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级的同学经常提起宫侑和宫治在野狐中学的模仿秀。按照往常印象，模仿秀十次有九次应该都是宫侑出演，那些同学却大笑摇头，言语里透着一股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可置信。宫治才是模仿秀的最佳演员，即兴出演，毫无规律可言，有时你在走廊拿不准他的名字，他便装出宫侑那副轻慢的模样瞥对方一眼，直到宫侑发现自己莫名其妙成为了年级同学口中“更令人讨厌的宫”。

宫治透过玻璃窗看见了我。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该进去，右手还握在门把手，宫治已经走过来利落拉开教室门。

“嗨，”他随意打了个招呼，肩背向后顶，身前让出足够我进出的空间，“你也来约稿？”

我低头，嗯一声：“是班里的事。”

宫治约的稿子似乎是一个图标，上窄下宽的“宫”字，形状很像手工捏成的饭团。

社长忙里偷闲，眼皮一掀，飞快瞥了我一眼：“你也是来约稿的？约什么？”

“两块板报的设计。”

“这么简单的事，你们的班委就不能自己设计吗？”她略一烦躁咋舌，捡起橡皮用力揉搓不满意的绘图部分，潦草拂掉纸面的橡皮擦，“新闻社的两个疯女人为文化祭特刊约了一大堆图，还有你面前的宫治同学也是不依不饶的甲方，要不是他这张脸，我绝对不要因为摇摆不定的要求反复改稿。”

“我觉得是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宫治少见插嘴。

我摸不准社长的意思，张了张嘴，接受了她的言语和情绪，却没有自然生成独属于自己的反应。不能约稿的话，满心期待的小泉班长该怎么办呢？班里好像没有擅长绘画的同学，求助他人大概行不通了，只能在网上搜一点现成的贴纸勉强装点门面了。

“喂，”突兀的一声，宫治目不斜视，仍然看着改稿的社长，右手大拇指却向我的方向指了指，“所以他们班的画是没法排期了吗？”

铅笔摩挲的声音一顿，社长终于抬头。“哦，是你啊，”她眯起眼睛，视线细细打量过我，似乎确认了我的身份，忽然放松身体向后一躺，食指和中指轻盈转笔，“新闻社的家伙一周有五天要念叨你的名字，好话坏话参半，你可以去问问她们，如果她们同意，我就把你们班的图排在新闻社前面。”

我想自己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因为她的脸上露出了乐子人的愉悦神情。

“开玩笑的，”她摆手，重新伏案改稿，“找张纸写一下你们的要求。”

绘画社的铁皮柜装了四捆白纸，纸面坑坑洼洼，摸起来有颗粒感，我不敢用她们的好纸，回头想向社长借一张纸，又怕打扰到认真伏案工作的社长，僵持不下的时候，宫治再次注意到我了。

他迅速低头，动作太快，吓了我一跳，然后用双手拍向裤兜，竟然真的在右边的裤兜找到了一张尚有空白的纸张。

出去说。

他向我做口型，扬起白纸。

秋天的走廊已经沾染了凉意，我脱下外套垫在地面，纸张翻面的一瞬不经意瞥见了宫治的字迹，这个细微的眼神居然也被他注意到了。

他主动说：“我申请了一个摊位，里面写了一些候选店名。”

“我以为你会去排球队帮忙，”我脱口而出，太过意外，以至于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接了句多么败兴的话，“抱歉，我只是有点意外。”

“当天肯定没时间了，所以我和角名换了任务，我负责道具，他负责当天乱七八糟的事。哦，对了，你现在应该联系不上宫侑，我和他打了一架，他要么在医务室涂碘酒，要么躲在球场的某个角落无能狂怒。”

宫侑的计划再次泡汤。

霉运连连，他为我安排的恋爱运实在是差到极致，我甚至拿不准究竟是谁的霉运。

再次无话可说，我低头，头发散落在脸颊，挡住了两边的光，一心一意在纸面重现小泉和有村的要求。

“要不要来我的摊位玩玩？”宫治冷不丁说。

“嗯？”

“我希望摊位能多点人捧场，”他换了口吻，“有各种口味的饭团。你喜欢什么口味，海草？金枪鱼？玉子烧？”

肯定不差我一个人，凭宫治的好人缘，半个学校的同学都愿意光顾他的摊位。

但我不敢说这句话，和宫治的关系似乎没有到可以随意开玩笑的地步，只是抬头礼貌地笑了笑：“谢谢。”

宫治却没有笑，眉毛没动，平白让我捕捉到一丝不虞。他低头，脸颊贴住屈起的膝盖，沉默了好一会，忽然说：“你觉得我和阿侑的差别很大吗？”

这是他第二次提起宫侑。我讨厌心思细腻的自己，但我确实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宫治似乎想要和我聊宫侑相关的话题。

“唔，还是有差别的吧，”我尽量含糊地说，“发色是最明显的区别，向外表露的性格也有蛮大的差异，一般来说和你们认识一段时间，基本就能区分你们两个人了。”

“所以你不喜欢我。”

他直白的话再次吓了我一跳。

“我没有——”

他没有打断我，趴在膝头安静看向我，仍然是过分平淡的表情。好吧。宫治比宫侑更加狡猾，他的话少而精，没有给我任何含糊的余地，要想否定他的错误判断，好像只能绞尽脑汁为自己剖析举证。

我叹气，捂着嘴唇，吊着气音说：“他在帮我追角名。你知道的，这也算共同语言吧。”

“哦，少年A和少年B的箱庭恋爱冒险，经久不衰的题材。”

“前言收回。你们的共同点多得不胜枚举。”

我诚恳地说。

完成了绘画社约稿的任务，我在短信里简短说明了情况，切出和小泉班长的聊天界面时，半分钟前发送的消息好像已经挂上了已读的尾巴。我没有在意，拇指习惯性点开了宫侑的聊天框，情况比我想的要糟糕，宫侑已读不回，好像和宫治吵了一架，宫侑就陷入了彻底的失联状态。

没有等到宫侑的消息，倒是小泉的对话框弹出了几条消息。

「班长：今天辛苦啦?」

「班长：勇者斗恶龙的提议真的好好笑w」

「班长：其实我有一件事想请教，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