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待我夫君日后筹谋。”
程陆遥深知‘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
突然,她的目光越过山匪望向他后方不远处的山头。
竹林苍翠,好似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见她不再说了,匪首看着她的目光兴趣更甚:“没想到你一个女子,也知道这些。”
这眼神令程陆遥发毛,连忙找补:“我一介女流,自是不知这些。这全是我夫君平日言谈。他上任之前就对江州多有了解。”
山头红衣男子侧首:“我前头问你,你还说未有头绪,怎么她就知道你这么多计划?十年兄弟情抵不过一夜夫妻情深?”
简裴之恍若未闻,只是落程陆遥的目光中带了一丝不解。
马车前的林管家怔然,新婚之夜他家大人跟夫人是什么情形他再清楚不过。
那可是差点闹出了人命!
他们何时背着他说了这么多话?
大人离去时那般神情,难不成是因谈得不够尽兴?
他轻咳一声:“我家大人可是难得一见的好官,如若不然当今圣上也不会亲自派遣他来江州,我这可还有圣旨。”
林管家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道明黄卷轴。
阳光底下,分外刺眼。
“若是不信,各位可亲自查验。不过可得小心了,毁坏圣旨,那可是杀头大罪……”他作势也要抛过来。
“停!不必了。”匪首眉头紧锁。
身后小弟见了更是脊背发凉,两股战战。
本是山高皇帝远,他们无所顾忌。可到底是平头百姓,见到明晃晃的圣旨,哪里有不变脸色的?
程陆遥见势好转,趁热打铁:“各位,我夫君是当真要为民请命,否则放着京城荣华富贵不过,偏要跑到这来。等他上任,想必要不了多久,各位就有机会改过自新,归家谋生。往后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妻子孩子热炕头,日子岂不美哉?”
似联想到程陆遥口中美好生活,一众匪徒眼中都有了向往。
就连匪首的眼神也不再那么犀利。
此时山风呼啸,程陆遥话锋一转。
“可若是各位非要为难,那小女子虽是一介女流,也知道什么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话音一落,程陆遥迅速拔下头上发簪,以锋利的一头指向对方,大有再进一步,就别怪她不客气之意。
匪首却是目光微闪,胡子飞翘,“老子是吓大的不成?”
“你若敢上前,你若不死得到的也是一具尸体,我夫君与我鹣鲽情深,得我惨死消息,必要派兵剿匪,荡平山寨!
我若在此出事,他怕是一刻也不会久留,小女子方才所言也将成空。尔等死不足惜,若是断了江州百姓生路,便是死后也将受万民唾骂,永世不得超生!”
程陆遥说得众匪浑身一寒。
这小娘们怎生如此恶毒,咒他们不得好死也就罢了,还要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大哥,她咒我们!”身旁小弟气愤不已:“大哥,还等什么,把她抓起来……”
匪首却是沉吟片刻,他看着程陆遥:“你所言非虚?”
程陆遥抬手做发誓状。
“我以我夫君官运前程起誓,若他上任不能励精图治,为民请命,此生便要仕途尽毁,永不翻身!当官的不为百姓生活安乐着想,那不如早早辞官回家卖红薯!”
嘶,在场的男子皆倒吸一口凉气。
就算他们没有当过官,也知道要想做官,哪个不是十年寒窗苦读过来的,但凡要想在官场上有一番作为的,哪个敢以自己的官运来赌誓?
“大哥,这女人是疯子,她不止咒咱们,连她夫君也咒。”山匪小弟忽得没了脾气。
山头上红衣男子却是一脸好事。
看着一脸冷漠的简裴之,憋笑憋得通红。
“这咒够狠啊!不如辞官回家卖红薯,哈哈,我觉得她说的甚对!不过,红薯为何物?”
简裴之神色莫测,只觉马车上女子与他之前所见判若两人。
匪首却是开怀大笑:“不错,当官的不为百姓着想,就该他娘的滚回老家去!”
