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疏月不知道他又在开什么阴间玩笑。
临近年关,集团里每天会都开不完,整日出差的大忙人,大老远跑到她家来演戏。
陈涣之要是说,是特地来免她在长辈面前难堪的,还勉强讲得过去。
可他这样长途奔波又是为什么呢?如果不是喜欢她,就是太在乎这个好丈夫的名声。
曲疏月端起茶喝一口,黄色的茶汤沾湿她殷红的唇瓣,那毫无疑问是后者了。
她忍不住点评了句:“你是真爱做这些面子功夫啊。”
陈涣之不置可否:“我们家过春节规矩多,到时候还得你受点累,有来有回而已。”
曲疏月放下了杯盏:“一年也就这一次嘛,没问题。”
他们留在曲家吃了晚饭,曲慕白坚持要开那瓶学生送来的土陶瓶茅台,出土至今保存完好,是在一场拍卖会上竞拍来的。
这些天陈涣之老出差,到了下面就免不了有饭局,曲疏月担心他不能喝。
她拦了一句:“爷爷,爸爸,涣之开了车来的,喝了酒回不去。”
曲慕白瞪她一眼:“你又不喝,开他的车回去不就好了,再不成让司机送。”
“可是......”
曲疏月还要说什么,被旁边的陈涣之一把拉住:“没事,爷爷您开,我陪着喝两杯,醉了就在家里睡下。”
她小声嘀咕:“明天还要补班呢,睡什么呀!”
这话爷爷没装进耳朵,却被她姑姑听了去。桌子底下,曲粤文拱了拱她:“怎么你结个婚,结成这样爱操心唠叨的个性了,就那么在乎他!”
想起陈涣之嘴上丝毫不让她的一笔笔旧账。
曲疏月狠狠剜了她边上举杯的人一眼:“谁在乎他呀,喝醉了拉倒!”
曲粤文听了当没听,扭头便敬她的侄女婿:“来,涣之,姑姑敬你一杯。”
陈涣之倾过身子,压低了杯口:“不敢承姑姑的敬,该我敬您,祝姑姑永远青春。”
哄得曲粤文连连点头,议论闺蜜男友的口吻,笑向曲疏月:“哎,蛮会说话的。”
曲疏月闷喝了杯水,接上一句:“是的呀,没人比他更会气人了。”
这陈酒闻着香,后劲也大,一顿晚饭下来,菜没见陈涣之夹几筷子,酒先进肚三两半。
曲疏月真是怕他醉在这儿。她给他盛了一碗鸡汤:“别灌得太猛了,喝点汤垫一下。”
陈涣之伸手来接,碗底下碰到她的手,雪一样冰冷。
吃到最后,曲慕白这个主张喝酒的人没事,东倒西歪的是曲正文和陈涣之。
曲正文好办,俞伯扶了他到车上,送回家交给廖敏君。
他常应酬,喝得醉醺醺,和衣仰头往床上一躺的次数不少,廖敏君都料理习惯了。
但曲疏月怎么办?回到他们那个家里头,朱阿姨又不在。左右都是她一个人。
曲粤文说:“不然就在你房间睡一晚,家里毕竟人多。”
慧姨也应和着,说:“是啊,我帮你递个水啊毛巾的,不比你自己摆弄姑爷强?”
