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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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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博仁是个没头没脑,还有父母官撑腰的混账胚子,八乡十里,省内省外,人人都知道。

被压来六疾馆的时候,他还在花楼里睡大觉,闭眼时是脂香软玉温柔乡,再一睁眼,就是被薄冷板逼仄街了。

来到这儿的头一天,他哼哼唧唧不乐意,还大放厥词,要迟瑞给他建一座青楼,不然打死他,他也不会在这里住。

于是迟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人把他套上麻袋揍了一顿,完成了他想被打死的心愿。

可能是在生死关走了一遭,自此之后,孙博仁老实不少,至少明面上不再那么闹了,却也少不了要骚扰各位大姑娘小姑娘,嚷嚷着要抬她们做妾室。

馆里的女子不堪其忧,便让一位年长些的妇人把此事告诉了迟瑞。

据说迟瑞当场单手折断了一双筷子,直接就把孙博仁一个人隔离在了单独的厢房。

然而孙博仁仗着自己是太尉的儿子,依旧大动作小动作不断,让迟瑞烦不胜烦,实在不明白他一个病人,怎么这么能折腾。

孙博仁是有着自己的小聪明的,那些腌臜事情他从来不会放在明面上,挑的也都是些没什么身份的女子,若事情闹大到死人的地步,事后便会给上以万金计的补偿,一来二去,那些贫苦人家不会也不敢状告他,大多数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就连迟瑞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增派人手,对他严加看管。

因此,就连孙博仁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一个男人的命案居然会跟他扯上关系。

“……那天我在外喝了点小酒,醉醺醺准备回到自己房里,我的天你知道,那么大一个人就倒在了房门口,我把他翻过身来一看,哟呵,这不是石憬那小子吗,怎么睡在本公子门口?”

“我抱着一颗慈悲的心,踢了他两脚就进去了,进去之后我就感觉自己不太对劲,然后我就见到了一个仙女,让我跟她走,绕着绕着绕了几座仙山,又到了一个房门前,仙女面露羞涩先小跑进房了,我在后面跟着进去,谁知道,进去就没见仙女的踪影。”

“再一转头,刚刚还倒在门前的石憬,面色苍白的躺在那里,我伸出手一探,得,人没气儿了,我酒直接就吓醒了,想着自己今天是撞鬼了,赶紧回到自己房里,又喝了好几杯雄黄酒……”

听到这里,陈钰不由微微挑了下眉。

“孙博仁,你当你说书呢?”对这套玄之又玄的说法,她已经有些不耐,“你把这话说给迟大人听,你看她信吗?”

孙博仁却面露焦急:“但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我真的见到仙女了……”

不欲再与他在这件事上掰扯,陈钰转而问了另一件事:“所以据你刚刚所说,那些不堪其辱自缢而死的女子,真是因为你的原因了?”

“谁,谁说的!”孙博仁往后退了几步,眼神飘忽不定,“我可没这么说,那……那都是她们自愿的!”

陈钰睨了他一眼,淡淡出声:“我现在把你送去问斩,我看你也像自愿的。”

闻言,孙博仁顿觉后颈凉飕飕的,把脖子一缩,也不说话了。

陈钰重新走出门,招招手,让人把本就准备好的饭菜送了进去。

一下子出来两套说辞,陈钰还需要仔细思酌一番。

虽说孙博仁说的话把什么神女鬼怪都扯了进来,但估摸着,其中总归还有些实情。

陈钰派人拿来一张房型图,看了看两个房间之间的直线距离和行走路线,去到了孙博仁的房间。

细看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她只好又回到了尸所——也就是明面上的首发现场。

瘟疫情况渐渐转好,有些本身就症状轻微的病人也更加有看热闹的心思,见陈钰又开了那个被封锁的门,都假装路过,实则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二次验尸,仍需有省官在场。

陈钰便派人将孙伯仁的说法做成笔录给迟瑞送去,自己则一边反推,一边称两种情况分别嫁接到现场。

听见有新线索,迟瑞很快赶来坐镇,让仵作快快验尸。

仵作很快重新运作起来,陈钰望着他们的动作,突然意识到,原来验尸也需要靠以往的记录。

在那一瞬间,她福至心灵,忽然觉得,这与她梦到书籍有异曲同工之妙。

思及此,她停顿了几秒,慢慢闭上眼,试图回到梦中那种状态。

把书翻到最前面一页。

她记得,那本书的书名,叫《洗冤异闻志》。

往后翻过,书上似乎有过这样的案例,明明中毒而死,尸体却在短时间内不呈现出中毒之状,反倒如正常死亡一般。

书上怎么写的呢?

“……有空腹服毒,惟腹肚青胀,而唇、指甲不青者;亦有食饱后服毒,惟唇、指甲青而腹肚不青者;又有腹脏虚弱老病之人,略服毒而便死,腹肚、口唇、指甲并不青者,却须参以他证。”

这也就是说,如果肠胃虚弱久病不医的人,稍微沾一点点毒药就会死亡,而腹部、嘴唇、指甲都不会发青。

陈钰猛然睁开眼,几步走上前,问仵作道:“初检时,你们断定他并非中毒而死,是否因为尸体表面并未呈现出任何青紫色?”

