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要你。”她别开眼睛，“我不喜欢自己孩子的父亲是你现在这样。”

狭窄的楼梯间里静了一瞬。

“我什么样？”

“酗酒，滥交，精神不稳定，毫无志向，只顾着混日子。跟你在一起，你帮不了我任何，还要每天提心吊胆你会不会突然犯病，会不会对我挥拳相向。”

她平静无波地细数着，到此时，终于缓缓回眸，看向仍抵在自己身侧的他。

“莫羡，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得生活，得活得有希望。我不要，跟烂泥里的人捆绑在一起。”

她感觉到他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这是你的真心话？我是一滩，扶不起的烂泥？”

“是你自己这么告诉我的。”

他指节泛白，落到她的唇边，狠狠碾了一下。眉头皱起，眸色乌黑，像是今晚漫长无垠的夜。过了好一阵，才缓声道：“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是不是喜欢我……从过去，到现在。”

“这些都很重要，喜欢不能当饭吃。”

见他正欲开口，她又立刻补充道：“况且，我也不喜欢你。上学时，你喜欢的和喜欢你的女孩都有大把，但从来不是我。”

“是吗？”

“你去问问曾经的同学，你玩得好的那几个，他们都知道。我们熟，只是因为父母的缘故。”

他终于抬起头来与她对视，眸子黑沉沉的，近在咫尺，似乎不肯放过她眼中的每一丝情绪：“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你的病我不想跟你一起面对。我只想要你的钱。”

他眼中蕴含着一些看不清的情绪：“这就是你找森哥的理由？你真的喜欢他？”

聂然不答。

他捏起她手腕，抵在胸前，逼她与他近距离对视：“这个答案对我很重要，你想好再说。”

她低头敛眉，半晌，甩出一句话：“他比你好多了。”

话一出口，莫羡神色一痛，疯了一般俯身用嘴撞上她的唇。这一下力道太大，两人牙齿俱是一痛，唇齿间的血腥味随着这个吻的深入而蔓延开来。莫羡死死扣着她的后脑，恨不得将她整个人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较大的体型差使激吻呈现一边倒的态势。

聂然抵抗在他胸前的手拿开，用尽力气给了他一巴掌。

啪！

响亮的耳光声在楼梯间里回响，也终于拉开了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唇角的唾液拉成一条极细极长的丝，然后断开。

莫羡愣愣望着她，白皙的左脸很快浮上一层红晕。很清晰的巴掌印。好半天，他才舔舔嘴唇，没心没肺地哼笑一声。

“是你先招惹我的。现在倒成了我的不是。你果然跟你爸一个性子，冷硬无情。”

“我真后悔当初着了你的道。”

聂然几度胸膛起伏，最终一指安全出口，冷声道：“你给我滚。”

他瞥她一眼，慢慢放开她，靠到一旁的墙上。

过了一阵，感应灯终于熄灭，他双手抱头，用力撸了一把头发，又深吸一口气。

等她再看过去时，他已摇摇晃晃地推门而出。

她独自在黑暗中平复了好久的心情，才接起母亲来电：“妈妈，我已经到楼下了。很快。”

***

姚俊峰今晚又在公司加班至深夜。抵达地下停车场时，偌大的地方已经空荡荡的没几辆车。他刚按开车钥匙，突然眼前一黑，脑袋被什么东西套住，随即是几下下手极重又干脆利落的拳打脚踢。

连同车钥匙都被人拽走。

这种时候不能硬抗，他尽量蜷缩着抱住后脑勺不动弹，也不吭声。很快便被人捆住手脚一下抬起，干净利落扔到车后排。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等他再度被拖出来时，被人粗暴一把扯开头套，像条死鱼一样扔在地上。金丝眼镜是在这时掉落在地的，有人走过来，给他捡起来，胡乱戴上，顺便捋了一把他凌乱的头发。

姚俊峰这才抬起头来，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这里像一座废弃厂房，看着很陌生。周边没有灯光，眼前三个人摸黑行动，全戴着黑色头套，黑西服黑西裤，没有任何可辨认的特征。只露出两只眼睛，皆是沉沉盯着他，眼神不善。

“姚俊峰？”

“你们想要什么？”他问。

其中一人突然半蹲下来，从他身上仔仔细细摸了半天，从衣兜里掏出两部手机。按了按，都有电，还都开着机。于是递给身旁两位。

“密码多少？”

他不说话。

他们也不废话，上来一把攥住他手指，挨个尝试指纹解锁。很快就将手机打开。

“你们是谁？是莫羡派来的吗？”姚俊峰一边盯着他们动作一边询问，“我没有做过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你们是找不到什么证据的！”

三人完全不理他，兀自摆弄一通手机，拍照的拍照，录像的录像。等忙活完了，其中一人才阴恻恻地冷笑道：“打你就打你，需要什么狗屁证据。”

