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速很快地追问道：“唐照月是谁？我怎么听着有点耳熟？是姑娘还是先生？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说她是我？”
李丹曦叹道：“确实是你。”
“她是谁？”
李丹曦被莫名其妙地质问噎了一口：“我的徒弟。”
“她欺师灭祖？”
“没有。”
“她嗜杀成性？”
“没有，”李丹曦有点无语，“为什么这么想？她是……”
她是……什么样的呢。
就连自己都没意识到，李丹曦的眼神变得柔和：“也许是我问心有愧。”
燕玥楠又哼了一声。
燕玥楠还是不满：“我就当你睡糊涂了。现在感觉还好吗？”
李丹曦躺在床上，她闭着眼，方才的动作几乎耗尽了体力，两人短暂地沉默片刻。
安静下来后，听到汩汩血流声，根本不用李丹曦回答，燕玥楠揭开被单看了，伤口在胸前，出血不见汹涌，却止不住，不多时就将被单濡湿。
“没事。”李丹曦仍然闭着眼睛，“我歇会儿就好。”
燕玥楠的声音微微颤抖：“止不住血……”
“鸣鸿刀自带业力，挥刀时没有砍到东西，我就会承担业力。”
李丹曦笑笑：“不用担心。”
她试着坐起身，但燕玥楠无声地落下眼泪，听到李丹曦叫她，微微歪头：“为什么？”
“你为什么……”
她没说下去，自己擦干眼泪，又恢复了平静：“抱歉。”
李丹曦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才应该道歉。”
——梦仙是冲着鸣鸿刀来着。
“我……”燕玥楠哭的更大声了，“你为什么要去上擂台？”
啊？这是什么展开？
李丹曦耐心地听下去，从燕玥楠的絮叨中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是燕平淞之前看上的男子心怀不满，找上门来，要和李丹曦再战。
李丹曦虽然赢了，但是也受了重伤，那人说李丹曦在擂台中作弊，理应没有资格。
燕平淞？
李丹曦搜寻着记忆，和她对战的……
梦仙苍白的脸一闪而过。
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好像在那场战斗中丢失了什么东西，是一把武器……
对！是鸣鸿刀。
“你有见到一把漆黑的刀吗？名字叫鸣鸿。”
燕玥楠：“没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你的刀？如果不是我把你从府中拖出来，你已经死了。”
“那……”
“你当时虽然赢了，但是狐狸面具碎了，大家都说哪有女子和女子成亲的道理，完全是胡闹，觉得你心术不正，要把你打杀，我不懂，但……”燕玥楠见李丹曦仍是一副怏怏的样子，“他们真能杀了你！”
没有什么心怀不满的男子，是梦仙。
她编织了冠冕堂皇的梦，将她们困在这里。
那场战斗的细节已经模糊，但李丹曦知道自己输了，但不知出于什么理由，梦仙没有杀了她。
肯定不是因为仁慈吧。
“帮我拿下纸笔。”
遗忘，是最大的敌人。
时间紧迫，越是拖下去就越是不利，燕玥楠劝李丹曦再歇会儿，但她实在等不及。
她的名字是唐照月。我的名字是……
燕玥楠见她写写画画，也凑过来：“这是什么？”
她仔细辨认了半天：“这是什么，唐——你不会在写那个人的名字吧？”
李丹曦：“她就是你，只是你不记得了。”
“怎么可能？”燕玥楠反驳道，“我怎么可能是唐照月，我从出生起就叫燕玥楠，我有父亲，也有母亲，我有我的人生。”
“喔，那燕平淞让你嫁人你也去吗？”
燕玥楠说不出话来。
李丹曦补刀：“那也算是你的人生？”
“但我怎么可能叫唐照月？”
这时李丹曦已经把自己记得的东西写完了：“名字重要吗？”
“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燕玥楠捧着李丹曦的脸，“你明明说着会陪我的。”
李丹曦：“我这么说过？等一下，我叫什么名字？”
也就是在此刻，她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遗忘，是最大的敌人。
“李丹曦。”燕玥楠拿过纸笔，帮她写上，“你来自昆仑，也要到那里去。”
“你记得？”
“你的事情我怎么会忘，”她叹了口气，“你是修道者，你会成为最厉害的得道者。”
“昆仑是哪里？”李丹曦好像有个模糊的印象。
“不知道。我说了，我只能记住你。”
李丹曦静静地看她写完。
燕玥楠放下纸笔：“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
“我相信你。”她直直地看着李丹曦，“虽然……虽然，和以前不一样，但你就是你。发生什么了？我想听听你的说法。”
李丹曦犹豫了一下：“我们并不属于这里，我应该带你离开，但我不记得应该去哪儿。”
“那你记得什么？”
“嗯，我和梦仙打了一架，”她的头隐隐作痛，仿佛在阻拦回忆，“我输了，鸣鸿刀被她拿走了，我们也被困在这里。我为什么打架……好像和西王母有关。她说了一些东西。”
李丹曦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燕玥楠提笔记。
燕玥楠头也不抬：“你和梦仙都不是西王母——是西王母命令你们争斗？”
李丹曦想了想：“好像没有这个人。不，我的意思是，西王母并不是特定的一个人，而是一个称呼？”