他权衡利弊,决定见好就收。正要开口撤离,却听得一破空声传来。
一只利箭疾射而来,他迅速扭身,躲闪不及,利箭刺破血肉深深穿入他的肩膀。
匪首吃痛,目眦欲裂:“好啊!你这小娘们不过是拖延时间等援兵到来!兄弟们,给老子宰了他们!”
程陆遥心鼓如雷,死死地盯着箭矢来的方向。
她怎么觉得,方才这支箭是朝她来的!
大哥,你要是动作别这么大,未必会被射中啊。
不过,感谢这位大哥!程陆遥双手合十。
这一箭打破了原本的平衡,山匪们见到自家老大受伤,当下发狠冲了过来。
林管家率众奋勇抵抗,双方很快杀红了眼。
这另一侧山头,红衣公子已经追上了前面放冷箭的黑衣人,双方一番搏斗,红衣公子技高一筹,很快将黑衣人拿下。
黑衣人倒地,只听得闷哼一声,再无声息。
红衣公子揭下黑衣蒙面,眼中闪过了然:“派的是死士,看来果真是冲着容安来的。”
简裴之眉头深锁,“他们欲赶尽杀绝,正说明谋逆一事大有文章,恐怕镇远王爷那里也有后手。”
红衣公子面色一凝,“我这就去。”
他当即转身离去,还不忘叮嘱:“你可别让她出事。”
此时山下杀声震天,很快便听得疯马嘶鸣,摔下马车的小蝶一声惊呼:“夫人!”
程陆遥跌坐在飞驰的马车里,整个人被颠得头晕眼花。她死死把住马车两侧,才没有被摔飞出去。
外面的马儿受了惊吓,几乎是横冲直撞,每一下的颠簸几乎要震碎程陆遥这副柔弱的身子骨。
无数冷风呼呼灌入,让她难以呼吸,差点背过气去。
她想要让马车停下来,却发现根本没法站起身来。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着平稳,不让自己从车厢里摔出去。
很快,疯马冲入狭窄的山道,两侧皆是山壁,不远处就是疾行转弯处,程陆遥瞳孔微缩,这要是撞上去,她不死也得半残。
现在跳车还来得及!
她正要收手,却听外头的马儿突然一阵嘶鸣,有人用力勒住了疯马。
车身剧烈一震,程陆遥狠狠向后一撞,顿时眼冒金星。
合眼之前,她仿佛瞥见了一道白影冲了进来。
莫不是,白无常?
……
夜半,烛火通明。
程陆遥幽幽转醒,已置身在一处安静的房间。
“水。”她迷糊着出声。
除了喉咙干哑,随之而来的是浑身上下的剧痛,她好像被人狠狠捶打过,手臂肿胀,后背更是火辣辣刺痛。
痛得她眼泪花都出来了。
程陆遥觉得她太倒霉了,这穿越不是上吊就是惊马,她就是再小强,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忽然,她感觉自己身体一轻,有人扶着她坐起,而后嘴边就有温水流入。
程陆遥贪婪地喝了起来。片刻,她刺痛的喉咙终于好受了些。
程陆遥睁开眼,对上一双墨玉般清冷的眼眸,惊得她整个人一瞬间清醒了。
她一把推开面前的人,后背一疼,她倒吸一口凉气。
与此同时,听到动静的小蝶开门进来:“夫人,您醒了?”
房间内,程陆遥披头散发坐床中央,神情有些惊愕,看起来还没弄明白眼前发生的事。
而在床边,一袭白衣的俊逸男子看了过来。
接收到自家大人瞥过来的清冷目光,小蝶连忙将膳食放下,退了出去。
程陆遥这才想起之前的事。她这是又得救了?
程陆遥望向身边人,方才离得太近没太看清,这一打量,却叫她的心都跳漏了半拍。
清俊绝伦,皎洁如月,用这两个词形容眼前男子再恰好不过。
他穿着一身月牙色暗云底锦衣,年岁不大,身上带着一股书生清隽之气,眉眼深邃,目光清澈,端的是一副好样貌。
随着目光向下,程陆遥注意到他手边放着一个空杯,而他正用一块白帕子轻轻擦拭手指。
五指修长,根根分明。
待做完这一切,他将手帕整齐得叠起,放在一边。
“郡主,看够了吗?”对面开口,声音和程陆遥想象中一样干净好听。
程陆遥一怔,脱口而出:“是你!”