不知为何要问的这么细,仵作神情带上些许疑惑,却依旧点了点头:“是的大人,我们也用银钗插入其口中验过,依旧干净,未曾呈现青黑色。”

那就对了。

陈钰眼中微喜,连忙写下书中应对此种尸体的验尸方法,交给了两位仵作,又朝门外的侍卫招手吩咐:“把孙博仁叫来,还有文悦,也一并叫来。”

仵作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尸首,迟疑道:“迟大人,大人,方才验尸,还有一点,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钰连忙回头:“讲。”

“初检时未曾发现,刚才查验时,尸首唇色依旧偏红,与刚死之人无异,”仵作顿了一顿,继续道,“属下怀疑,有人用药物与脂粉相混,涂于死者唇上,方才会使其始终红润,并非自然颜色。”

“……脂粉?”陈钰皱了皱眉,径直走到尸首旁,带上全府仅有一双的手套,在死者唇部用力蹭了蹭。

白布裹成的手套,果然染上了很轻微的红色。

怎么会是脂粉……?

陈钰把手上染到的脂粉凑到鼻尖,轻轻嗅闻了一番,似乎还留着某种桂花的香味。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似乎是个很名贵的牌子,本家店铺之一,就开在京城。

脂粉……

“大人,叫小女子来,是有什么吗?”

听到这声音,陈钰倏然回过头,直直看向了险些被孙博仁糟蹋的受害者之一,文悦。

姗姗来迟的女人隐没在人群中,站在檐梁的阴影里,脸上呈现出一种近乎快意的审判。

然而这种审判只存在了短短的一瞬,她似乎注意到了陈钰的视线,眼中那层快意很快消退,又变回那种隐隐的害怕了。

陈钰的后背顿时窜上一阵寒意,让她不由得颤栗了一下。

心跳渐渐加快几分,陈钰从袋中拿出所谓的物证,递到文悦手中,道:“文小姐,你可否用这鞭子,在我身上打上一道?”

打陈钰……?!

文悦被这话吓得连连后退,躲在人群后面,面露几分忧色:“大人这是做什么……?”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目光恳切,似乎是真的在为陈钰所担忧,“可不能这般随意伤害自己啊。”

“不是随意伤害,”陈钰一动不动盯着她,双眼愈发明亮,“是有意为之。”

恰在此时,孙博仁打着哈欠赶到,被人押了一路,他口中念念有词,看上去就是在骂人。

陈钰心绪微转,不再浪费时间为难文悦,避开人群,直接把鞭子丢到孙博仁脚边,朝他拱手笑道:“孙公子,前些时日是我不对,今日我负荆请罪,请你打我一鞭,之前恩怨,也算过去。”

看到陈钰,孙博仁本来下意识就要往后躲去,又听她如此一说,尾巴瞬间就翘了起来,也不去想这女人态度为何变化如此之快,只喜滋滋拿起鞭子,就要朝她后背打过去。

迟瑞被陈钰这一系列动作打了个措手不及,现在才反应过来,急急出门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却有人替陈钰扛过了这一鞭。

鞭子上还镶有软钉,用力一划,鲜血淋漓。

没想到陆贺会在这时出现,陈钰瞳孔猛地一缩,心尖儿都跟着疼了一下。

是深可见骨的的鞭痕,血肉模糊。

陈钰口中顿时涌上一股腥甜,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她堪堪维持着最后的理智,把陆贺拉到身边,极力用言简意赅的话解释着一切:“如大家所见,若杀人者真将死者先鞭打后杀害,至少也该造成如此伤势,而尸体上鞭痕虽然崭新,然而其不痛不痒,根本不是一个已及冠男子所拥有的气力。”

“那力度比之男子……”

陈钰皱了皱眉,头一次有些不愿揭露事实真相,“倒更像是——刚及笄的女子。”

此言一出,围观的众人霎时间一片哗然。

迟瑞站在陈钰身后,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她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让他们立即去进行搜证。

在此期间,仵作也已经重新验完。

就结果而言,石憬果真并非自杀,而是中毒而死。

另一边,把六疾馆搜了个底朝天后,傍晚时分,侍卫们终于在后厢房的花盆里,找到了与尸体口唇颜色相同的口脂,以及几乎见底儿的毒药。

而在后厢房,能买得起这种名贵口脂的女子,也就只有徽商之女,文悦了。

预感得到验证,陈钰望向混在人群中楚楚可怜的女子,几不可察叹了口气。

她道,“文悦,对此,你可有话说?”

文悦似乎并没有什么狡辩的意思,只是终于不再故作害怕,在短暂一阵沉默后,不卑不亢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以大人之聪颖,小女子根本瞒不过大人。”她笑了一下说,“可小女子没有做错,石憬和孙博仁虽然身份不同,但一样都是欺压女子的恶徒。”

她把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脸上的表情难得有些松快,“被他们玷污的女子不计其数,小女子愿用己身,换他们永囚阴司。”

竟是如此坦然。

到此,这案子其实基本也算水落石出,迟瑞犹豫了几秒,方才挥挥手,派人把文悦押入了地牢。

转过头,看见陈钰小心翼翼碰了下陆贺的伤口,眼里的心疼,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迟瑞目光微动,忽然便明白了陈钰方才的一石二鸟之计。

于是他转过身,对着还在围观的人群,一字一句郑重宣判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游民孙博仁,于众目睽睽之下刺杀朝廷命官,按本朝律法,其罪当诛。”

作者有话要说:章中文言,参考自自宋慈《洗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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