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光合作用作战室门口，和首相浅谈完的天晷遇上了牵着手的顾灼光和天玖。

他的视线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有着调侃的轻笑：“怎么？哄好了？”

顾灼光脸上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说：“怎么？搞定了？”

“那肯定。”天晷推门而入，“我是谁，当年老头子虽然心怀不轨，但也是按照帝国皇太子的标准培养的我，这种事对我来说还不是……”

他说到一半忽然停止，身后的顾灼光和天玖进来，发现作战室内除了时延，多了个不速之客。

帝国研究院院长，柏西图。

“你怎么在这？”天晷对这个昔日的老师欠缺好感，特别是知道这家伙和顾凌云有关系，甚至暗搓搓的在机甲学院照拂他的时候，心情更加微妙。

柏西图百岁不到，还保持着年轻的面容，只是沉静双眼中深厚的阅历，让他与这些五十多岁的小年轻区分开。

“你们进入了半决赛，下一场比赛要去荒星。”柏西图开门见山的说，“我需要你们在荒星上为我采集大量的覃岩菌。”

覃岩菌，是一种长得像是蘑菇状巨型岩石的宇宙菌种，也是之前顾灼光遭遇意外的时候，触碰到的奇怪菌群。

但是当初的事故调查报告，并没有提到覃岩菌有什么异常，将爆炸原因粗略的归为顾灼光本人的精神力紊乱，草草结案。

顾灼光敏感的问：“覃岩菌在其他的行星上随处可见，为什么要特意采集？”

柏西图看着他说：“我怀疑双星宇宙中的覃岩菌正在发生变异，变异的覃岩菌与常规菌群无异，但是会对精神力产生不明的影响。”

对精神力产生影响……

顾灼光和天晷对视，这两人一个遭遇莫名奇妙的爆炸然后精神海枯竭，一个被奇怪的石头寄生然后精神海崩溃。

都是无法找到缘由的，精神海的问题。

天晷站直了身体：“这种变异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变异的菌群会对精神海产生什么影响？”

“不清楚。”柏西图平静的回答，“这只是一个猜想，缺乏研究样本，所以我需要你们为我采集大量的覃岩菌样本，进行研究。”

顾灼光不太相信柏西图说的话，作为帝国研究院的院长，双星宇宙不在他认知范围内的东西虽然存在，但肯定不仅只有“不知道”三个字。

“那你又如何确定半决赛荒星上的覃岩菌会出现变异菌群呢？”顾灼光追问。

“我不能确定。”柏西图严谨的说，“这次的荒星H-9452曾经在帝国天文所的记录之中，每80年会进入到近双星轨道，持续30年左右。”

“上一次的远距勘测中，H-9452已经出现了成熟覃岩菌群。”他说，“所以我只能说有概率出现。”

“为什么要我们去做？让军部或内阁去推进这件事情不就好了。”天晷忽然说，“帝国研究院想要做的研究，还会差研究样本吗？”

“这项研究是最高机密，尚无确定结论之前，不可以对军部和内阁公开。”柏西图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他看着天晷与顾灼光说，“你们二人精神海的问题，或许也与这项研究相关。”

“也可能不相关。”天晷凉凉的说，自从在莫尔弗兰那里吃了教训，他变得非常难松口。

柏西图沉默了一会，他可能没想到光合作用这样油盐不进，在他成为研究院院长之后，就很少为一件事这样费口舌。

他冰蓝色的眼睛扫过一直站在角落沉默的时延，抛出另一个诱饵：“天晷殿下一直在调查的人，应该有了些线索，如果你们能够为我带回样本，那么我会提供更多的信息给你们。”

听他这么说，意思是早知道天晷调查的事情。

天晷更加不爽了：“你早知道？为什么之前不和我说？”

“没有必要。”柏西图冷酷的说，“他想要保密，我自然不会跟任何人说。”

天玖奇怪的问：“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说了？”

柏西图说：“你们愿意接受一个E级精神力成为团队的机械师，他应该为你们提供了足够有价值的信息。”