程陆遥对他有些印象,那夜她刚穿越过来,就发现自己挂在梁上命悬一线,她还以为是梦,可那恐怖的窒息感让她瞬间清醒。
她拼命挣扎,差点就要再死一次,是此人一身喜服冲进来救了她。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人就是她名义上的夫君——简裴之。
此时她穿着芙蓉色的寝衣,方才举动让她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丝缎般顺滑的墨发披在一侧,遮住了大半曼妙的身姿。
有一股凉风袭来,程陆遥迅速裹了裹被子。
简裴之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传来:“此处溪州府衙,郡主昏迷已有半日。”
昏迷了这么久,看这罪受的。
“多谢大人出手相救。”
程陆遥还记得白日里有人冲进了马车,虽然没来得及看清那人长什么样,但看身形,倒是与简裴之一般无二。
“是简某思虑不周,让郡主受惊了。”虽是道歉,但程陆遥从他脸上丝毫看不出歉意。
程陆遥想到了原主新婚之夜上吊自尽,无论出何缘由,皆是狠狠打了这位的脸。尤其他还冒着得罪新帝的风险,将自己娶了过来。
程陆遥不知该说什么,只轻声再次道谢。
简裴之的目光缓缓落在她脸上:“郡主从前去过江州?”
程陆遥摇了摇头。
下一刻,她感觉对面人的眼神变冷了。
“郡主先行用膳,简某不打扰了。”简裴之起身离去。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
这人生的这般好,可脾气不大好啊!
不过他一走,程陆遥如释重负,迅速挪到了桌边。
桌上已经摆了一些还冒着热气的膳食,饿得久了,程陆遥看着清粥小菜都食指大动。
这时,小蝶推门进来。
“夫人,您怎么出来了,仔细着凉。”小蝶拿了披风盖在程陆遥肩头。
程陆遥顾不得她,大口大口喝粥。
“夫人慢点,小心噎着。”
“咳咳……”程陆遥顿时被呛得眼冒泪花。
一阵忙乱过后,程陆遥:“小蝶,你走的是乌鸦嘴人设吗?”
小蝶委屈道:“夫人,小蝶不是故意的。”
“好了,我随口说说的,你不用放在心上。”说着她继续吃粥。
小蝶松了一口气:“夫人,大夫说了,还好您这次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过几日就会痊愈。当时情形,小蝶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后怕呢。”
“你还好吧?”程陆遥记得惊马时,小蝶没坐稳跌下了马车。
小蝶摇头:“奴婢没事。”
“林管家他们呢?”程陆遥囫囵问道。
“林管家也没事,有几个家丁受了轻伤。幸好大人带的人及时赶来,将那些山匪统统打跑了。”
“那就好。”
“从前在江州常听闻偏远山林有山匪出没,没想到这次真的遇到了……”
程陆遥喝粥的动作一顿,“你说在江州?”
“是啊,王妃是江州人,夫人您不是每年都会去外祖家避暑,奴婢也跟着去了几年。”
闻言,程陆遥不禁苦笑。
简裴之方才的举动有了解释,敢情他是觉得自己满口谎言,是个大骗子。
这真是天大误会。
不过她无从解释。她有一些原主的记忆,但大部分都是空白,这两天奔波,她的身体都还没缓过来,很多事情都没想起来。
小蝶见她放下碗筷不再说话,以为提到了她的伤心事,忙岔开话题道:
“夫人,从王府运来的嫁妆也安置妥当了,夫人可要安排人清点?”
程陆遥眼一亮:“嫁妆,很多吗?”
“是啊,夫人的嫁妆是王妃从您出生起就备下的。王爷早有安排,这些东西统统送到了简府。简大人又秘密让人送来了溪州。这些东西早几日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