云葵。
*
灵虚掌门从袖子里拿出几张黄符递给云葵,不好意思道:“怪我,没仔细交代下去,开启流光镜需要这几张黄符才行。”
只需要把黄符贴在流光镜上,再用明火点燃焚烧,流光镜就会主动打开。
在黄符燃烧殆尽之前,施术者必须快些回来,否则,灵魂将永远困在流光镜中无法出来。
使用时,需万般小心才行。
云葵接过黄符就走了,没认真听见灵虚掌门的后半句话。
流光镜虽能照出人的过往人生,但此乃天机,若非命定之人,则不得随意窥探。
地下仓库昏暗无比,少女来到镜子面前。
流光镜没有开启之前,外观上就如一面普通的琉璃镜,毫无特色,光亮度甚至还不如打磨精细的铜镜,照射出的人影都模模糊糊。
云葵执起黄符点燃明火,霎时,流萤绚丽,流光镜开启了。
咦,还真如她所愿,怎么这么轻易就打开了?!
云葵都有些不可思议。
云葵把手放在镜面上,快速结印,再睁开眼睛时,已发现自己身处异处。
冷飕飕的风从身后吹过来,连骨头缝都涔出寒意。
云海翻涌,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一片祥和宁静,但又处处充满庄严肃穆的神秘气息。
这里...
云葵再活上千年也不可能忘记,这里就是神域天宫。
当年就在这里被晚欲雪反杀了99次,这里的地形、一花一木,云葵做鬼都不可能忘记。
若不是动用流光镜去窥探晚欲雪的前世,云葵都快以为自己又活了一次,在准备刺杀晚欲雪第100次的路上。
天宫的小仙娥个个都比下界好看太多,仙姿玉色,袅娜娉婷,她们捧着美酒佳酿踩着细小的步伐从云葵身边走过。
云葵错愕,愣愣地抬起手,呃...身体居然是半透明状。
难怪她们看不见自己。
“最近怎么没听说天牢里那位的情况?”
“不知道,会不会已经死了?”
“休要胡说,神族血脉哪能那么容易。”
“可剔神骨酷刑,并非一般人所能承受的。若非映月殿那位娘娘死得早,小少主也不可能遭受此等下场,真惨!诶,自求多福吧。”
队伍后面的小仙娥神神叨叨的,聊起了这些天的传闻。
云葵越听越感觉不对劲,可当她听见映月殿时,眉宇宁做了一团。
映月殿原是霜华神妃的住处,神魔大战,霜华神妃率兵出战,为护同袍战死南荒,至此杳无音信。
后来映月殿就沉寂了,直至晚欲雪叛变成为神主,大兴修葺映月殿,但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前世云葵不懂天界的规矩,曾多次触碰晚欲雪的逆鳞,有一次就踏入了映月殿,被发现后,晚欲雪甚至都懒怠地多说两句话,直接下令处死了。
后来云葵才知晓了映月殿是晚欲雪少有的禁忌,他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甚至不允许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三个字,违令者,杀无赦。
如今,流光镜直接带她来到霜华神妃战损之后,这时候的晚欲雪还是幼小的孩子,模样也才堪堪是凡人四五岁的样子。
云葵看到幼年的晚欲雪,不禁喟叹神族血脉的强大。
此时的晚欲雪还不过人的腰际,他一袭白衣胜雪,白发披散,跪坐在莲花池前,伸手去触碰池内的雪莲。
云葵蹲下身去看他,而他看不见云葵,那双宛若星辰大海的碧蓝色眸子,渲染着与生俱来的冰凉和冷漠,他周身气质出尘,像极了一个孤独神秘的瓷偶娃娃。
池子里的白色雪莲随着他的手,摇摇曳曳,连同清澈的水面都荡起了涟漪。
云葵顺势往下看去,看到他的手腕和脚腕都带着巨大不符合的铁拷,粗砾的铁面刮破了他冷白的皮肤,留下暗红的痕迹。
他一言不发,就静静地坐在那里。
这里是天牢,四处都是铁墙铜壁,没有任何人与他沟通,他被关在这里,重复一日又一日的枯燥生活,度日如年。幽暗的环境下,只凸显出他身上淡淡的月白光。
云葵勾了勾唇角,这么看,幼年的晚欲雪并没有现在那么令人生厌,反而因为他过于出众的长相,让人不由地想伸手摸摸他。
然后,云葵也就这么做了。
在印象里,晚欲雪从来没有笑过,他总是一副冰冷淡薄的样子。云葵好奇他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她屈指勾了勾晚欲雪的下巴,挑逗问道:“你怎么不笑呢?嗯?小古板。”
滴滴答答的水滴声响彻整个密闭的天牢,明明什么都触碰不到,晚欲雪竟然转过来头,定定地盯着云葵所在的方向看。
“?!!”
半晌,男孩又转过去头,拨动着水里的雪莲。
云葵看晚欲雪瘦弱的脖颈后,一个黑色繁复的咒印赫然呈现出来。
这到底是什么?怎么幼年时期就有了?
云葵还在疑惑中,天牢的大门已经打开了,随之而来的光束刺得人眼睛生疼。
光辉落下,云葵看到神后来了,此时的天牢挤满了各种术士,还有佩剑的神侍。
云葵:“!”
“好孩子,到母神这里来。”姌殊冲晚欲雪招招手,如同慈母看到孩子般,亲切动人地唤呼孩子来自己身边。
上一世的云葵对姌殊的印象也很好,因为她看自己也带着慈爱,不像母后,总是十分厌恶自己的到来。
云葵曾十分羡慕鹤执玉有这样的母后。
然而,时隔这么多年,云葵再次看到姌殊,莫名地生出一种惊悚感。
她总觉得姌殊不怀好意,十分恶毒。
云葵倏而回忆起仙娥们的对话,剔骨之刑?莫不是剔除的是晚欲雪的神骨?
人的骨头那么多,怎么可能剔得骨,即便剔完了,云葵都不敢往下想象,剔完骨头的人会成为什么样子?
一摊肉泥么?
云葵警铃大作,蓦然想起晚欲雪没有仙泽,莫不是就是神后一手促成?!
云葵冷汗涔涔。
对于他们的到来,晚欲雪如同早已认命一般,他没有任何反抗,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躯,但没有坚持到他完全站起来就猛得摔在地上了。
滑稽的动作引得一众神侍哗然大笑。
原来,他膝盖以下的骨头都没有了,摇曳晃动的身姿根本坚持不到他走到母神身旁。
他迷茫地望着周围,半晌,落魄地低下头,睫毛颤颤,全身战栗。
人全身有206处骨头,若一天剔除一块,也需忍受206天。
而这个时候的晚欲雪,身上的神骨已经被抽出一半。
周身的仙泽也微乎其微,薄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