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东京到金陵的距离骑马不过四天，但因穆云铮是为了宋淮璟这个世子鬼的体面着想而选择了做马车。
因此多花了一天时间才到金陵城。
沈墨之还大声的自以为偷偷的对着纪之郇吐槽。
“穆云铮最近派头大的很，去哪儿都要坐马车。”
“莫不是马车里藏了娇？”
娇——宋淮璟正飘在沈墨之旁边，很想给他一记飞腿。
“沈墨之，本世子非得把你嘴缝起来不可！”
就这样入了金陵城，三人一鬼又随意在某处找了间客栈。
穆云铮决定休整片刻再去沈员外家一探究竟。
“穆云铮！”宋淮璟已经将前几日的不愉快抛诸脑后，又开始不停的跟穆云铮讲话。
“嗯？”正在整理床铺的穆云铮低声应道。
“我听闻金陵的什锦豆腐涝、桂花糖芋苗、鸭油酥烧饼味道一绝！你替我去尝尝呗？”
他在穆云铮身边左边飘一下右边停一下的，还穆云铮围着转圈圈。
他如今这做鬼做的越发熟练，身体都能随心所欲的乱操控了。
能从门缝挤出去，还能从窗边飘出去。
穆云铮点了点头，将从马车上拿下来的垫子放在了床上。
“试试。”
宋淮璟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五天我已经试了十次了，都不行。”
但他还是老实的一屁股做了下去，还是碰不到，身形还是穿过了垫子和床。
“再试都这样啊，不试了不试了，走走走走，去吃饭啊！”他碰着穆云铮的背，指着门口说道。
如今的幽火依旧只能轻轻的碰到穆云铮。
待一人一鬼磨磨蹭蹭下楼时，沈墨之早已与纪之郇一同在桌上等了许久了。
穆云铮未发一言的坐在旁边，反倒是宋淮璟“嚯”了一声，飘到沈墨之那用手指点他的额头。
“下来这么快做甚啊你俩？”
沈墨之正喝了一口茶，却忽然感觉额头上凉飕飕的，于是莫名其妙的摸了一下额头。
奇怪道：“怎么感觉我身边阴森森的。”
此时的宋淮璟正用衣袖给沈墨之扇着风，虽说看不见他这只鬼，但总归待久了，这阳间的人多少会有点反应吧。
反正话本是这样写的。
他这样想着，听见沈墨之说感受到阴森森的时候，还狡黠的一笑，扇的更欢了。
穆云铮这边唤来了小二，小二弯着腰恭敬问道：“这位客官要吃些什么？”
“什锦豆腐涝、桂花糖芋苗、鸭油酥烧饼可有？”穆云铮问道。
小二立马说道：“客官行家啊，这都是我家招牌！还有桂花鸭，不如三位尝上一尝？”
穆云铮看了一眼对面的那二人。
纪之郇会意，说道：“穆公子点就是，我与墨之不挑。”
于是穆云铮点头，说了一句“可”。
“好嘞，三位客官稍等！”
沈墨之听见穆云铮点的菜反倒放下茶杯，不怀好意的盯着他。
纪之郇以为他又要找他麻烦，慌忙在桌子底下按住他。
却听沈墨之道：“宋淮璟这厮生前在九州美食录上圈出了金陵三道美食，正是这三道。”
“？？？”
“？？？”
桌上其余二人皆一脸茫然。
宋淮璟扶额，猴年马月的事情沈墨之怎么还记得啊？！
他真的只是随意的圈了几笔而已，就看了几句介绍觉得还不错而已！
“你分明上次就偷溜进明玉阁了，如今还能说出这三道一模一样的菜，你还有何狡辩？”沈墨之瞪着穆云铮，将手中茶杯狠狠一放。
“？？？”
这回换他茫然了。
穆云铮他——何时偷溜进他房间过？
他盯着对面穆云铮依旧神态自若的样子，有些怀疑沈墨之是不是看错了。
且不论死后做鬼离不开穆云铮一丈，就生前穆云铮那副看见他就避之不及的模样连正大光明都不乐意去的地方干嘛还有偷偷去的道理？
绝对看错了！
看错了！
他是不会去想这骗子小狼的什么破苦衷！
他不会相信的。
……
客栈的吃食做的倒快，还未有下文呢，四样菜就齐齐端了上来。
小二说了句“客官慢用”，转身欲走。
纪之郇叫住了小二，笑着问道：“不知小哥现在是否有空？我想请教小哥一件事。”
小二挠挠头，又看了眼柜台前的掌柜的，“这……”
于是穆云铮递给他一锭白银。
小二笑嘻嘻的接过，用牙咬了咬银子，说道：“客官要问什么，小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知小哥可知沈员外一家？”纪之郇问道。
“害！几位这算是问对人了！”小二似乎对沈员外一家的事情格外清楚，甚至从旁端了个凳子坐着在说了。
“哦？”穆云铮状似疑惑的开口。
连宋淮璟都灭了想要知道穆云铮到底有没有偷溜去过他房间的想法，也飘在穆云铮旁边仔细听着。
“几位一看就是外乡人吧？”
纪之郇点头。
“这也难怪。”小二说道，“沈员外之前可是金陵城的大善人啊！”
“就连金陵城外的护城河都是沈员外出了大半的钱财建的呢！”
