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姑娘眉眼含笑，顾盼神飞。

一双美目清澈澄净，流转的盈光比月光还要皎洁。

言语却让人无比赧颜。

在这世上，除却勾栏女子，又怎么会有姑娘主动邀请男子一起睡！

千思万想，楚燃依旧想不出个所以然。

他实在无法把她和风尘女子相提并论。

“望姑娘自重。今日若不是你落入河里，我也不会救你，同意你留下也是听闻你无处可去，这些都不是你携恩要挟的理由。”

他说完转身就走。

不想看他生气的样子，楚南夕急急抓住他的手，可怜兮兮地喊了声：“哥哥。”

柔声细语的叫声，婉转悦耳。

拉住他手的柔荑，柔软细腻。

楚燃像被蜇了一般，慌乱挣脱：“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像什么话，到底有没有人教过你礼义廉耻。”

他面红耳赤，说完便想挣脱她的手，正颜厉色地训斥，活像她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她不就是垂涎他的美色嘛！

这算什么错！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凭什么教训她！

楚南夕眼眸眨呀眨，转瞬之间，眼泪便溢满了眼眶，坐在榻沿可怜兮兮抽泣：“是！你说得对，没人教过我礼义廉耻。”

“你当我不想一个人睡啊！我也想啊！可是我害怕，这里这么黑，门窗都关不牢，我一个姑娘家，自己睡怎么能安心！”

面对他的哭诉，楚燃攒眉苦脸，眉峰轻蹙。

楚南夕偷瞄他无措的神情，决定不给他搭话的机会，继续哭喊：“呜呜！我是真的不想一个人待着，我害怕。”

回想徐氏跟她说的话，决心鸣冤叫屈到底，“三叔家的玲子都能和柏哥一起睡，我为什么不能跟你一起睡，我就那么遭你嫌弃吗？”

“我……”楚燃实在没想到她会哭成这样，被她堵得不知该如何辩解。

好像确实是他刚说的话重了。

“沉默就是默认，我知道了，你就是嫌弃我，那我走好了。”楚南夕决定赌一把，她猜楚燃一定不会让她一个人离开。

从榻上起来，掉头往门外跑。

转眼跑没了影。

屋外月光沉沉，残月的光辉照不亮高耸的山头，幽暗的小路更是一片漆黑。

看来她不仅不守规矩，还爱任性胡闹。晚上山间多危险，她怎么敢一个人跑出去！

虽是萍水相逢，不欲多交，但他又怎么忍心让一个弱女子大晚上流落在这荒无人烟的后山。

楚燃无奈去寻。

院子里无她，家门口亦无她，沿着下山的路找到村里，依然无她。

楚家院门紧闭，并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楚燃只得原路返回。

沿着另一条路上山，最终在河岸上找到了她。

月光下清隽身影卓然而立，再也不肯向她移动分毫。

楚南夕抬眼瞅见他疏离的表情，感觉要委屈死了。

在这荒山野岭，她都快被蚊子吸干血了，楚燃竟然过了这么久才来寻她。

此刻的他像极夏夜里的清冷月光，淡漠又遥远，难以靠近。

害得她好想爸爸妈妈，好想回家。

楚南夕委屈地问：“楚燃，你是从这条河里救起我的对吗？”

楚燃轻“嗯”一声。

那她从这里跳下去，是不是能穿回去？

楚南夕看了眼神情冷漠的楚燃，很想试试。

毕竟楚燃烦她，她留下来也没有意义。

若是从这里跳下去，说不定运气好能回到爸妈身边。若是运气不好，死了也就死了，比起怕死，她更怕活着受煎熬。

不想一个人待在这个陌生的世界。

楚南夕抹掉眼泪，庄重道：“哥哥，谢谢你，谢谢你好心救我，不打扰你了，你回家吧，我也回家了。”

不等楚燃思索出她话里的意思，河里传来“扑通”一声。

刚才还好好站在眼前人，转眼消失在他眼前。

夜色浓稠，河里传来一声响后重新恢复静谧。四周只余夏虫发出的窸窸窣窣声，完全察觉不到她在河里挣扎的迹象。

她是不是疯了！

无法做到见死不救，楚燃从她落水的位置跳入河中，急急去救人。

差点被呛死的楚南夕，被救上岸后，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委屈。

差一点她就要死了，楚燃为什么要救她！说不定死了就能回家了！

躺在他的怀里，楚南夕哭喊着捶他：“你放开我，我要回家。”

回家和跳河有什么关系。

楚燃无法理解，不欲再和她争论，满含无奈地抚慰她的情绪：“若是姑娘想起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别自戕。”

“我死了就能回家了。”

她吵着闹着要往河里扑，情绪极其不稳定。

看她这副不爱惜自己的样子，一向情绪稳定的楚燃，心里生出莫名的愤怒。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好好活着却没有机会，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做梦都想有个安稳的地方生活，这世间有无数人因战火妻离子散、远离故土，甚至身躯不全，这些苟延残喘之人尚且在拼命活着，你怎么敢随便轻贱自己的生命。”

经他一番训斥，楚南夕忘了反应。

楚燃此时顾不得君子之仪，趁她愣神，捞起她往家走。

他这一生，见过太多人死在面前。

想救不能救，想帮帮不了，那般无力感时常困扰得他夜不能寐，他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他面前。

