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乌……这就是你的新名字？”
“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阿乌坐在写字台上，两条腿悬在桌边来回摇晃。
“是挺可爱的，但不像人名，更像是给宠物取的名字。”柳青禾一边给怀里的猫咪顺毛，一边把它放进寄养柜里。
小狐妖原本满眼期待，一听这话，不禁蹙起眉头：“有吗……可是我还挺喜欢的诶。”
“是那个人给你取的吧。”
“什么，哪个人？”
“就是那个害你变成妖的人，你从他那里得到了名字，才能有机会重新蜕形、变成人类，不是吗？”柳青禾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说出来的话却让阿乌一愣。
他之前搞不清楚柳青禾对于人类的具体态度，因此也没敢跟他说明自己找苏景明的确切目的，更没提过重新蜕形的事情，可柳青禾却似乎对他心里的想法十分清楚。
“我、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下一步就该是人兽结合了，对吧？”柳青禾停顿了一下，抬眸观察阿乌的反应，看到对方吃惊的表情时，淡淡开口道：“这种事情不用你说出来我也知道，好歹比你多活了两百多年，很多修行的方法，我比你更清楚。”
“你……知道我是为了重新蜕形才找他的？”
“猜也能猜到，若不是有其他打算，你不会冒着风险从山里追到城市，也不会在这里花费这么长时间。”柳青禾说道，“如果只是为了寻仇，吓吓他就足够了。”
自认为藏得很好的心思被对方一语道破，阿乌一时间有点尴尬，挠了挠脸蛋，眼神开始乱飘。
“小柳哥，我没有故意瞒你，我以为你不喜欢人类——”
“我确实不喜欢人类。”
这话一出，阿乌感觉更尴尬了。
“虽然我们是同类，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方便插手。只是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用的方法，一旦蜕形成功，你的狐狸肉身就会死去，修行也全部归零，你会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类，再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柳青禾走到写字台边靠近阿乌，认真注视着他的眼睛，阿乌也收回乱飘的眼神，咬了咬嘴唇，下决定似的点点头：“这些我都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人类短寿？作为灵兽，你至少可以再活百年，作为妖，只要坚持修行，是可以活到千年的。但如果你变成人，最多就还有几十年的寿命，而且没有灵力护体，一场灾病就可能要了你的命。”
“这我也知道。”他的牙齿把下唇咬得泛白，思索片刻，又斩钉截铁开口，“可是小柳哥，我觉得，如果没有想要追求的事情，只是为了活而活，那活十年跟活一百年没有什么区别。”
小狐妖的原本幼态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
“在修行开智以前，我脑子里一直是浑浑噩噩的，根本就没有什么清晰的画面，只有被人类指挥猎犬围追和被人类搭救的一点记忆，所以本能就把变成人类当作自己活着的目标。等到开启智力以后，我才意识到身边的狐族同胞早已经离我而去了，它们比人类更短寿……我独自生活了很多年，很难和山里没开智的其他动物交流，但没修炼到化形的程度，更没办法下山去结识人类，那种感觉真的很孤独。是完成修行的念头一直支撑我走过来的。”
他停顿了一下，跳下写字台，然后冲柳青禾笑了笑。
“小柳哥，能遇到作为同类的你，我真的很开心。不过，妖的寿命对我来说还是太长了，也太空虚了。妖在人类世界里生活，为了不暴露身份，要不断的清空和重塑身份，无论遇到多么有趣的人和事，都不能参与其中、只能作为旁观的过客。这样的生命，就好像是在为了活而活一样，已经和动物没什么区别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阿乌就觉得有点过分了，他小心翼翼地观察柳青禾脸上的表情，发现对方并未产生不悦的情绪，才慢慢继续开口：
“所以……我现在只想用人类的生命度过有趣的一生……这样就够了。”
沉默片刻，柳青禾无奈地摇摇头，眼中似有些淡淡的笑意：“你今天怎么话这么多？”
“我只突然想到所以……对不起啊。”
“不用对不起，你说的也对，活的太久确实会感到孤独。”柳青禾轻捏眉心，“最近十年，我读完医学博士学位、开了这家动物医院，就是为了认识像你这样的同类。可是，有灵性又能坚持修行的动物太少了，偶尔遇到一只，也常常禁不住诱惑、过不了多久就堕落成害人的妖魔，最后被天谴而亡。近十年，不，近百年，你都是我见过的最善修行的灵兽，我是在替你感到可惜。”
说着，柳青禾抬手覆上阿乌的发顶，带有几分宠溺意味地揉乱他的头发。
“虽然我们相识不久，但如果你真的蜕形成功，我们就不再是同类了。这么想想，还真有点舍不得。”
阿乌在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熟悉的孤寂感，那是自己在山里独自生活时常常会有的心情。
他能明白，虽然柳青禾精通人类社会的规则，但似乎完全无法与人类真正交心。也正因如此，他在人类世界里辗转不断的近二百年时间里，一直都是独自一人。
不，独自一妖。
阿乌眯起眼睛，微微仰头，用发顶去摩擦柳青禾的手掌，然后又拉过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轻轻摩挲，用小动物的方式表示亲近。
感受到对方手掌渐渐升起的温度——这是极难得的，毕竟蛇是恒温动物——阿乌停下动作，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眨了眨眼睛。
“小柳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既然你一直没有变成人，那你的名字是谁取的呢？”
被提问的男人抽出手，在阿乌的脑门上轻轻一敲：“小狐狸，你今天话真的很多。”
