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启从未遇到这样的怪事。
他一向睡眠极好,最近却总是半夜惊醒,身上出来被人狠狠打了一下的疼痛。
更奇怪的是,他的身上竟然有真的很痛。
他起床查看,却没有看见任何人。
也不奇怪,谁能半夜潜进整夜都有人巡逻的丁家呢?
于是,他找了大夫看病。大夫听了描述,推测是他做梦或者午夜梦游。身上可能是最近因为丁父生辰宴累着了。
丁启以前很相信大夫,但是,这次,夜晚突然来的疼痛太真实了。
都说梦里是感觉不到痛的。
也许,他真的被人打了。
半夜?只打一下就逃走。
丁启想不通如果真的有人打他,那这个人真的很无聊。
丁父生辰宴的前一天,他白日里很忙,连轴转一整天,半夜却不敢睡,生怕毫无防备的睡梦中痛醒。
这天夜里,半梦半醒间,他似乎见到了幻影,一个穿着短袖长裤草鞋的女人,带着草帽,草帽下露出的她的短发发梢。
陈良!
他五月最痛恨的人。
幻影对着他甜美地笑了一下,一根青色一米长的青色大棒猛地挥向他的脑袋
“嗡”地一声,他被打得东倒西歪。
满地的青色块状物,空气中飘着丝瓜的味道,一滴丝瓜汁随着额头流过眼角。
丁启这才明白,眼前的不是环境,是真的陈良。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拳头像雨点似的,落在他的身上。疼痛让他下意识躲闪,根本没有任何反抗。
他躲着拳头,听见陈良愤愤地说
“小气鬼!”
“伪君子!”
“还敢陷害我,我看你是过于痴心妄想!”
陈良出着重拳,不忘骂丁启。
自从确认陷害她的人是丁启后,陈良和王华盛翻了丁启以前的记事本,发现丁启是个面善心毒的伪君子。
他经常人前说好话,回家就在记事本上骂人,大到同为城中富商的曹向,小到给他端茶水慢了一步的小厮。
于是,陈良想了个办法惩治他。
他有很重要的事情做——爹的生辰宴席。
这是他们丁家的大事情,不仅是家主的生辰,还是笼络贵人的机会。
城外山庄内很多贵人道这里避暑,此时正是个好机会。
陈良偏偏要打扰他。
她穿着短袖长裤草鞋,还有草帽,假发也去掉了,完全是丁启见她那日的模样。在夜里去打他一下或者两下,悄无声息地离开,让他担惊受怕地睡不好。
虽然从客栈专门到丁家,大半夜只为打人,很浪费时候。
但是,陈良打完人,和王华盛在皎洁的月光下,沿着屋檐回客栈。
她喜欢这时的安静。
明天就是宴席的日子,陈良照常半夜找他麻烦。
没想到丁启居然是醒的,两人直接面对面。
不过陈良并不害怕,既然被发现了,索性放开手暴打他,
和前几日的偷偷摸摸不同,她边打边喊。
这里懂了反派话多的原因,把心里的怨念说出来真的很爽。
陈良对着丁启一顿拳打脚踢,打完就跑了。
丁启抱着头在桌子底下躲了一阵,发现四周没了声音才出去找家丁。
一众家丁纷纷说没有见过陈良。
丁启气急败坏,但是忍住了没有发火。
今日是他爹的生辰,可不能在这个好日子里生气。
他心里想了一些主意,
既然陈良到了武阳城,她就是来送死的。丁启心里狠毒地想了几个办法,然后联系熟人在城中找人,等着生辰宴席结束后找陈良算账。
他叮嘱家丁不准短发女人进到今日的丁家。不能让任何人破坏今日的宴席。
——
陈良没有跑出去,跑去丁父的书房躲着。
偏偏这一大家子都爱用记事本。
陈良通过记事本里的记录,猜测丁家可能不少违法乱纪的行为。
陈良和王华盛大眼瞪小眼,心中相信的公平正义开始冒头,然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两人再也不敢在丁家书房里乱翻了。
陈良猜到,丁启会去城中找人,于是反其道而行之,她带着假发,和王华盛穿上从库房里翻出的仆从服装,变成丁家仆从,轻车熟路地带着前来祝贺的客人在丁家宅子里玩。
临近中午,更多的客人陆陆续续进宅子。丁家经商,最重人脉,往来的不是官差,就是富商,没有穷亲戚,只有富朋友。
陈良小心绕着丁家主人,在院子里看热闹。
虽说是假的仆从,服务却是认真的。
陈良提着一篮子茶杯,王华盛提着一壶凉茶。逛花园或者交谈的客人想喝茶水,两人热情地倒一杯茶递给客人。
“您请慢用。”
顾卿姿在院子里闲逛,突然在一群矜持自重的富人中间,发现两个东张西望看热闹的仆从穿梭期间。
举手投足的欢快是真实的,无法掩盖。
她一眼认出了王华盛,然后认出了旁边变装的陈良。