“这和我听说的西王母差不多，你们在争夺地位？”燕玥楠用的疑问语气，神态却肯定，“我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挑战城隍，但如果是利益纠纷，那就好理解了。”
她放下笔：“城隍是半仙，但你不是，争斗的前提是双方旗鼓相当，你说的那把鸣鸿刀，应该能让你具有匹敌半仙的资格。”
李丹曦点点头。
“是这样的话，找到鸣鸿刀——我想应该意义不大，你已经输了。”
燕玥楠说的毫不留情。
“但并不是毫无转机，我仍有疑惑。梦仙没有杀你，是不愿还是不能？我的记忆中并没有梦仙的影子，我猜她具有改写记忆的能力——那我的记忆源于伪造，我不知道是否应该信任你。”
她沉默了一下：“但仍然很奇怪，我好像很早以前就认识你。我关于昆仑的知识独立于现有知识体系，这不符合逻辑；我自己的话，我并不认为嫁人是个好选项，但他们说这样能让我和你在一起。为什么？如果我是梦仙，便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李丹曦当然回答不出来。
燕玥楠：“嗯……我想你是对的，这里有很多地方都说不通。”
“那……”
“但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燕玥楠画风一转，“人终一死，那么梦境和现实其实也没什么差别。你还记得你为什么和梦仙打起来吗？”
“呃……”
“西王母的神位对你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没有。”
长久的沉默。
燕玥楠的手轻轻擦过李丹曦脖颈，她觉得有些不舒服，但碍于伤势，没法阻止。
“啊……”燕玥楠叹了口气，“我真的希望你没事。”
李丹曦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对方乱摸的手上，完全没在意她说了什么。
“我明明知道……但这太自私了。”燕玥楠在此刻显露出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李丹曦正要说话，门外传来了骚动声，燕玥楠脸色一变，抓起被单盖在李丹曦脸上，又把帷幔放下来。
李丹曦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到声音。
首先是燕玥楠：“父亲。”
燕平淞：“你见到她了吗？”
燕玥楠声音镇定：“没有。”
能听出来是燕平淞的声音：“她暴露女子身份后就跑的无影无踪，我担心她另有所图，已经命人在镇子里搜索了。”
“嗯，好。”
“她是外来的散修，还女扮男装，太危险了，”
“嗯。”
“我为你挑的公子……”
……
他们又寒暄了几句，燕平淞离开了，燕玥楠拉开帘子：“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情况。”
光照进来的时候李丹曦还有点不太适应，她用手臂挡住眼睛：“你希望我怎么做？”
燕玥楠：“就算这是梦境，我也希望你能陪着我，
我觉得这样也不错。”
“所以你……”
燕玥楠深吸一口气：“我们离开这里。”
李丹曦笑了：“梦仙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那，”她咬紧嘴唇，轻轻挽住李丹曦，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反正也就这几天……我们可以在一起。我父亲催着我成亲，我可以先答应着，然后再拖一段时间……”
“然后呢？”
燕玥楠深吸一口气：“没有以后。”
李丹曦听她话里有话，有些失落，但如果是燕玥楠，不，唐照月的话，她想到原著中女主的光芒万丈。
——李丹曦答应下来：“但我也要探索这里。”
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对方会如此：“我们没有办法对抗梦仙，梦境与现实究竟又有什么区别？就算你要和梦仙作对，这代价值得吗？而且你没有鸣鸿刀——”
“不，”李丹曦打断她，“没有鸣鸿也一样。”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疤痕：“此身即为刀剑。但我得知道我为什么挥刀。”
“你还要和梦仙打一架？”
她几乎是急了：“那我应该怎么办？看你去送死？我做不到。你是拿了我的绣球的人，我——”
她别过脸去，住口了。
“我不希望……离别。”
李丹曦笑了：“是因为这样啊。”
燕玥楠：“你……”
“但这是梦啊，”李丹曦喟叹道，“不是你我之梦，而是梦仙之梦。”
“但……”
“也许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但如果有别的选项呢？”
“我……”
“我忘记了很多事情，但如果在此止步，是对自己的背叛。你比我更清楚吧。”
燕玥楠沉默了。
“你不想被这么稀里糊涂的安排。”
良久之后，燕玥楠轻轻地说：“是。但是……”
李丹曦笑了：“那不就好了。”
她不顾燕玥楠的阻拦，从床上下来，将燕玥楠用来裁纸的小刀收到自己怀中：“我们就努力喽。”
然后笑着朝燕玥楠伸出手：“走吧。”
“去哪儿？”
“不知道。”
燕玥楠哼了一声，打掉李丹曦的手腕：“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