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睡的迟，陈兆第二天醒来时已近中午。
趿着拖鞋下楼，一阵说话声传来。
客厅的沙发上，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讲电话，眉宇间英气十足。
陈兆愣了几秒，才轻声下楼。
那人见到陈兆，对他点了点头，继续讲电话。
陈兆转身到厨房喝水，顺便倒了杯茶给外面的人。
把茶放在桌上，那人刚好挂了电话，抬眼看向陈兆。
陈兆哑声道：“......哥。”
陈旭喝了口茶：“醒了？收拾一下，去爸那儿看看。”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晚上。”陈旭道，“昨天公司有点儿事，想着你还在上课，就没打扰你。”
陈兆“哦”了一声，回房洗漱收拾，几分钟后，跟着他哥上车了。
一路上，陈兆一言不发，闷闷地缩在后座。
随着车子驶入一片环境清幽的生态保护区，陈国贤的宅邸赫然出现。
宅子白墙黑瓦，和湖边的雾色交相映衬，一派江南水乡之色。
陈兆依稀记得，他母亲就是江南女子，只不过是听他哥说的，他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他从来没见过她。
一进宅子，先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四方小院，假山鱼池旁，摆着一套古朴的石板桌凳。
陈旭敲了敲门，是老保姆开的。
“哎呀，小旭回来啦？”老保姆喜笑颜开，随即看见身后的陈兆，笑道：“小兆也来了呀，快请进。”
陈旭道：“我爸在楼上么？”
老保姆答应道：“对的，陈先生在书房。”
哥俩一前一后进屋，陈旭上楼去书房，陈兆走到沙发跟前坐下。
从客厅的落地窗看去，外面山青水绿，一片祥和。
老保姆笑吟吟地端了两杯茶放在桌上，“小兆啊，来喝点水。”
陈兆笑了笑，“谢谢张姨。”
“一下子长大了，我都差点没认出来呢，今年上高中还是大学了？”
“高三。”陈兆说。
老保姆感慨道：“哎哟真是快哦，转眼小兆都要上大学了。”
十分钟后，陈国贤从楼上下来，陈旭跟在他身后一步的位置。
陈兆起身叫了句“爸”，陈国贤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三人坐在客厅，陈旭跟陈国贤汇报生意上的事，陈兆在一旁听的无聊，闲坐着。
直到中午十二点，陈国贤才动身出门。
陈旭开车，带他们去了提前预定好的苏杭菜馆。
包厢内，两个服务生殷勤地端茶倒水，给三人递了热毛巾擦手。
陈国贤道：“陈兆的转学都办好了吧。”
陈旭道：“办好了，我跟学校的人打过招呼。”
陈国贤道：“还习惯么？”
陈兆点点头，“嗯。”
他心想不习惯也得习惯。
菜上齐后，陈兆端起白酒杯，笑道：“来，为小兆回国干一杯，希望我弟弟能在学校好好学习，明年金榜题名。”
陈兆道谢，一口干了白酒，酒精顺着喉咙蔓延到胸腔，火辣辣的。
陈国贤吃了两口菜，问道：“之前那个刘书记，你见了没？”
陈旭放下筷子道：“前两天请他和秘书长一起吃了顿饭，之前......”
二人聊起生意上的事就没完没了，陈兆心里直犯嘀咕，一家人吃饭怎么就非得聊些工作上的事，他一句话都插不上，跟个傻逼似的。
一顿饭下来，几乎只有陈兆一个人在吃个不停。
说是给他接风，实际上三个人里面，就属他多余。
陈兆觉得，一家人能把饭吃成这样，也是不容易。
吃完饭出门，陈旭的司机已经等在楼下，恭敬的给陈国贤拉开车门。
陈旭对陈兆道：“我下午公司还有事儿，送你去爸那儿？”
陈兆摆摆手，“不用了，我也有事儿，你们走吧，不管我了。”
陈旭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上车了。
车子扬长而去，陈兆站在餐厅门口注视着其离去后，才低头拿出手机。
他在和郑舟他们的小群里面吆喝了一声。
Colbert：出来玩么，请你们喝酒。
过了一会儿，群里回了。
董维：行行行，我有时间。
郑舟：我不太行，昨晚回的迟，老妈子跟我怄气。
杨真羽：我来我来！
还有几人也应和了几声，陈兆发了个地址过去。
星光私人会所里，赵经理正叫了几个人在vip包厢陪陈兆。
“陈公子，您今天可真赏脸啊，大白天就来了。”赵经理笑道。
陈兆笑笑，低头喝酒。
赵经理悄声道：“陈公子今天兴致不佳啊，要不要，我叫几个女孩儿过来？”
陈兆皱眉道：“别，今儿个来的都是我正经同学，别整这些。”
赵经理忙陪笑道：“行行行，那就继续让这几个服务生先陪着你喝会儿酒。”
陈兆笑道：“那我先敬您一杯。”
赵经理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先敬您三杯！”
二人喝了一会儿，陈兆的同学陆陆续续来了，赵经理便先走了，走之前嘱咐包厢服务生好好陪着点客人。
董维拿起桌上的一瓶酒，道：“兆哥，出手这么阔气啊！”
陈兆笑道：“反正存这儿也没喝，别客气，想喝什么自己开。”
董维坏笑着拿起手机拍照：“这下郑舟可得后悔不来了。”