消失半月的两人重新见面,她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
然后就是无名的怒火蹭蹭地冒。
幸好大家闺秀的基本涵养还存留一些,她愤怒不露在脸上,而是靠近她们,意味深长地看她们一眼,拿了一杯茶水,往人少的地方走。
陈良接受到了暗示,立马跟了过去,先发制人:“你在这里做什么?家里的地谁在管?”。
“你出来半个月了,就在这里端茶水!”顾卿姿语气冰冷,带着自上而下的压迫感,“张家爷爷奶奶和胡嫦在管。”
顾卿姿越想越气,脸色都变了,没有控制住声音地大声说道:“你还不如回家种地。”
不远处的人以为是两人起了纷争,纷纷看过来。
刚刚接了陈良茶水的人过来解围,:“小姑娘出来赚点钱也不容易,不至于回家种地。”
“丁家茶水仆从和曹家的小妾吵起来了。”有看热闹的人说。
“你是小妾!”陈良本来理亏的,现在理直气壮地说:“你可真是出息了。”
虽然她猜,这大概是个假身份。
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都想看快乐的端茶水仆从和蛮横小妾吵架。
王华盛端着茶水很紧张,他觉得陈良对自己有意思,
可是顾卿姿管理家里大小事宜,还是陈良的好朋友,不管从家庭还是他和陈良关系来说,他都不能得罪。
“是我们的不是,茶水脏的了夫人的手,小的带您去洗一下。”
王华盛大声地说了个理由,给了准备围过来的人一个解释。一把带走了二人。
三人到了僻静处,又吵了起来。
“我都说了,我可以自己解决这个问题。”陈良摇头叹气,“你不听劝,都说了你不方便出来。”
“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办法?”顾卿姿不屑一顾。
王华盛出来打圆场,把她们这几日的经历说了一遍。
“我们这几日,进展很顺利。”给顾卿姿倒了茶水,问道:“你呢?怎么在这里来了?”
那天,陈良带着王华盛走了以后,冯县令按照办案程序,找来各个邻居好友问话,问话过程敷衍,给官差做个样子。然后吩咐部分官兵找人。
为了不让陈良以后的日子陷入谣言里,树织镇的官兵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找谁,只是按照冯县令要求加强巡逻。
实际上,顾卿姿不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不让以后解释不清楚。她只跟张家和高家的人,还有宋家姐妹说了,以防她们担心。
宋家姐妹听说是西兴州的事情,提到宋语竹以前的婚约对象就是西兴州武阳城的人。
顾卿姿觉得情况不妙,夜晚,她收到了陈良写给她的信,心里更是一顿火,立马带着宋语竹和姑母,张家爷爷奶奶和张金钗,高家两兄弟。
一行八个人,跟着田家的商队,赶路到西兴州的武阳城。
她们想先试探了一下丁家,于是宋语竹与姑母去丁家求助,没想到被丁启冷嘲热讽。
这下可以合理怀疑丁启就是陷害陈良的人。并且她们从丁启的反应中意识到,陈良还是安全的。
姑母和武阳城的富商曹向是老熟人,曹向一直觊觎丁家。丁启的敌人就是曹向的朋友,于是他主动找到顾卿姿一起合作。
顾卿姿这几天借着曹家的势力,把之前前因后果查清楚了。今日是跟着曹向来看丁启的。
而宋语竹和姑母为了不引起丁启注意,一直藏在家里少走动,剩下的人两三成组,天天出门找人。
她们知道陈良和王华盛是安全的,于是,在找人的同时,当地特产买了不少。
原来是两人昼伏夜出,和大家的时间错开了。
说话间,王华盛注意到宾客往厅堂聚拢,大概是宴席要开始了。
“走走走,去厅堂。”他带着陈良和顾卿姿到了厅堂。
厅堂的门窗拆了,剩下大柱子,整个厅堂敞亮,正对院子。里面摆放的桌子是给贵客和近亲的。院子里的八仙桌则是普通客人的。
厅堂上摆的桌子是面向院子的,单面坐人。
顾卿姿带着两人入座,坐在了左边的桌子上。
桌子上坐着一对六十来岁的夫妻,曹向和他的妻子。
顾卿姿入座,坐在曹向另一侧,“我朋友来了。”
“就是她。”曹向毫不掩饰地大量陈良,苍老的脸上平静无波,浑浊的双眼仿佛藏着无数诡计。
陈良无所谓地问:“你可知道上一个想让顾卿姿当小妾的老男人,很快就死了。”
曹向脸色突变,却是很开心地笑了起来,他说:“你真有趣。”
顾卿姿假装没有听见,王华盛很忠心地跟着陈良。
陈良站到顾卿姿身后,给前排贵客倒茶水,同时问旁边站着的两人:“你们怎么在这里?”
