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洵安府。

“喂~谢兄，我同你说了那样多，你听见没嘛！”赵琛插着腿懒靠坐在老爷椅上，时不时用脚跺跺地，提醒旁边冷着脸的男人回神。

谢珺璟没说话，手里只一下没一下地盘玩那枚前几天裂开的浅绿扳指，淡漠的眸子里藏了某种思绪，看不明。良久，他才对赵琛的话有了回应：“李卫茂府上的那个下人，解决了吗？”

没料到一直未曾打理自己的男子突然开口，赵琛吓得一抖，“你怎么突然扯到这事上。”他坐直了险些滑到底面的身子，清嗓：“诶呀好了好了，本公子办事向来只有靠谱二字，话说回来，你堂堂一届大理寺四品少卿，干嘛突然要把一个区区王府的下人打发去边境。他怎惹你了？”

“没惹。”谢珺璟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移开时片刻狠戾划过：“多管闲事罢了。”

得知那日晋王府派人去教坊接人，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里，混进了旁边的人群里一路跟到了晋王府偏门，看着人进去了偏院，中间看见许清安掀开帘子往外张望，快要扫过来的视线眼看就要躲无可躲，正想背过身去装模作样地看路边摊位，下一秒许清安却被马车边地小厮喊停了动作。

谢珺璟是不想被她发现，可最终没能望过来地视线让他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于是快了些步子瞧清楚那小厮的脸，回来便让赵琛下去帮他把人丢去了边境军营为打北蛮充当人手。

想到许清安，谢珺璟嘴角不忍柔了几分，这一动作被旁边一直注视他一举一动的赵琛盯了去，瞬间挑眉龇牙：“啧啧啧，瞧瞧，我们万花丛中过，冷死一片花的红人今天这是怎么了，又是出神又是笑的，莫不是......”赵琛停住话音，饶有兴趣的开口：“莫不是想某位姑娘了？”

某位姑娘，意有所指。

昨日晚上晋王府的晚宴，赵琛是突然被喊去救场的，与其说救场，不如说是接应。只是恰好左相深知李卫茂的心思，不愿与其有过多的纠葛和关联，本叫人推掉的请帖被谢珺璟拿走，交给了赵琛，他晚上留不出时间去和许清安碰面交代晋王府上的一些事情，这才叫了赵琛。

赵琛和左相一样，不喜晋王做派，起初怎么说也不愿去王府吃这顿晚宴，谢珺璟一抿唇，将自己与许清安的交易说给他听，赵琛听完顿时来了兴趣，但刨根问底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好歹一起长大，到底骗不了多久，谢珺璟不说，他只好在心底盘算。

想到赵琛来之前，暗卫告知他是如何叫许清安名字时，谢珺璟神色又恢复如常，语气不咸不淡：“与你相交这么多年，我倒是才知道赵公子喜欢面若桃花的小娘子，不如，我带你去京城有名的那家青花楼里瞧瞧，说不定能相到不错的人选。”

要换别人说这句话，赵琛定然是要怼回去的，可谢珺璟哪里是别人，他说话向来说一不二。赵琛心思被他一句话憋了回去，总算有几分正儿八经地模样：“欸，我不说了，我这才刚回来，可不想再被我爹给打出家门。”

“所以，晋王勾结北蛮一事，你怎么看。”赵琛收起公子哥做派还挺像一回事。

谢珺璟摇头，“仅凭张嘴，没有十足的证据，即便说服得了圣上相信，也板不动李卫茂。”

李卫茂不是个毫无头脑之人，既然敢光明正大的把蛮子请进府，就有把握笃定，旁人从他手里找不出证据。对付这样的老狐狸，谢珺璟有些头疼。

“哦对了，小娘......咳，许姑娘昨天还问我了为何这案子会和晋王有关，我说了些，只说是从那死人手里发现有晋王衣物上的金丝，旁的我让她到时来问你。”险些说错话，赵琛讪讪地摸了把鼻子，“怎样，我这兄弟，不错吧！”

话音刚落，一阵黑影从两人眼前闪过，一看位置上坐了两人，愣了秒。

“无妨，说便是。”谢珺璟认出黑影，是那日在茶楼他安插在晋王府看着许清安动向的影，除非有要紧事，暗卫一般不会离开自己任务岗位，此番过来找他，想必是许清安那边出了什么事。

暗卫屈膝单跪，“是。是许姑娘那边，今日中午晋王传许姑娘去后院演奏，而后......而后邀请徐姑娘每日夜里都去庭院中奏琵琶与晋王听。”

“她应了？”谢珺璟蹙眉反问。

暗卫：“......应了。这会正在府中用晚膳，应该一会就要去庭院赴约。”