这话说的有点侮辱人了，仿佛时延在这里出现，是他以顾凌云的信息交换来的。

时延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他的表情平静无波，反而是天玖有些生气：“时延是我选的，他设计机甲和操控机甲的能力都很强，和他是什么精神力，提供了什么消息，没有关系。”

柏西图眯了眯眼睛，并没有回应。

他不愿再废话：“总之，带回样本，推进研究，你们想知道的真相，就会出现。”

“稍后研究院会送来采集覃岩菌的专门器械，里面有特制的精神力防护罩和保存器皿。”他说，“你们取回的样本数量，决定了获取凌云相关的信息数量。”

他说完后，似乎已经笃定天晷与顾灼光没有异议，走到门口，正准备推门离去，忽然又想到什么，转身过来说。

“半决赛的荒星勘探任务非常重要，我建议你们把机械师换成更有能力的人。”

时延听到这句话，猛然抬头，他全程都如透明人一般不存在于柏西图的眼中，只是没想到对方提起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换掉。

他平静的眼中出现隐晦的焦虑，看向天玖。

“我们不会换的。”天玖看着冷漠的柏西图，有些难以理解，“为什么要针对时延？他也是顾凌云的孩子，既然你领养了他，为什么不对他好一点呢？”

“……”柏西图看向这位不太熟悉的帝国公主，开口说，“我只是不愿意凌云的孩子死掉。”

“我为他提供了基础生存条件，他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他生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承受的东西。”柏西图有些不耐烦的对天玖说，“听说从前公主的精神力只有D级，应该也知道，有些事情是天生注定的，并不是通过努力就能改变的。”

他的意思是说，E级的精神力，生来就要遭遇这些，所以时延遭遇的那一切，只是因为他自己。

天玖却不认同他的理由。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去机甲学院任教，又特意教导天晷呢？”她问。

柏西图的眼神落在天晷的身上，他说：“因为天晷殿下有这个价值。”

天玖却说：“你说谎。”

柏西图眼神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烦躁和嘲讽：“公主精神力觉醒了，智力反而后退了。”

帝国之中谁不知道，柏西图的心中只有学术研究，谎言这种毫无意义的废话，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天玖却不这么认为，柏西图的行为已经说明一切。

“帮顾凌云保守秘密，救下被当做残次品的时延，进入机甲学院任教并教导天晷，这些学术研究以外的事情，都证明你对顾凌云有非同一般的感情。”天玖说，“你喜欢他？”

柏西图没有回应，只是站在原地。

天玖继续说：“你收养时延三年，发现顾凌云并不在意时延，所以你把时延当成没有价值的物件，放在不妨碍你的地方，让他自己生活。”

“后来天晷入学机甲学院的时候，你发现了顾凌云，你意识到他在意的是天晷，所以才会特地关注天晷，针对性的教导他。”天玖说，“你判断天晷和时延的价值，依照的不是精神力，而是顾凌云对他们的关注度。”

柏西图微微蹙眉：“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天玖露出个假笑，“只能说明你是个蠢货。”

时延：……

顾灼光：……

天晷忍不住鼓掌，这个便宜姐姐总是能有这样惊世骇俗的发言，将帝国研究院院的院长，号称帝国智脑的柏西图称为“蠢货”，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非常的厉害。

柏西图气极反笑，但是常年无表情的脸表达不出这样复杂的情绪，所以也只是勾了勾嘴角：“公主，我是来和你谈合作的，不是来吵架的。”

“我不是在骂你，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天玖摊手，她真诚的发问，“你是真的觉得顾凌云一点都不在乎时延是吗？”

柏西图有些不耐烦，他不喜欢别人频繁的提起顾凌云的名字，肆意的揣测他对凌云的用心，于是他果断的回答：“是的。”

“所以我说你是个蠢货。”天玖再次重复，在柏西图耐心尽失准备推门离去的时候，她说，“你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在那一年领养灼光吗？”

顾灼光奇怪的看过来，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柏西图直接问：“和顾灼光又有什么关系？”

“我随意推测下五十多年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好了。”

天玖说：“顾凌云为了躲避什么，在你的帮助下从帝国逃到联邦，并且进行了基因改造实验，他原本可以一直留在联邦的，但是因为得知帝国正在用他的细胞繁育婴儿，所以他冒险回了帝国。”

