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涣之没在房间里待上多久,就被接连不断的电话催走了。
雷谦明说在游艇上开了桌麻将,三缺一,让陈涣之赶紧过来。
他举着手机骂回去:“你他妈催魂哪,活不到我换完裤子了?”
曲疏月看他从里边走出来,上下扫了一眼。
她指着陈涣之的休闲裤:“人家搞这么隆重的生日宴,你正装都不穿?”
“我来了就够给面子的了。”陈涣之锨了下衣领子:“咱有的是模样,用不着那些虚头巴脑的。”
“......”
等他走了以后,曲疏月也默默收起了礼服。
毕竟他们起坐在一处,她坐在陈涣之旁边不好太夸张了,穿得像要去白金汉宫参加上流趴。
曲疏月配合着他低调内敛的老钱风,选了一条杨柳绿的高支棉吊带裙,外面罩了一件白色的镂空小开衫。
离晚餐还有段时间,刚坐了那么长时间飞机,她想休息一下。
但她远道而来的姐们儿莉娜不许,把门敲得砰砰响。
曲疏月打开时,她的拳头还停在半空中,双方都尴了一尬。
余莉娜塞给她一个保温盒:“喏,上飞机前给你买的,生煎馒头。”
“唷,都气成这样了,还想着我呀。”
曲疏月受宠若惊地打开,几个面团狼狈地躺在里面,馅儿也漏了出来。
她敞开给余小姐看,面露疑色:“这是您大老远专门给我带的煎饼?”
余莉娜手里捏着瓶矿泉水,手一挥:“将就吃一口吧,好歹我给你捎过来了,论心不论迹呀。”
“可以啊余博士。”曲疏月听笑了:“复习了这么久,你这文化水平见长呀。”
她们没耽误多少辰光,也就余莉娜把胡峰祖上都问候一遍的功夫,就出了门。
海上还没入夜,一层昏黄的稠光缀在水天相接处,朦朦胧胧的。
余莉娜穿一件抹胸裙,她贪凉快,连披肩都省了。
她上游艇时,他们几个男的正在棋牌室里搓麻。
船舱上的门矮,曲疏月低了头走进去,看见陈涣之折起了衬衫袖口,斜靠在椅背上,手里夹了支烟在抽,玩什么都游刃有余的公子哥腔调。
海风吹起厚重的纱帐,吹过他份外优越的面貌,有点梦幻过头了。
雷谦明举着张牌:“我猜涣哥在等我的三筒。”
陈涣之曲了下胳膊,往烟灰缸里掸了下烟灰:“要打就打,少放烟雾弹。”
听他这么一说,雷谦明才放心往下扔,结果胡峰那头倒了牌:“胡了。”
“......”
余莉娜沉浸在牌局里,忘了自己还和胡峰闹着别扭,左右拼凑下问了一句:“你这是炸胡吧?”
听见她的声音,胡峰连忙扭过头,还以自己在做梦:“真是我们莉娜来了唉。”
他拉她的手坐下:“你不会的,和你们那儿打法不一样,你看我打就行了。”
余莉娜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搡开他,气也不喘的一通骂:“告诉你少跟我拉拉扯扯的没人吃你这一套我们俩已经成为过去式了懂吗!”
她说得又急又快,胡峰听后愣了好几秒,随即咽了下口水:“免费的标点符号,麻烦你用一下。”
“......”
雷谦明怕场面太难看,起身拉余莉娜坐了:“咱不看他,他有什么好看的,看我。”
他又招手,吩咐服务生:“这里再上两杯橙汁。”
曲疏月坐到陈涣之的身边,瞄了一眼他抽屉里的码牌,赢了不老少。
她小声说:“你还挺会打麻将,什么时候学的?”
“刚才。”陈涣之用力摁灭了烟,把手里的牌扶起来:“基本胡牌公式,M乘AAA加N乘ABC再加Z乘DD。M和N不同时为0的时候,Z只能等于1。M和N同时为零的时候,Z等于7。”
曲疏月:“......”
胡峰和雷谦明,再加上另一个袁世安,在听陈涣之说完后,面面相觑。
雷谦明挠了一下头,愁眉苦脸:“被你这么一说,我反倒不会打了似的。”
胡峰也摇头:“不知道他在念什么经。”
曲疏月去看陈涣之,他不以为然地抓了一张,倒牌说:“这就是M和N同时为0的情况,七对,给钱。”
“......”
自打余莉娜来了以后,胡峰的心思就不在牌上了,半小时下来就没胡几把。
到后来他受不住,央求了句:“余小姐,您能上我这儿来吗?我都快成斜眼了。”
余莉娜瞪了一眼过去:“你怎么就成斜眼了你!”
他说:“老是要偷偷瞄你,那眼睛能不斜吗?”
袁世安也从中劝和:“是真的莉娜,你在江城这两天吧,老胡吃不下睡不着的,人都瘦了。”
余莉娜哼了一声:“我不信,除非他当场秤给我看。”
“......”
“这儿没秤。”雷谦明笑说:“我作证,胡总确实是想你,都跟我说好多次了。”
余莉娜还是不高兴过去:“他刚抽了烟,嘴巴里面会有味道。”
雷谦明摆了下手:“好闻的,他抽的是他老子的特供烟,沉香味的。”
曲疏月歪头问:“你连他嘴里什么味道都知道啊?”
“怎么?”余莉娜也看着雷谦明:“你们私底下也接吻来的吗?”
“......”