说着又上来一顿乱拳招呼。这三人一看就是练家子，身手很好，打得他鼻青脸肿，浑身疼痛，却没什么要害处受伤。打完也不拖泥带水，又将麻袋套他头上，带回他公司的停车场。

姚俊峰奄奄一息地躺在后座，盯着车顶半天，才捡起手机拨出电话：“在家吗？我受伤了，去你那处理一下。”

对面的女声微有些惊异：“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碍着人家道了。”他嘴角勾起一个冰冷弧度，语气却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一刻钟后，冬雅倚在门前抱胸看着他，桌上的医药箱已经打开。房间里只开了盏小小的吊灯，光线昏黄发暗，连带她脸上的表情也不太明朗：“谁下的手？”

“不知道。”姚俊峰拿卫生棉球蘸了碘伏，对着镜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创口，又转头问她，“很明显吗？”

她点点头。

他脸色转阴。多事之秋，还要因为这种事回去想办法跟刘琳琳解释，想想就头疼。

“他们是不是知道那是你发的了？”

“猜出来又能怎样，他们也没证据。”姚俊峰嗤笑，“今天那几人翻了好半天我的手机，有什么用，该删的我早就删了。最后还不是打一顿就跑了，没证据，他们治不了我。”

冬雅若有所思。

“谢春庆那边还没松口叫你回去？”

她耸耸肩：“我俩彻底闹掰了。”

“就因为他勾三搭四？”

“对，就因为他勾三搭四。”她面无表情道。

“何必呢，”姚俊峰难以认同，把衬衫脱了，又开始往擦伤的肩头抹药，“你现在正是需要他的时候，虚情假意而已，用完再踹也不迟。”

“不行，我嫌他脏。”

“那你现在怎么办？”

“我最近认识了个导演，还挺有名的，我打算把他拿下。”她将自己新做好的美甲伸到灯下照了照，清冷的雾霭蓝衬得肤色都冷了几分。

“那莫羡呢？”

“不着急，总有我杀回他眼前的时候。”

同样的夜色浓重，莫羡一个人在路上走着。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车被他留在酒吧，先前到聂然这里是打车过来的。但现在，他忽然想走走。反正他既没什么事要忙，也没什么人在挂念。

这座北方城市在临近子夜时分，已经趋于安静。街边四下无人，唯有车辆偶尔经过，带着疾驰的呼啸声。

他从口袋里又掏出一根烟，这是今天在夜色酒吧时老板递给他的，对方知道他没有抽烟的习惯，但也看出来他今天心烦意乱，便默不作声塞给他一根。

去路边小店，找人借了个火点燃，叼在嘴里。复又继续前行。

慢慢吸一口，烟雾从口腔进，鼻子出。第一口永远会被尼古丁和焦油刺激到，然后咳嗽起来。也不知为何，今天咳嗽得尤为厉害，几乎连生理性泪水都呛出来。

邱白商的电话来得很不是时候。他脑中一团混沌，本不想接起，不小心碰到了接通键，不得已放到耳边：“邱总。”

“小莫总，感谢你的消息。”

“搞定了？”

“谈不上搞定，家中因此震动，聘婷也很受伤，我也不过替她出个气而已。”

莫羡不置可否，一面慢慢踱步一面沉吟道：“其实我也没想到是他。按理说，一点业务上的事，帮不了忙我也是正经让手下人转达过的，原因说得很清楚。实在不至于让人跑来找茬。”

那天找王良生提前做安排，把冬雅从谢春庆那里赶出来后，他就派人一直盯着。果不其然发现她身边还有人在帮忙，只是没想到那人竟是姚俊峰。没费多大功夫，采用了点非常规手段听到两人谈话，基本坐实了这件事。

他便将录音也转给邱白商一份。

只是有一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他身上有什么值得姚俊峰针对的地方，值得对方这么搞他。

邱白商耐心听他说完，才不疾不徐道：“小莫总，我正是觉得你这个以前的同学有点意思，才专门给你打个电话。”

“什么？”

“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他已经结婚了？”

“是，前些日子还在医院遇到过他和他老婆来着。”莫羡漫不经心地弹了弹烟灰。

“唔，这就是了，那他似乎有一些不正常的癖好，”邱白商思索着措辞，“这人身上带了两部手机，为了防止他再留更多把柄，我全都让人打开看了……他一直在窥伺其他女人的生活，我还没弄清那些都是谁，说不上来，就感觉有点问题。”

莫羡的脚步顿住，原本一团浆糊的大脑也清明了几分：“还有这种事？”

“偷拍图，骚扰短信，社交媒体截图……全是这类乱七八糟的东西。”邱白商道，“你需要吗？我可以发你一些录拍的视频。这跟聘婷倒是无关，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既然他的重点是搞你，你最好知道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