她一进来就看见了,张金钗和张家奶奶。
“过来找你。”张金钗一身丫鬟打扮站在旁边。
“这么大一个事情,要和我们说,我们总能帮着点。”张家奶奶埋怨道。
“我……我就是担心家里的庄稼。”陈良说道最后哽咽了一下,很快掩饰住情绪。
她转头看了一眼主桌的丁家人,内心出奇地平静。
她直面狼群的时候,一个人能过来,现在也能一个人过来。
当然,有人陪着更好。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庄稼,你这事做的不对,让顾卿姿一个人在家担惊受怕。”张家奶奶数落陈良,责备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
没人知道顾卿姿身份的事,大家都觉得顾卿姿被留下是为了照顾家里的庄稼。
陈良只能独自守护这份秘密,聊起了最近生活:“你们来了也好,当来游玩吧。”
张金钗兴奋地说:“这里真热闹。”
陈良说起前两日下午和王华盛去过的寺庙,“你们去寺庙里玩了吗?有超级大的佛像。”
两人悄悄说话间,丁父已经讲完话,把时间留给丁家未来的家主,丁启。
丁启自信满满地站起来,脸色红润,一身定做的新衣服简单贵气。
一时间万众瞩目,宾客安静。
“丁家未来不容小觑。”曹向说。
所以他真的很希望丁家倒闭。
丁启正准备大展身手,谁知脚下一软,竟没站稳,趔趄了一下。
小问题。他不动声色站稳,开始致辞。
“丁谋人万分……”
丁启面前的一碗炖鸡的突然炸开,汁水溅了他一身。
陈良隔老远都能闻到鸡汤味道。
一时间哄堂大笑。
陈良对上顾卿姿的眼神,得意地说:“我干的。”
“我以为你有什么高明的手段。”顾卿姿压低声音说道,无奈叹气,看了她是来对了。
“杀人诛心,我要让丁启失势,然后,再出大招。”
“大招?”
“一步击溃他的证据。”
顾卿姿面无表情,如果陈良不把计划说完,她估计又要生气。
“我发现丁启背地里和官员骂人。”陈良眼神示意,让生辰宴最尊贵的位置。
这丁家趋炎附势的行为做到了极点。
“本来,我的计划是在生辰宴上把丁启的书信转交给那个人的。”
在丁家重要场合惹到了贵人,丁家大概会失势,而丁启,肯定完蛋了。
而且,陈良可以全身而退。
没人不知道是她干的。
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换个地方说话。”趁着混乱,陈良带着她走到后花园,找个了角落。王华盛跟着她们。
“宋家遭难好像是丁家做的。不过不是很确定,这个丁爹有写日记的习惯,他觉得这样能帮助他更好地书写文章。”
大概是读书识字的小厮没有,而身边的人都不敢乱翻丁爹的东西。所以丁爹很放心。大事小事都往日记里写。
没想到会遇上识字又没规矩的乡下人,给他前前后后翻个遍。
“丁爹在日记里写,和宋语竹继续婚约,主要是因为愧疚。”
“丁启在日记里写,他不能忤逆他爹,”
“丁家以前工人出事,他们没有赔钱,反而把受害人家属关进牢里。”
顾卿姿皱眉,他们丁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要去找更多的证据,让丁家得到惩罚。”陈良得意洋洋地说,“所以,你来都来了,在附近逛逛吧,挺好玩的。”
陈良得去寻找证据,然后让丁家收到相应的惩罚。
“不行,这样做太危险了。你要是觉得丁家做坏事,就去官府报案。”顾卿姿说。
“你就依看她吧,她也是好心。”王华盛向着陈良。
“哼,你向着他,你猜她在给我的书信里怎么写的?”
陈良试图阻止她,开始妥协“这个,好事商量,我们的私事就不要说了。”
这下王华盛真的好奇。
“她在信里写到,如果这一次她死了,要我给你留一个住处。偶尔帮助一下你。”顾卿姿说完,看着陈良。
怪不得陈良出了树织镇后,心情明显好起来了。他还以为是逃离追捕后的喜悦。
原来是把后事交代清楚了,心里没有遗憾了。
“哇,我都说了,是万一,万一,万一我死了,你要照顾一下王华盛。”陈良说完顾卿姿,转头给王华盛避重就轻地说,“我把润肤霜的配方给她了。顾卿姿以后肯定会很有钱,我是希望她富了以后也不忘了你。”
“哦?是担心他钱不够用,还是你根本没有想着活着回去的事?”顾卿姿拆穿她,然后拉着陈良往回走,“你不能去查,现在跟我回去。”
“我不走,不能就这么让丁家父子逍遥法外。”陈良心里过不去。
“你们走,我去查丁家父子。”王华盛推陈良走。
三人推搡期间,两个人冒出来。
“你们谁也别想走。”
是丁家父子。
两人身后站着数十位拿着木棍的家丁。几十双眼睛同时看着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