不等谢珺璟有所反应，一旁安静听着没想参与他们主仆对话的赵琛先憋不出了：“靠！这李...晋王什么意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许姑娘才多大啊，他就想把手伸到一个小姑娘身上，禽兽！简直禽兽！”

被拿在手里盘完的浅绿色扳指不小心磕在大理石桌角，清脆的声音划破一时安静过分的空气，像什么东西被撕扯开，裂了道缝，谢珺璟俯首看去，本就因为上次在茶楼接住杯子而砸开的裂缝有延申的趋势，他敛了心态收回东西，站起身：“知道了，你先下去，今天你暂时不用去晋王府，明天一早再过去。”

影卫退下后消失在大堂，谢珺璟站起身往出走，步子略急，头也不回地冲还坐在老爷椅上的赵琛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就不送了。”

身后，赵琛得逞的笑音渐传渐小：“好！快去快去，许姑娘定是怕急了！你可要好些把人保护好啊！赵兄！”

————

天色渐连最后一点昏黄的黄辉也消失殆尽，晋王府里不显热闹，连下人做事清扫地面都是小心翼翼未曾发出一点声响。

许清安这边刚用完晚饭，准备回厢房梳洗一番去后面庭院，阿绾走在她身边和她迈出的步子一致，兴致恹恹地道：“阿朝，你当真要去给晋王日夜奏琵琶么？”

许清安知晓她在担心什么，笑答：“我何时说是日夜给王爷奏琵琶了？”

“每天晚上都去可不就是日夜。”阿绾努努嘴，不甚高兴。

“只是献技罢了，在教坊时，姐妹们不也是如此，今日给这位官人献舞，明日里又被其他老爷们传去奏乐？”许清安耐着性子和她解释：“献技和青楼里那些舞女们揽客不一样，她们靠身上的本领去博取观众老爷们的开心，好让其瞧上自己博得宠幸。虽说我们也是靠技艺博得生存，可到底是不一样，能被人喜欢这些奏乐的手艺，总归是自豪的。”

阿绾心底思考她说的话，不无道理，可仍是放心不下：“一会我将我带来的剪子借你，你带去，要是......你就——”她抬手比了个手刀，用力一劈。

“噗。”许清安被她的想法逗笑，“哪有你这样，带着剪刀去给王爷奏乐的，一会乐没奏成，被当作是派来的刺客了，岂不得不偿失？”

“哈哈哈...”许清安的玩笑让她放松了些，停下来后觉得还是好笑，捧着肚子笑倒在许清安肩上：“哈哈哈...阿朝，你突然同我说笑真是，真是有点意思。”

“这般好笑？”许清安疑惑，她方才明明没说什么。

“好笑，不是你说的好笑，是阿朝你好笑。”

许清安：.......

......

天色眼看愈晚，许清安快了动作，庭院处，中午弹过的琵琶还在中间摆着，大概是管家先一步把乐器送了过来，李卫茂还没到。路上过来的时，她听管家提了嘴，似是说今天晋王因为些事情闹得不大愉快，这会只怕心情不甚太好，只让她一会奏乐时，多弹些曲子欢快些的，能缓和情绪自当最好。许清安应声。

许清安坐在一旁等，片刻后，决定还是抱着琵琶等，她起身要去拿。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严肃：“等急了？”

她收回手，欠身行礼：“侯爷。”

“嗯。”李卫茂没了白日里的客套，不甚耐烦：“本侯今夜不想听单纯奏琵琶了。”

许清安触到琵琶的手一顿，收回转向主位上的男人：“侯爷今夜想听什么，小女若会，定当竭尽全力。”

“唱，舞，都行。”他抬抬眼，夜里看凶得吓人

“小女尚无舞蹈天分，怕是不能入侯爷的眼，若唱的话，小女可愿一试。”

许清安这番话勾起他的兴致，“哦？那姑娘便请吧？”

“是。”许清安微微屈膝，抱起琵琶落座主卫下方正中。没有奚琴音色想伴，独自演单人部分略显困难，许清安只好暂时掩去一部分曲，奏起属于琵琶那一部分来，

落金扇，第一回。

一口纯正的苏州吴语，配上琵琶大珠小珠落玉盘，许清安温软的嗓子在此刻底气十足，弹说道书生如何接住陆小姐的扇子，娓娓道来，一时间本该占上风的琵琶不知不觉中给她的叙道作了辅佐。

另一边，谢珺璟藏在庭院不远处的粗枝数背后，凝望着中间女子坐弹的声影，眼里波光倒映，荡漾着他许久不曾表露过的情绪。

是相思，也是爱慕。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见面，更新不出意外一般都是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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