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图文手臂抬起，梅勒思本能地按住小鱼崽的后脑勺一扭身，不想让他碰到，旁边的亚瑟见势不妙，一把拉住皇帝：“陛……哦不，先生！不能打！他还是个孩子，只是调皮了一点！”

奥图文用力甩开亚瑟的手，乌黑的眼睛瞪了他一眼，长眉压眼，容貌说不出的锋利：“我说过我要打他了吗？放手。”

皇帝不穿制服不带王冠也不减锋锐，亚瑟只好松手，眼睁睁看着奥图文伸出的手轻轻落在温落嘴边，温落还不害怕，天真地看着他。

但是奥图文只是伸出两根手指，捏起了小鱼的两腮，“你都把墨镜咬成碎渣了，还有什么东西是你咬不动的？张开嘴，我看看你的牙是什么做的。”

温落鱼乖乖张开嘴，嘴唇和脸颊被他捏得嘟起来，奥图文忽视他巴巴望着的乌盈盈的眼珠，检查了两排人鱼牙，又看了眼满地的墨镜渣，松开了手。

“我看你的牙电锯做的，以后上战场不需要我了，只需要把你隔空投递过去，对方的星兽群会被你啃的半死。”

温落鱼闭上嘴，开心地弯着眼睛，还以为这是夸奖，殊不知脸蛋都被捏红了，两颗小梨涡深深的。

奥图文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看见小人鱼被骗，傻乎乎的，他就开心了。

但是温落没笑两下，转头就被梅勒思放进自己的长风衣里揣着，被嘱咐：“宝宝，这里人多，不要随便就冒头。”

小鱼崽听话地附在他后背上，起初他还只从领子里露出一双眼睛，但展览中心满是新奇，说不出的欢欣雀跃浮现在他眼睛里，人鱼崽本来就耐不住枯黑的寂寞，小脑袋就悄悄从后领口钻了出来。

他看见眼前人来人往，却不知道他们是为什么而来。

作为三岁小人鱼，他只是盲目的开心，并没意识到即将被展览的是自己的同类。

梅勒思感觉到他柔软的下巴搁在自己脑顶上，动来动去的，很痒，他还用两条手搂住自己的脖子，软软地贴过来，东张西望的，完全把脑袋当成了垫板。

梅勒思就毫无底线地纵容他，他想着小鱼尾巴上带着伤，体质又很孱弱，他心疼小鱼崽。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过往的人看着他背后的鱼崽，那种眼神好像看见了什么漂亮的玩具。

“鱼崽确实有一张很好看的脸，”亚瑟也发现了，说，“你看他，毛绒绒的眼睛，粉嘟嘟的嘴巴，可爱死了。”

可爱……奥图文默然看了眼手里的墨镜腿，觉得亚瑟的人鱼滤镜未免太重了。

这不是一戳就倒、谁也打不过的柔弱小鱼崽，而是一条小小年纪就初露锋芒的霸王鱼，以后帝国的战场绝对有他一席之地，真让人头疼。

温落低头看着梅勒思的头发，又动了心思。

在牙齿即将落下去的时候，他猝不及防一口咬在梅勒思捂着后脑的手背上。

“……落落。”

温落抿了抿嘴唇，卷长的软睫毛一低，本来苍白的嘴唇染上了薄红色，心虚地收回牙，用侧脸在他手臂上讨好得蹭。

“撒娇也不行。”梅勒思说，“落落，我怎么说的？不要乱咬人，否则会怎么样？”

温落摇摇头，突然意识到梅勒思看不见，就把手拿到他眼前左右摆了摆。

“你说不知道？”

梅勒思反过手拍了下他的鱼屁股，不轻不重的，刚好能让他感觉到，“否则我会惩罚你，打你的小屁股。”

温落眸子睁大，尾鳍在他肚子上拍了三四下，非常想要挣脱，然而他本来就缠梅勒思的腰特别紧，乍一想跑还跑不掉，就被一巴掌按住鱼尾，“说你还不愿意听，还想去哪？”

温落的屁股倒是不疼，但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打他的鱼屁股，温落有一点委屈。

可是本来就是他淘气，他知道错了，放弃了逃跑，软趴趴地用手臂环住梅勒思的脖子，趴在他后背上，“对…不…起。”

这是他破壳后第一次学人类说话，有模有样，他认为应该这么发音，希望得到赞许。

确实他的先生对他有求必应：“态度很端正，而且语言很标准，值得表扬。”

梅勒思一只大手抓住他的两只小手，就在喉结下面，轻轻捏了捏，语重心长：“不能惹了祸就想跑，宝宝，你杀伤力很强的，我要是现在都教不好你，等你长大了到处惹祸，我就更管不了你了，所以你别怪我打你的小屁股，实在是你和人类思维方式差异巨大，很难管教。我问你，我刚才打你，你讨厌我吗？”

温落的脸就贴在他耳边，小声说：“tul。”不。

温落确实和正常孩子不一样，除了更温顺，脾气也更倔强，梅勒思叹气说：“我现在对你非常紧张，舍不得教育你，又怕太惯着你的脾气，好像怎样都不对。”

奥图文鲜少看见老师这样纠结的时候，当年上课时的严厉辞色都被小鱼崽吃了。

再看温落，就那么老实趴在他背上，然而展馆里干爽的空调暖风吹拂他的金发，他细细地咳嗽几声，身体微微颤着，像是不舒服。

梅勒思忙把他揣进前面怀里，身体很差的小鱼崽安生躺进他怀抱，顿时就乖了，软软的像没骨头的鱼，气温稍为热一点，小鱼崽就要发病，病恹恹的没有精神。

梅勒思的养育经验丰富，温声哄他：“乖，进门就没风了。”