房间角落里的热压机发出任务结束的提示音，柳青禾过去取出微微发烫的卡片，又走回来递到阿乌手上。
阿乌低头一看，才发现这是一张S大的学生卡，上面清楚地印着自己的头像，还有刚刚获得的名字——
“何……乌？”
“何乌，h-u-狐，跟你很搭，不是吗？”柳青禾轻笑道，“这样就更像人的名字了。我还没有厉害到能帮你学籍作假，但是有这张学生卡，至少表面伪装是没问题的。哦对了，周末去游乐园还能半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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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大和D大的直线距离中心点，有一个被铁丝网圈成的篮球场地，是当地最有名的街边篮球场，野球爱好者的聚集地不仅是附近的高校学生，还有些热衷于赌球的人也常常厮混于此处。
炎热的夏末傍晚，午后的余温还未散去，大多数人都躲在空调房里，但这街边篮球场却依然有不少打扮休闲、或□□上身的年轻人在运动着。
靠近铁丝网处的长椅上，坐着一只对四周事物样样都好奇的黄毛小狐妖，他的样貌清秀得完全可以用漂亮来形容，与篮球场里的其他人显得格格不入。
他今天穿了一件酒红色宽松T恤搭一条水洗蓝的休闲牛仔裤，把整个人衬得更白。
这两件是他能在柳青禾的衣柜里找到的唯二两件不属于黑白灰色系的衣服。他下定决心，一定要赶紧找个能赚钱的兼职，好好提升一下穿衣审美。
坐在他身边的是S大的宁宇，以及另一位S大篮球队的队员，个子不高，脸圆圆的，阿乌听到宁宇管他叫小鱼，也不知是真名还是外号。
“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宁宇笃定地问道。
阿乌点点头，然后继续四处张望，用他那双漂亮眼睛不停记录每一点有趣的新鲜事物。
“如果不是因为学校里搞活动，占用了运动场，我们也不用跑到这种打野球的场子里玩。常在这里打球的人都不太好惹，等会儿我们自己玩自己的，尽量别跟他们起冲突。”
宁宇说着就侧头看向阿乌。
“对了，我之前跟你说加入校队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不用考虑，我喜欢跟你们一起玩，当然要加入。”阿乌回答。
“那就好，恭喜你入队。”宁宇悄悄松了口气，“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要和D大的人约球？”
小狐妖的眼睛滴溜一转：“上次输给他们，不服气，想扳回一局。”
一旁的小鱼立刻接话：“上次我也输的不服气，咱们这边加了你这个完全没碰过球的新人，最后比分也只差两分，总体算起来，我们其实是赢了的！”
阿乌顺应着点点头，其实他本身对于胜负没那么执着，今天找D大的人约球，主要是因为他想见苏景明，可单独见面又显得刻意，所以干脆拉上S大的人组局。
这些天他翻读了好几本志怪小说，从三言二拍到聊斋志异，总结起来，自古以来狐妖和人类结合的故事都是“发乎情”，却很难“止乎礼”。
他想了想，以苏景明那个性格和体格，他想霸王硬上弓几乎是没可能的，所以只能从感情方面攻破他。
只可惜他是只公狐狸，失去了天生的优势。现在能做的，就是抓住更多机会、找更多理由和苏景明产生交集。
然后让那家伙喜欢上自己，主动突破底线。
“宁宇，我有个问题想问你。”阿乌双手托腮，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宁宇，“以你的经验来看，男人会喜欢上男人吗？”
“干嘛问这个？”被提问的人明显一愣，“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你想想看嘛。”
宁宇没想过会被被问这种问题，有些艰难地开口：“会吧，现在这个社会，怎么说呢……还挺开放包容的。”
阿乌觉得宁宇相对来说算是性格比较成熟的人类，于是继续追问：“那你觉得，男人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呢？”
“这……”宁宇陷入思考，被阿乌的漂亮眼睛盯着，内心莫名有几分不镇定，“……我觉得有能力、有个性的人，自然会吸引别人，还有……”
“还有长得好看的，比如你这样。”小鱼适时插了句嘴，手指点了点阿乌，“没有人会拒绝好看的脸，当然除了我，因为我是脸盲。”
阿乌眼前一亮，几乎立刻上手缠住宁宇的胳膊：“是这样吗，你也会喜欢吗？”
被抱住胳膊的宁宇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嘴张开又合上，犹豫半晌没吭声。
“茶里茶气。”小鱼面无表情地低声吐槽。
“靠，你们有完没完，我是来打球的，不是来看你们两个卿卿我我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阿乌转头一瞧，发现苏景明就站在不远处，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但语气听得出有些不耐烦。
他平时笑起来露出小虎牙，还挺可爱的，但此时脸上没了表情，反倒显出几分凶相。
阿乌下意识搂紧了宁宇的胳膊，然后就听到苏景明嘴里蹦出一个语气词。
D大这边也来了三个人，除了苏景明以外，有一个是临时拉来的路人，还有一个看着眼熟。阿乌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是之前在夜店里遇到的那个过生日的人，他似乎是苏景明的朋友。
两人眼神对视的一刻，那人笑了笑，走上前来。
“真巧，又见面了。”
他抬手打了个招呼，“上次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傅洋，跟景明是高中同学，现在是D大篮球队的队友。”
阿乌松开宁宇，冲他回了一个微笑：“你好，我叫阿乌。”
话一出口，站在一旁的苏景明就皱起眉头，脸上呈现出不能理解的迷惑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苏景明：“所以你这人到底叫什么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