楚南夕没再挣扎，乖乖靠在他怀里揽着他的脖颈。

她生在和平盛世，生活安宁，日子富足，家人常伴，想哭就哭，想闹就闹，可以任性妄为。

刚被他训斥，她是觉得委屈，所以想回家，根本没有考虑他所说的那些事。

徐氏说楚燃是跟父亲从京城一路逃亡而来，想必见多了受苦的人。

联想自己之前做公益时见过日子苦难的人，楚南夕能理解楚燃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毕竟他不知道她跳河的初衷。

“对不起哥哥，我错了。”

不想惹他不高兴，楚南夕脸埋在他的脖子里小声嗫嚅。

楚燃极力忽视她贴近带来的不适，走回家把她丢在厅堂的竹凳里。

“坐好。”

他目露警告。

说完拿起水缸旁的木桶，踏着月光去后院打水，提回来倒入锅里，一趟又一趟。

他身姿笔挺，步履稳健，装满水的木桶他提着毫不费力。

楚燃怎么连打水都这么好看。

楚南夕老实坐着，托腮欣赏，早把楚燃凶她的事忘到了脑后。

楚燃将锅里装满水，盖好锅盖，塞柴点火，专心烧水。

火光照清他的面颊，滴水的发丝也落入她的眼里。

他为救她搞得浑身湿透，模样却不显狼狈，凌乱且英俊，就连烧火的样子都那么赏心悦目。

楚南夕越看越开心。

楚燃心中有气，这股气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散，余光扫过她乖巧静坐的身影，在心里缓缓叹了口气。

他不该训斥她，毕竟他不是她的父母兄长。

因此伤了她的心，是他不该。

但真的猜不透她为何这般想嫁给他。

这世间哪里有姑娘会愿意嫁给一个隐居后山，又身负煞名的清贫农夫。

是好日子过多了，想受苦吗？

静默沉思片刻间，锅里的水冒出了热气。

楚燃搬出墙角的木桶，放至卧房。

把热水和凉水掺到一起，确认过水温后，去衣橱里找了件干净的里衣放在榻边。

准备好这些，走到楚南夕身前，关心道：“进去泡一会儿，别感染风寒。”

楚南夕没想到他烧水是为了给她洗澡，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她沉默不语，楚燃猜不透她是因为害怕，还是在为刚才的事闹脾气，不想再惹她哭，放轻语气，柔声道：“今晚我是言重了，若你觉得冒犯，在此跟你说声抱歉。”

微微俯身，躬身一礼，“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应当爱惜，去吧，不必怕，我就在这里守着，不会有事。”

他态度温和，好有兄长风范。

被他关心，楚南夕心情阴转晴，扬起笑脸，开心道：“谢谢哥哥，你真好。”

山里的夏夜沁凉，衣服湿透，确实很冷。

被他照顾，楚南夕觉得心里很暖，一蹦一跳进了卧房，脱掉湿透的衣服，踏入浴桶里。

温热的水流经皮肤顿时传来一阵暖意，舒服极了。

想到楚燃同样湿透，楚南夕没有久待，简单冲洗，把自己装进楚燃宽大的里衣。

楚燃的衣服很好闻，衣服上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宛若山泉般沁爽的香气，闻着心情愉悦。

只不过他的衣服实在太大，穿着很不合身，袖口和裤腿圈了好多圈，依旧大得离谱。

楚南夕无奈叹气：“看来还是要尽快买几身衣服才行。”

走出卧房。

见楚燃还坐在灶膛前添柴，觍脸凑上前：“哥哥，我来帮你烧水。”

随着她的贴近，清甜的香气肆无忌惮地闯进鼻间。

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手揽在他腰侧，实在不雅。

楚燃红脸躲过她的靠近，冷言道：“我身上湿，别靠近我。”

刚才还温柔帮她准备洗澡水的男人，转眼又换了副冷冰冰的模样。

楚南夕忧愁：“我只是想帮你看火，有我帮你，你就能早点去沐浴了。”

楚燃没想到竟然这样的原因，起身离开，去屋里找了块干净的帕子递给她：“把头发绞干。”

“好。”楚南夕开心接过，听话擦拭半干的发丝。

等楚燃换好洗澡水，又觍着脸凑上去：“哥哥你放心洗，我保证不偷看，就在门外帮你守着。”

“……”楚燃蹙眉。

谁家姑娘会偷看男子沐浴！

凝望她脸上浅浅的笑意，逃一般地躲进卧房。

他们如今住在一处，举止实在太过亲密，真正的夫妻也不过如此……

他不后悔救她，却后悔答应让她留下来。

斥责提点对她而言无用，她根本不讲规矩，一副非要嫁他不可的模样。

月黑风高，昏天黑地。

此刻的她看似乖巧，杏眼里的光却亮得骇人，不难猜出等他沐浴完又会是怎样的一番苦缠。

思至此处，楚燃怅然无措。

等他身影消失，楚南夕心情愉悦地靠近竹凳里欣赏月色。

只觉今晚的夜色真美。

她猜楚燃既然把她带回来，肯定不会再赶她走。

嘿嘿～近水楼台先得月。

楚燃这个害羞的小古板，一定逃不出她这个美少女的手心。

等楚燃沐浴完，她要哄他一起睡。

楚南夕越想越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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