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彦有点怀疑他吃错药了。

柯凌舟这种人的性格是绝对掌控，想什么时候做，怎么做，用哪种姿势和哪种道具都是他说了算，任你哭还是喊都没用，他会不耐烦，然后用领带把你嘴塞起来。

薄彦对他粗暴的风格有阴影，害怕的后退一步：“你也太自信了。”他故意讥讽，“你凭什么觉得你比玩具强？”

这话可太伤自尊了，说完都不敢看他脸色，薄彦面狠心虚：“快点出来，别磨蹭！”

赶路一小时，圆梦五分钟，薄彦觉得自己像带柯凌舟看房的中介，转一圈，聊几句，over。

柯凌舟脸色灰败，像刚刚被嘎了蛋的公猫。打击一个男人别的方面，穷或是矮都未必能真正痛击他，但说他那个不行，尤其是前一天晚上才刚刚做过。

绝杀。

气氛凝重到有点尴尬，柯凌舟怕自取其辱，再不敢主动讲话。他一安静下来，薄彦就有些无所适从，只好把桌子上刚刚邻居塞的葡萄拿去厨房洗。

小狗摇着尾巴进厨房，在主人脚边转圈，狗不能吃葡萄，所以薄彦把磨牙棒扔给它让它玩，一人一狗其乐融融，沙发上的柯凌舟好像空气，在冷落中尝出一丝煎熬。

从前他觉得自己在薄彦生命中毋庸置疑占据最重要的位置，如今才发现都是错的。

他可有可无，甚至多余。

薄彦那句话说得没错。

他的确，太自信了。

葡萄是邻居家自己种的，个头不饱满，吃起来也有些酸，就着这种沉默的氛围更难以下咽。

薄彦只尝了一颗就放进了冰箱，他拍拍裤子，想打破这安静：“没什么事就——”

“彦彦。”

薄彦望向柯凌舟。

少爷此时看上去已经全然没有了以往那种冷漠倨傲，盛气凌人的气势，整个人好像蒙上一层灰色，轻轻问：“你的愿望是什么？”

薄彦脱口而出：“怎么？你也要帮我实现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盯着他的眼睛一点点说：“我希望你别再纠缠我，你知道的吧？”

哪怕已经做好心理打算，但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被击溃，柯凌舟很勉强才维持了面容的平静。

“我知道。”现在彻底知道了。

“但我也没有办法。”柯凌舟忍着锥心刺骨的疼痛轻声说，“你应该也知道的。”

薄彦垂着睫毛，遮住了眼里的情绪：“我要收养小雲，就一定会跟别人结婚，你这样坚持又有什么用呢？”

他还愿意继续留在节目上跟他纠缠，是因为不想违约，等节目一结束，就彻底桥归桥，路归路了。

薄彦从来不觉得一个人能为了另一个人彻底改变，二十多年所养成的性格，观念，习惯，哪是那么容易扭转的呢？

都是傻白甜才会相信的。

柯凌舟摇头，他在苦笑：“你不会跟别人结婚的。”

“你想要怎样？”薄彦平静地问，“把我关起来，关到我放弃这个想法为止吗。”

柯凌舟想哭：“……我不会了。”

“你想收养小雲，我帮你想办法，你不能跟别人结婚，不能……我会疯的。”

“柯凌舟。”薄彦语气从来没这么认真过，“你不能跟我说不能，就算你是我丈夫也不可以，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我也不是为了你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我有我的思想我的人格我的选择，只有我自己才能支配自己，你明白吗？”

柯凌舟眼眶红了。

其实那么多年，薄彦一直陪在他身边，多多少少还是因为在谈岚墓前那一瞬间的心软。

他知道柯凌舟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无坚不摧，他也会在别人有父母陪伴的时候露出羡慕的眼神，也会在夜里摩挲妈妈的相片。

他知道少年冷硬外壳下的脆弱与柔软，所以一直忍让纵容着。

任由他对自己做那些过分的事。

可他也有他自己的人生。

薄彦站起身，柯凌舟慌乱无措：“别走，彦彦，你别走。”

“我大概是喜欢过你的，凌舟，可是……”重生之后，借着葬礼的由头回去，难道还真想看自己怎么下葬吗？

分明是想再看看他的。

但柯凌舟做了什么，人都死了，还是没有半点尊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葬礼现场用那样难堪的方式毁掉。

薄彦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我知道你为什么离不开我，谁不想被捧在手心里宠爱？谁不想无论怎么发脾气，无论做多么恶劣的事情，都有人毫无怨言的承受，谁不想总是被人哄着呢？”

“可是你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有多累吗？”

说着说着竟然也想哭，薄彦声音有些颤抖：“你知道你说话有多难听吗？你知道每次明明一点没做错，还要认错哄你我有多委屈吗？”

“你跟你爸爸吵架，我心疼你，绞尽脑汁让你开心。我想家的时候，难过的时候，你有哪怕一次心疼过我吗？”

“这几天，我对你冷淡一点，你就觉得委屈，觉得难过。那之前五年，整整五年……”

薄彦嘴唇剧烈颤抖，说到最后已经哽咽得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

小狗见主人伤心，呜呜叫着过来安慰，跳上沙发，伸出舌头舔去主人的眼泪。

薄彦搂着小狗，突然就自嘲地笑了：“养了一年的狗，都会因为我难过而难过。我掏心掏肺对你五年，柯凌舟，你为我做了什么？”

“为我挡枪，救了我的命吗？”他摇头，眼角洇出一点水痕，“我宁愿你平时对我好一点，也好过救了我，又更加恶劣的对待我。”

柯凌舟手脚冰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人总是会肆无忌惮伤害最亲近的人，因为他们总觉得对方不会离开。

肺好像被一点一点绞紧了，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柯凌舟艰难地开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薄彦就很轻很轻地问：“你会认真听我说的话吗？”

眼泪一下子砸落出来，溅在衣襟上，柯凌舟捂着眼睛，后悔得想要杀了自己：“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

但事到如今，道歉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迟来的悔恨无聊又无用，薄彦道：“不用对不起，我早就不怪你了。”

他小声地说：“不管你对我有多坏，我没有恨过你。”

柯凌舟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都在油锅里翻来覆去的熬煎，痛得他手脚都在抽搐，但这种痛苦，这种痛苦又何尝不是他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他看到薄彦在哭，他应该去抱抱他，为他擦眼泪。可从前不懂，现在已经毫无资格。

薄彦抹掉了泪珠，倒了杯热水，捧在手里。

没有人再说话，阳光照进来，却驱散不了屋中的阴郁，薄彦觉得冷气太低了，很冷。

从前他曾经渴望过彼此相依的那个人给他温暖，可得到的永远只有更加锥心刺骨的寒意。

当然是喜欢过的，只不过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被磨灭了。

柯凌舟像等待判决的死刑犯，绝望地抬起头：“还有余地吗？”

薄彦指尖抖了一下，摇了摇头。

“你以后记得改一改，对后面的人好一点。”

“我们就算了吧。”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