“可如今的沈员外——”小二忽然低声说道。
“唉，好人没好报啊。二十二年前，沈员外家忽然着火，沈员外的嫡子被困在了火中，活活烧死啊！”
“自此，沈员外便疯了。沈员外的庶长子便寻名医都未曾根治。”
穆云铮挑眉，偏头看了眼旁边听的认真的宋淮璟。
“我曾听闻沈府出过一个进士，可有此事？”穆云铮问道。
小二思索了一下，摇头说道：“未曾有过啊，我也是听我娘说的，她曾在沈府做过一段时间的工。”
小二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不过我娘说沈员外的嫡子曾参加过科举，好像未中。”
“那，沈员外的嫡子是叫？”沈墨之攥紧了茶杯，问道。
“好像是叫沈青沈绿的吧？我也不甚清楚。”
“死货！还要偷懒多久！”掌柜的已经在柜台前咆哮了。
小二连连道歉，赔笑着走了。
分明是宋淮璟点的菜，此时他却吃不了，连看都没看几眼。
一心思考着沈府这件事。
首先，沈员外只有一个嫡子，名叫沈青。他参加过科举，但未曾高中。
其次，沈青在二十二年前，也就是天启十年，被烧死了。
最后，高中的是沈闻。但金陵百姓册并未有任何关于沈闻的记载。
那么——
沈闻与沈府之间究竟有没有联系？
“穆云铮，什么样的人才不会被百姓册记录到？”他问道。
“户部查不到的黑户之人。”穆云铮忽然开口说了这句话。
宋淮璟瞪大双眼，很想用手捂住穆云铮的嘴巴，假装没说过话。
“？”对面二人皆是一愣。
“穆公子，你说什么？”纪之郇犹豫着开口。
这几日，他总觉得穆云铮十分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好像——总是格外喜欢看空气。
穆云铮似乎也反应过来这不是他与宋淮璟的独处，于是编了个理由说道：“想到了不被百姓册所记录之人。”
纪之郇点头，明白了穆云铮的意思。
“我们兵分两路。”穆云铮说道，“你与沈墨之去套一套小二母亲的话。”
“我去沈府。”
纪之郇点头，吃了几口饭菜便拉着心不在焉的沈墨之走了。
“你刚在想什么啊？突然就说话了。”宋淮璟飘在穆云铮旁边，颇有些幸灾乐祸。
“沈墨之差点把茶喷在纪之郇脸上，哈哈哈哈！”
“我在想，沈闻与沈青，会不会是同一人。”穆云铮轻声说道，还夹了一筷子桂花鸭，放在旁边的空碗里。
“他们的时间太过巧合。”
宋淮璟双手抱胸，也点点头，“一个在二十二年前死去，一个忽然出现在二十二年前。”
“干嘛？你给本世子上坟呢啊？”他看着眼前那满满当当一碗菜，无语道。
此情此景，真的很像给他上坟。
穆云铮夹菜的手一顿，然后放在了自己的碗里。
“并未这么想。”
“是是是，快吃吧你，等会去沈府看看。”
“等会用何理由进沈府？”宋淮璟又问。
穆云铮放下筷子，低声回答，“装神医。”
沈府。
穆云铮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出现在门口。
门口的家丁一脸疑惑。
眼神从上至下打量着他。
穆云铮一身瞧不出材质的青衣，头发用一根白玉簪半束着。
周身气质非凡，面无表情时像一尊无悲无喜的玉面菩萨。
似乎是觉得穆云铮不似平常人家，家丁都客气几分的问道：“这位公子，可有要事？”
穆云铮拱手一礼，说道：“在下宋云，是一名云游医师，初到此地听闻沈员外之病，我或许会有办法解决。”
家丁颇有些怀疑的打量着穆云铮，见他手上空无一物，问道：“你药箱呢？”
穆云铮冷静说道：“在我两个药仆身上，今日前来是想先看看沈员外的病情如何。”
家丁依旧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转身进府请示去了。
于是穆云铮走至廊下等候，旁边的宋淮璟蹭了蹭他肩膀，揶揄道：“宋云？”
“宋云，宋云，宋云！”
他飘到穆云铮面前，不停的喊着这个假名。
“宋云会医术吗？”
“宋云不会露馅吧？”
“宋云会不会被打出来呀？”
他哼笑了两声，有意逗趣。
如今他居然有点找回了去边疆之前与穆云铮相处的感觉。
穆云铮双手垂在身侧，看着眼前红衣明艳的宋淮璟。
毫无波澜的目光掠过一缕不可察觉的笑意。
沈府的家丁很快就出来了，他对着穆云铮弯腰弓身，侧身让开一条道
“我们管事的让公子进去。”
“喂，你等会儿进去当心点别露馅了。”宋淮璟用手中幽火轻轻碰了下穆云铮的手背。
“我这半吊子的鬼，帮不了你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