一帮人边唱歌边喝酒，到饭点时，陈兆叫赵经理把各样菜都上一份。
众人看着包厢桌子上摆不下的佳肴和美酒，直呼“兆哥牛逼”。
在大家的一致要求下，陈兆提酒助兴，他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堆，一帮好哥们儿一个劲儿的捧场。
觥筹交错，嬉笑喧哗声中，陈兆一心买醉，喝的不省人事。
他喜欢众人簇拥着他的感觉，无论是不是虚情假意，至少自己是被需要着的。
陈兆没吃几口菜，光顾着喝酒，没一会儿就醉了。
睁眼时，他正躺在包厢沙发上，房间里只剩下他和董维两个人。
见他醒了，董维给他递了杯水，“兆哥，你喝了多少啊，怎么醉成这样了？”
陈兆胃里不适，晕晕乎乎地喝了口水，道：“怎么都走了？”
董维苦笑：“你不看看几点了。”
对方把手机举到陈兆面前，上面显示凌晨一点半。
陈兆痛苦地揉了揉眼，哑声道：“你怎么还没走啊？”
董维道：“你都这德行了，我怎么走啊？”
陈兆笑了两声，摆手道：“你赶紧回家吧，我歇会儿就走。”
董维接过陈兆手里的水，关切道：“你真没事儿了？”
“没事儿，走吧走吧，你家里人不催你啊。”
话音刚落，董维的电话就响起来，他对陈兆无奈的笑了笑，接了电话：
“喂，妈。”
“我刚打上车，路上堵。”
“哎哟您赶紧睡吧，别等我了，我到家给您发消息。”
董维说着给陈兆打了个要走的手势，陈兆笑了笑，对他挥手道别。
陈兆躺在沙发上，怔怔的看着天花板出神。
从小到大，似乎一直都是这样。
家校联动，别人父母出席，他独自一人。
放学回家，别人家长接，他自己回。
出来玩，别人家长一会儿一个电话催，他没人管。
胃里又是一阵难受，他颤颤巍巍地起身，冲到厕所里吐天吐地。
洗手间的门被人敲开，赵经理拿着热毛巾进来，递给陈兆。
他接过，擦了擦嘴角，被赵经理架着扶起来。
赵经理道：“哎哟，您这是怎么了今天，快快快，先到沙发上歇会儿。”
他把陈兆放到沙发上躺好，叫了几个人进来收拾残局。
赵经理蹲到陈兆跟前道：“好点没，来喝点水？”
陈兆有气无力的摆摆手。
赵经理道：“陈公子，您看您今天还能不能回去了？不行的话我给您在楼上酒店开间房？”
“......好，麻烦你了。”陈兆说。
“客气什么，那您在这儿稍等会，我叫人去安排一下。”
十分钟后，陈兆清醒了点，包厢内的服务生见他醒了，轻声道：“陈先生，您醒了？”
陈兆点点头，“有烟么？”
服务生从桌上拿了支烟给陈兆点上。
吸了几口，他头脑清醒了点。
“你们赵经理呢？”陈兆问。
“赵经理给您安排酒店房间的事去了，需要我帮您叫他来吗？”
“不用了。”陈兆起身，“我出去透透气。”
会所门口，夜晚的风吹的陈兆发冷。
街上空无一人，昏黄的路灯在路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一旁传来小孩子哭闹的声音，闻声看去，一个穿西服的男人正蹲在角落跟女儿打视频电话，是赵经理。
视频里的小孩子哭的撕心裂肺，冲着镜头喊“我要爸爸”。
赵经理安慰道：“明明，快睡觉好不好，爸爸马上就回来。”
“不要！不要！......呜呜，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听妈妈的话，明明，这样，爸爸给你变个魔术好不好？”
电话那头的孩子安静了些，泪眼婆娑的看着镜头。
赵经理柔声道：“明明，爸爸跟你说，你现在闭上眼睛睡一觉，一觉醒来，爸爸立马就出现在你眼前，好不好？”
陈兆默默的在一旁看着，看着看着，眼睛竟红了。
赵经理挂掉电话，才发现陈兆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忙上前笑道：“陈公子，您怎么自己出来了，房间给您登好了，我想着让您稍微休息会儿再叫您过去。”
陈兆摆摆手，“不用了，房卡给我，我自己去就行。”
“没事没事，我送您上去。”
电梯里，陈兆突然问道：“电话里是你儿子吗，几岁了？”
赵经理笑了笑，道：“马上四岁。”
“上幼儿园了吧？”
赵经理点点头，每时每刻都挂着笑容的脸上，此时却罕见的平静下来。
他笑道：“小孩儿粘人，每次送去幼儿园都哭着喊着要回家，我看不得孩子哭，他一哭我就心软，就给带回家了，次数多了，我老婆就不让我送孩子了。”
陈兆靠在电梯上，笑了几声。
出了电梯，陈兆道：“赵经理，就送到这儿吧。”
赵经理笑道：“那行，您早点休息。”
陈兆点头，从兜里掏出现金，不多，一共一千多。
他塞给赵经理：“给孩子的一点心意。”
赵经理忙推开，“陈公子您这是干什么！这我可不能收，您拿好，您拿好。”
陈兆笑道：“钱虽然少，您也别嫌弃。”
赵经理叹气：“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每次来都消费那么多，我哪儿能再收您的钱了。”
陈兆把钱塞他手里，“赵经理，这又不是给您的，我给孩子的。”
赵经理推辞不过，笑着收下了。
走之前，陈兆突然回头，向赵经理招手道：“赵经理，赶紧回去吧，多陪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