这把牌局到六点就散了,客人也差不多都上了游艇。
雷谦明结了帐,结结实实当了回散财童子,就回了房间换礼服。
陈涣之和曲疏月走到甲板上,在衣香鬓影的宾客当中,身上那道松弛感拿捏得正正好。
邀请来的都是朋友,也有不少他们的高中同学,包括高二转去了文科班的赵子嘉。
他学法律,从暨南毕业以后,就留在了广市发展,来趟三亚也方便。
也包括当年李心恬的死党,曾经在大学里和雷谦明短暂交往过半学期的黄敏。
她端了杯香槟,站在李心恬的身边,视线落在曲疏月身上。
黄敏转过头,余光带过陈涣之:“看看咱们校草,快十年了,还是一副意气书生的样子。”
李心恬笑:“他啊,公子哥儿一个,顺风顺水,也没经过什么大挫折,哪里会显老呢。”
她再怎么变,谈起心上人的口气始终如一,仿佛世上她最了解他了。
但能和陈涣之说上两句话,到能走进他的内心世界,中间差了十万八千里。
黄敏摇头:“你们俩可惜了,本来男才女貌的一对,被曲疏月截了胡。”
李心恬迎着风笑,依旧保持她白月光的人设,语气里恰到好处的失落感:“算啦,缘分没有到吧。”
她知道曲疏月一定在听,也故意说的很大声,就是要在她心里埋一根刺。
曲疏月有运道,落在曲家这么个书香门第,爷爷和陈云赓是挚交,能嫁陈涣之。
但结婚是一回事情,两口子能不能相处得下去,还得看个人的修为。
她知道,曲疏月是个太要颜面的人,自尊心比一般人都要强。
李心恬也因此笃定了,她肯定不屑于开口提这些事,说不准到现在也没有问过。
而陈涣之呢,钢筋直男一个,根本不懂猜女孩子心思的。
如若不然,按照命运既定的轨迹,这两个人早就该在一起了。
她拢了拢鬓边发丝,继续把准备好的台本,讲给目标观众听。
李心恬演技很好,眼眶里甚至溢出一丝泪花:“不过我也无所谓了,我爱的人,在我十六岁那年,就已经爱过我了。”
隔着喧闹的人群,她看见曲疏月握杯的手,在满堂星辉里,幅度剧烈地抖了一下。
李心恬心里得意的不行。她果然一直在听。
曲疏月悲凉的目光,看了一眼她身边的陈涣之,他还在专心和沈宗良说话,根本没注意到这边。
然而下一秒,一道飞扬的女声穿过人群:“谁啊?你爱的人是谁啊?”
余莉娜问的很大声,附近的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包括陈涣之。
三分之二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李心恬。
她手背一颤,强自镇定地回:“没有,没有谁。”
余莉娜不依不饶的:“不是啊,你刚才很难过的样子,他应该就在这里吧?”
李心恬皱了一下眉头,这个明知故问非要拆台的女人哪儿来的?应该不是他们同学。
知道一点她的事情,也听过她明里暗里显摆这段过去的人,此刻都觑了觑正主,等着他的反应。
也更想看看陈涣之新婚妻子的反应,不知道这位教养良好的曲大小姐,这种时候怎么开交?
胡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问女友:“怎么了?”
余莉娜指了下李心恬:“觉得你同学很有意思,她说她爱的人十六岁就爱过她了,我也想听听嘛。但她就是不说。”
这一个措手不及,把李心恬弄得下不来台了。
或许她可以在偶尔的同学聚会上,装作和异国恋的男友打电话,秀一波根本不存在的恩爱,也不明说那个人是谁,让大家都有一个疑影。
而她的闺蜜黄敏,会坐实这个疑影,就是陈涣之。
横竖毕业之后,陈大公子就远走德国了,平时也没个来往的,女同学们都联系不上他。谁能求证得了呢?
再说,李心恬在她们心目中,一直是个知心大姐姐的形象,谁又会怀疑她作伪?
黄敏本着替她出头的意思,嚷了出来:“是陈涣之,怎么样?你是曲疏月的好朋友,这也不知道?”
余莉娜笑得更邪了:“有没有可能是,我早就知道?”
“......”
陈涣之突然被点名,不悦地皱了一下眉头,他对沈宗良说:“老沈,我处理点事。”
沈宗良扬了扬手里的杯子,淡淡笑下:“好。该处理的是要早点处理。”
他拨开了挡在面前的赵子嘉,冷脸朝李心恬:“你十六岁爱着谁,我不管。但我十六岁有爱过你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还要忍住不能笑,憋得好辛苦。
但有按捺不住又爱议论的,已经悄悄地说开了:“笑死,涣哥脸上配的,竟然还是一副‘你有事吗’的表情。”
“早看出这女人无病呻吟了,死装。”
“你是觉得陈涣之不可能喜欢她?”
“陈涣之这种自大狂,根本不喜欢任何人好吗?他只喜欢他自己。”
“......”
李心恬颤抖的嘴唇张了张,只能强行解释:“黄敏、黄敏她搞错了,我不是说你,是我那个前男友。”
“哦,这样。”陈涣之云淡风轻的一声:“前男友都会搞错?挺成心的。”
“......”
事已至此,李心恬很诚恳的态度:“是我们不好,给你和你太太道歉,以后不会乱开玩笑了。”
陈涣之的脸色没好多少:“大家都知道,我这人最开不起玩笑了,以后注意点儿。”
旁边一阵窸窸窣窣的笑声响起来。
李心恬脸涨得通红,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尤其当着这么多老同学的面。
但最震惊的人非曲疏月莫属。她心里打了一万个问号。
明明那个盒子是陈涣之的,她亲眼看他笑嘻嘻地拿在手里,而里面的纸条印着表白信。
这都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