曲疏月琢磨了下:“行,那我们把他扶上去吧。”
这时,躺在沙发上的人动了。陈涣之站起来,诈尸一样下了慧姨一跳:“不用,我自己能走。”
他的眼睛半眯半张,跌撞着,同手同脚的就要往门口去,身子斜了半边。
曲疏月真是没眼再看下去了,就这么往外走,一准要栽到她家池子里头去。
她扶住他:“来,慧姨,您帮我一下。”
她们合力把这个人高马大的醉鬼扔在了曲疏月床上。
疏月扶着黑桃木床柱,狠狠喘了两口粗气:“他怎么那么重啊他,累死我了。”
慧姨笑:“我去打盆水来,你给姑爷擦一擦脸和手。”
她人歪在柱子旁边,单手叉了腰,累得一点样子都没了。
曲疏月瓮声瓮气:“嗯,辛苦慧姨了。”
慧姨手脚麻利,很快端了脸盆过来,卯卯嘴朝床上:“给他脱了呀,男人喝了酒要散散热气的。”
曲疏月面上顺服,口里应着好呀,身子却迟迟不肯动。慧姨是过来人,几秒钟就开悟了。
她看着长大的小丫头成人妇了,会脸红会娇怯。
慧姨倒下两杯水:“你喂给姑爷喝,我去看看你爷爷。”
曲疏月嗯了声:“我一会儿忙完了,也瞧爷爷去。”
临走时,慧姨抿着嘴儿笑:“好,等你忙完。”
曲疏月关上门,折回到床边,先去给那个酒鬼脱衣服。
屋子里开着暖气,陈涣之身上就一件灰色开衫,里面是白衬衫。
她坐到床边,先把拧得半松的领带拆了,微抬起他的后脑,从脖颈间抽出来,再一粒一粒地解他的扣子。
灯光下,陈之涣一张脸深廓浓影,眼眸微瞠时,像被乌云半遮半掩的星光。
曲疏月专注眼前事,眼神盯在他的小腹上,就快解到最后了,她的手却越来越软,使不上力。
冷不丁的,手忽然被人握牢了。曲疏月吃惊地抬眼。
碰到她冰凉的指尖,陈涣之皱了下眉:“你这一到冬天就四肢冰冷的毛病,怎么总也不见好?”
曲疏月心里热乎乎的,面上烧得慌,一时忘了缩手。
她结巴着:“你......你怎么知道的?”
大概嫌床边的灯太刺眼,陈涣之的另一只手掌翻过来,覆在了额头上。
“我还能不知道吗?在你身边坐了两年。”他闭上眼,有些轻狂地笑一声:“有哪一回从教室外面进来,冻不过了,那手不是往我的身上伸?”
冷不丁听他提起往事,曲疏月轻薄的眼皮,骤然跃动两下。
这是结婚乃至重逢以来,她第一次在他的口里,听见他们的高中时光。
没有想象当中的难堪,他记住的不是那些对峙和冷漠,而是她都快要忘了的脉脉温情。
静默了片刻,曲疏月把手抽出来:“这些你还记得。”
陈涣之说:“总是跟我别苗头的人,一周能吵架三次和好三次,想不记得都难吧。”
曲疏月扭过头和身子,干脆不管他了:“你那种性格,谁同你处得来哦。”
“我这种性格......”陈涣之重复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说很慢,像是在极力寻找合适的措辞:“是挺混蛋的。但说实话,你,曲疏月,你的德性......”
他停顿了足足半分钟,仿佛酒劲上来,说话的力气也被蒸散。
她终于转头看他,等着他说完曲疏月怎么样。
曲疏月开口催下半句:“说呀,我什么?”
陈涣之又睁了眼,视线全落在那双白玉素手上,他缓缓握住了,揉在掌心里摩挲了一阵子。
曲疏月被他揉得心痒:“你不说就算了,我要走了。”
她真要站起来,不防被陈涣之用力一拽,整个人扑到了他怀里。
曲疏月还没反应过来,陈涣之又抱着她翻了个身,一下子颠了个儿。
他微薄的酒香近在咫尺,点漆的双眼里,装着一个受到惊吓的她。
曲疏月眼睛瞪到最大,掌心被他狠狠扣住,额前头发散乱,心跳激越,活脱一只惶然迷了路的小鹿。
陈涣之盯着她看了很久,喉结不自觉咽动数下,像一只占地为王的雄狮,窥伺着闯入他领地的猎物。
他的气息越靠越近:“曲疏月,你的德性也不怎么样,我们半斤八两。”
那抹娇艳的唇瓣在他面前一张一合:“人人都夸我德性好,就你诽谤我。”
陈涣之凑上去,眼底暗得像暴风雪来临,几乎快要吻上她:“让他们和你坐两年试试!让他们和你结婚试试!好人都要被你给逼疯了!”