温落无精打采地闭了闭眼睛。

三人一鱼快步进了正式展厅，到处是有关于人鱼的文字资料，最靠门的位置有个立式玻璃箱，陈列着人鱼骨骼血管模型，保持着用药水刚化出来的鲜红样子。

外侧的人鱼解剖图配备了各个器官的真实标本，展馆被布置成了海底隧道的样子，游鱼穿梭其中，每一个展台前都站满了人。

温落探出头，很安静地望着人鱼器官，他知道那些就是长在他身体里的东西，没被挖出来前，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鱼。

温落闭上眼睛不想看见，但是他想了想，强迫自己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人鱼的血管肌肉在他脑海里定型印刻，内脏、器官，这些东西让他对自己了解更深，也对人鱼这类生物在人类中的地位产生了疑惑。

人类需要人鱼、但不一定喜欢。

不论哪一种，温落都习惯于被需要和不被喜欢这两者之间，但那是以前。

现在，因为一些温柔的悉心照料，他有了些底气不这么想，又快活了一点。

正中央，一座巨大的水池深不见底，梅勒思有不好的预感，把温落递给奥图文，“我看见路奇来了，你们去隔壁参观吧，当作游玩，替我看好落落。”

路奇对梅勒思百般热情，寒暄了几句后，他带梅勒思来到一间半封闭的实验室，除了必备的实验器材，主体是向外部公开的水池。

“我们请您参观的是类人鱼亚种最关键的实验成活——两条人鱼的交/配。”

路奇很兴奋：“我们捕捉到雄性人鱼后研究出了一条雌性人鱼，只要他们愿意繁殖下一代，就能实现人鱼自主繁殖，届时每个人都会拥有一条人鱼了。”

梅勒思看着水池里两条彼此试探的人鱼，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对路奇很严肃的说：“这太没道德了。”

他转身就走，被路奇拉住胳膊，梅勒思一垂眼，路奇忙松开手，陪着笑脸：“野兽的交/配有什么道德不道德的？不过是繁衍的本能，人鱼再神奇也是动物，是野兽，您没必要这么敏感。”

梅勒思正视着他的眼睛：“你在人鱼眼里也是野兽，要不要也当着他们的面交/配？”

路奇没想到梅勒思说话这么尖锐，愣住了，但梅勒思没有生气，而是平静地说，“人鱼不止是人类终身追求的生物，也是有感情的个体，不是冷冰冰的数据，抱歉，我没有权力终止你们的实验，但请恕我不能观看。”

路奇好不容易请来他，不可能放他走，回身做了个手势。

大水池前的幕布落下，所有监控灯灭掉，信号暂时中断，连接网络直播的硕大屏幕显示黑白雪花，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路奇挥手叫人安抚人群，转过身，他对梅勒思低头说。

“这回只有内部的人能看见了，交/配即将开始，您留步——”

他话音刚落，研究员就在喊：“老板，这条雄性突然失控了！”

路奇猛然回头，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鲜红的血慢慢在水池里荡漾开，人群一片哗然，冲到护栏边，梅勒思瞳孔一紧。

落落呢？

那边，奥图文和亚瑟还在普通展区，这地方没有人，人全都朝着隔壁展厅去了。

尊贵的皇帝只穿了黑色西装制服，脚下是皮鞋，不穿宫廷礼服的时候，传闻中暴虐嗜杀的皇帝也就只是一位寡言俊逸的高大男子，站在人群里就是吸引眼球的帅哥。

亚瑟则是一身休闲运动装，俊朗英气，他抬起头，又看了眼光脑说：“陛下，头顶的监控灭了，光脑信号中断，可能出事了，我们应该留在这里继续看资料展览，您不用担心先生那边。”

“嗯。”

皇帝推着轮椅车里的“孩子”，拿着一册人鱼说明书，认真地看了一会儿。

“这根本读不通。”

温落也不认得这些人鱼文，但他认为有些字和展览品碑文上的很像，和展览品来回查看了几眼，温落小声说。

“rla，north suater。”（哥哥，你拿反了。）

“……”奥图文只好把册子掉转过来，“成年雄性人鱼的体重在300—500斤之间，幼年人鱼的体重在30斤左右。”

奥图文垂眸，轮椅车里的小温落被他勒着肚子给捞了起来，乖乖地垂着脖子和鱼尾巴，两条胳膊自由落下，奥图文拎着他上下掂了掂，“也就不到20斤，太瘦了。”

温落重新又落进他怀里，尾巴驯顺地缠在他腰上，抬头看着他，奥图文这才认真观察小鱼崽的脸，脸蛋没有婴儿肥，大眼睛黑亮，耳朵尖细长柔软，嘴唇水红，漂亮不假，但很孱弱。

“小鱼。”

奥图文自言自语，“就是一条弱不禁风的小鱼崽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弱不禁风的温落朝着册子龇起牙，喉咙发出细嫩饥饿的咕噜声。

奥图文瞥他一眼，反手迅速将册子放回原处，快步流星带着惹是生非的小鱼崽离开这块区域。

然而刚一出隧道就被拦住了，所有人被迫转移到隔壁展馆，奥图文护着小鱼崽和亚瑟一起来到活体人鱼展区。

深蓝的水池散开了血红，一条黑金色的雄性人鱼在水中穿梭，他身边有一条女性特征明显的雌性人鱼，但这条焦躁的雄性人鱼直勾勾地在人群里寻找着什么。

奥图文本能地把小温落抱进怀里，然而雄性人鱼的目光已经紧紧追随过来了。

“ltvig？”一条……崽崽鱼？

“ki？”还是说这是新生代的“人鱼王”？

雄性人鱼蜷曲身体向前，蹼爪按住厚玻璃，小心翼翼的眼神盯紧了那只幼崽。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一个小高光送给我们的小鱼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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