“回到帝国的他没有和任何人联系，而是自己默默地在帝都做了个不起眼的小公务员。”天玖说，“只是普通人想要成为公务员应该也很难吧，这里面应该有你的帮助？你知道他回到了帝都。”

柏西图没有回答，但是他没有再露出嘲讽或轻蔑的表情，而是认真的听天玖说话，可以猜出，这些推测大致是正确的。

“你冒着很大的风险将时延偷出来，只是没想到顾凌云拒绝抚养时延，或许他当时和你说：让时延和其他人工繁育的孩子一样，随机分配抚养人，普通的长大就好。”

说这些话的天玖，容貌和顾凌云也极其相似，柏西图看着她，面上没有表情，但是内心有些震惊，因为她说话的语气和内容，与当时的凌云一模一样。

这就是基因的力量吗……那为什么时延没有……

柏西图皱了皱眉，强行让自己的注意力从久远的回忆抽离。

“可是你没有想过吗？如果顾凌云真的不在意时延，为什么要在那一年冒险从联邦回来，为什么又要主动收养和他同龄的顾灼光？”

“为什么？”柏西图的声音中有些他也解不了的疑惑，好像是在问天玖，也像是问记忆中的顾凌云。

“因为他不想时延和他扯上任何关系，他不想时延成为任何人牵绊他的工具。”天玖说，“不管是天辰帝，还是你，他不允许任何人使用时延来与他产生联系，他希望时延能够普通的，与他无关的长大。”

“他养顾灼光是因为喜欢小孩吗？不是的，他对灼光很冷淡。”天玖看了眼认真在听的顾灼光。

“他只是希望，在他为一个孩子提供平稳安定的成长环境的时候，自己的孩子也能够在另一个家庭这样长大。”

“荒谬！”柏西图忍不住开口，“这两件事之间毫无关联可言，凌云怎么可能有这样毫无逻辑的想法！？”

“是的，你们无法理解。”天玖说，“因为他和你们不一样，他很好对不对？他拥有炙热真诚的感情，柔软细腻的人性，或许还有不屈的生命力，他不折腰强权，不畏惧厄运，不顺从命运，所以你们才会对他这样另眼相看？”

“你和天辰帝拥有智慧的大脑和高级的精神力，却为这个人做出种种不符合逻辑与无关利益的事情，这意味着什么？”天玖说，“你们爱他，对吗？”

她不再用喜欢，而是直接用“爱”。

此时的时延带着难以理解的表情看过来，他对上天玖温柔的双眼，仿佛透过她，感受到另一个人的注视。

“只是你们根本不懂爱，所以也想不到顾凌云会因为爱时延，爱天晷，爱……我。而选择远离我们，与我们不产生任何联系，防止你们扭曲的爱意投射到我们的身上，将我们当做捕获顾凌云的诱饵，和禁锢他的牢笼。”

天晷沉默的看过来，他如此专注认真的看着天玖，仿佛是第一次真正的认识她。

诱饵和牢笼，这不就是天辰帝疯狂的计划吗？

原来顾凌云早就知道猜到了这一切？怪不得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也没有被天晷查到任何踪迹。

柏西图眉头紧皱，他的心内疯狂的反驳天玖说的话，这些混乱的莫名其妙的逻辑，根本说不通，但是他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却一遍遍的提醒着他凌云的与众不同。

……可是……他明明不愿意相信，但是却莫名觉得，凌云就是这样想的。

因为天辰帝，做了这样的事，所以他只是远远了看了一眼天晷，从此就消失在人群中，连自己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他不想和任何人有关联，他要自由的活着，可他又是个心软的人，他总愿意为那些弱小的人，无辜的人着想，去做一些根本无关利益的事情。

正是这样的他，宛如自由的风，纯洁的云，遥远明亮的星辰，深深的吸引着身边所有人。

柏西图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他看着天玖，忽然说：“你不是天玖。”

顾灼光的脸色变了变，他站在柏西图和天玖之间，天晷也戒备的站直了身子。

“你们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柏西图笃定的说，“你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柏西图：你们脑回路都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