曲疏月尚未察觉到危险,一心和他争:“谁逼你了?你又是怎么疯了!我还不够忍让你的吗?”
但他的声音更大:“我不要你忍让,你还明白吗?”
“那你要我干什么?”
“记住我是谁。”
陈涣之的吻落下来的时候,如软绸缎子拂在人的面上,份外旖旎温柔。
曲疏月觉得应该拒绝,但她的心又要她顺从,左支右绌里,被他吻得软了手脚。
他密密麻麻吻她的唇角,从左流连到右,又从右辗转到左,仿佛这是项浩大的工程。需要倾注他毕生的耐心和精力。
陈涣之吻得越来越狠,渐渐收不住力道,她身上的真丝长裙被揉乱,细长的吊带从两侧掉了下去,露出大半光洁的肩膀,裙摆被推起来,堆叠在她纤细的腰间。
他的鼻尖深嗅着她的颈间,温软的体香充盈在他的世界里,情/药一样迷人心智。
陈涣之忍不住张嘴含咬了一口,很快留下一个闭合不了的齿环,像某种隐晦的喻示。
曲疏月吃痛地嘤咛一声。他被惊醒,睁开眼看了一阵那道红印,咽动一下喉结,更急更烈地再度吻上去。
她没经历过这种阵仗,因陌生带来的恐惧,叫曲疏月越发的紧张。她的指节屈起来,紧紧扒住身下的床单,像漂在湖面上的一株水草,悠悠荡荡的,没了魂。
要把她打捞起来的人,这个时候了,热热吻着她的耳垂:“曲疏月,你告诉我,我是谁?”
曲疏月仰起头,睫毛垂下,一双眼紧闭着,声音细细:“你是陈涣之。”
他不满意,又流连忘返的,回过来搅弄她的唇舌,吮起一阵清甜的津液。
气喘吁吁了,又再问她一遍:“我是你的谁?”
曲疏月只剩进气,俨然没了出气的份,弱道:“丈夫。我的丈夫。”
陈涣之再度吻进来时,曲疏月微弱地抗议道:“这床很多年了。”
他停下来看她,粉面红霞的一张脸,漂亮得不可思议。
陈涣之好笑地问:“什么意思?”
她急切咽了一下口水说:“怕经不起折腾。”
“......”
陈涣之在她身边躺下来:“对不起,忘了这是在你家。”
曲疏月起了疑头:“你当真醉了?”
他笑:“不是头太晕的话,就停不下来,早成事了。”
曲疏月的身体里余韵未平,问出一句懵懵懂懂的话来:“成什么事?”
“你说呢?”
她反应过来,脸上又是一热:“......”
曲疏月歪在他怀里,静静靠了一会儿。平复下来之后,她说:“我去给你拿睡衣。”
陈涣之点头:“嗯,麻烦你。”
曲疏月放下睡衣后,把卧室留给他,自己去了里间洗澡。
等洗完出来,陈涣之已经躺好了,他怕光,用手肘挡在眼睛前。
曲疏月坐到床边,伸手拉了一下灯绳:“睡吧,很晚了。”
她钻到被子里,掺进一身百合花束的香气,燎得陈涣之心头火旺。
他转个身抱住她,鼻尖深埋进她的头发:“嗯,今天晚上......”
曲疏月截住他的话:“你喝多了,没事。上次我也喝多了,咱俩扯平。”
她听见一声哼笑。不知道陈涣之在笑什么。
也许笑她睁着眼睛说瞎话,笑她一叶障目的逃避事实,笑她好笑。
可在逃避的事实是什么,谁又能说得清呢?也没有标准答案可以参考。
他是撒酒疯,是男人到了年纪面对妻子的正常需求,他可以是任何。
但曲疏月不能往深里想,想多了,她又会走进七情六欲的困局,这种东西最缠人了。
半天了,他才又说:“如果你那么怕扯不平的话,也行。”
曲疏月不知道怎么回,不冷不淡的嗯了一句:“晚安。”
“......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guomo25 的营养液,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