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切准备就绪后，在这个想象中的棋盘上，陈思依走出了白方的第一步棋。

“兵到d4。”小姑娘默念着。

这时，原本在鸟瞰视角下的棋盘忽然放大：

仿佛是有谁旋转了一下单反相机的变焦环，给了张教练最先移动的后前兵一个特写镜头——

于d2黑格里的白色小兵在视野中变大，成为了此刻的焦点。

然后，像是在电脑网站中下棋一样，这只被选中的白兵前进两步、站定在了d4的黑格上。

唯一与网络国际象棋不一样的是，棋盘上看不见小白箭头样式的鼠标光标。

“唰—”陈思依甚至感觉自己听到了棋子摩擦棋盘的声音，就好像…她真的用手握住了小兵，然后将其推到正前方的第二个格子里。

这步走完，镜头再次拉远，“视线”内又是黑色背景间的一个完整棋盘。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神奇了！

就像是…

就像是自己无意中窥探到了一个黑白色的世界，现在又被赋予了操控这个世界的权利。

太有趣了！

……

接下来的几个回合也很清晰地呈现在了这个棋盘上——

陈思依脑中的指令直接指挥着棋子们走到应去的位置：

黑兵从d7到d5。

白兵从c2到c4。

黑兵从c7到c6。

白马从g1到f3。

……

小姑娘兴奋极了。

她感到手心出了细密的汗珠，微微发着热。

这是她第一次，在闭着眼睛的情况下，切切实实地“看”到了每一个棋子的轨迹以及每一回合后形成的局面！

往日视线没有被遮住的时候，看着面前那些高高低低的棋子移动时，自己只会关注他们的落点——

就像是国际象棋的记录方式一样，棋手只需要在纸上写下棋子在这一回合里走到的格子坐标，而往往忽略了在这一步以前，棋子曾到过哪里。

但是今天，思依“看”到了这样一个动态的棋盘。

虽然到现在总共不过六个回合、虽然这六个回合是棋谱中自己熟悉的开局定式，但是她突然有了信心——

假以时日，加以练习，自己绝对可以在这个虚幻的棋盘上，清清楚楚地看到更多的步数！

自己绝对可以离这个绝美的黑白色世界更进一步！

-

“象a3。”

张维走出了白棋的第十六步。

在结束了背过的开局最初几个回合后，陈思依逐渐觉得吃力。

不论是对于每一步棋的记忆，还是对于脑中棋盘的想象，都变得有些迟钝。

随着步数的累计与子力的交换，到了现在，黑色背景中的棋盘又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小姑娘不自觉地抬手握住了帽檐。她的手腕碰到了防尘布的下摆，蓝色的布轻微晃动、蹭了蹭秀气的鼻尖。

看到了，a3这个黑格。

但是…

陈思依发现，自己没能找到这只对方的白色黑格象原本所在的位置。

复杂的兵型、前期活跃的轻子、已经出动的重子…

每一个棋子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故事，而看故事的人只觉得眼花缭乱。

她试着追溯这只白象的故事，却发现无从下手，于是只好回忆着这只象上一次移动是在哪一个回合。

……

思量半天后，思依破罐子破摔一般恍了神、叹了口气，气息小幅度地拂过唇边的布料。

要是我有薇薇那种逆天的记忆力就好了…

脑子乱套了呀…

本想在这个虚拟的棋盘上尝试网络象棋中的“悔棋”功能，但退回到几个回合前以后，反而让记忆中的棋子位置更混乱了。

自己一侧的局势倒是能记住，但白棋真的已经还原不出来了。

“c兵…吃d兵吧，”小姑娘顿了顿，然后将“盖头”撩起、挂在棒球帽的帽檐上，露出的小脸上带着失落，“算了，我脑子里已经是浆糊了。教练我认输。”

围着的小棋手们伸手帮着收拾棋盘，薛子浩把手一摊，对小女孩说道：

“把防尘布给我吧，我还给电脑。哦对了，开局第六个回合、走兵那一步突然想了那么久，大家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我又不是考拉，下棋还能睡着可还行。” 陈思依作势用布料抽了一下薛活宝的手心，接着说：“我那会整理了一下思路，在脑子里重新‘放’了个棋盘。本来一开始还记得很清楚，但步数多了就乱成一锅粥了。”

魏薇美人起身揉了揉自家小室友的头，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明媚：“其实挺好的了，大家第一次下盲棋都差不多，而且你这斯拉夫防御的兵型本身也乱糟糟的，不好记。”

众人附和，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自己入队下盲棋的经历。

张维看着这一圈小崽子们叽叽喳喳，满脸笑意，眼睛也眯成一条缝。

他将最后一个白兵摆回到第2线起始位置后，语气温和地对陈思依说：

“不用着急练盲棋。等你计算力、记忆力和想象力上去了，自然而然就会下了。”

说完，他招呼着杨副教练，开始组织下午的练习。

陈思依低头回味了一下这个想象中的棋盘带给自己的惊奇感，然后起身和众人回了各自的座位。

虽然谁都没说，但是此时小棋手们心中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张维教练，深藏不露啊！

-

“王！飞！弈！你…你小子…咳…跑那么快…呼…干啥啊？！”

“我…呼…没有！”

“呼…你扯淡！你这是背叛…咳咳…我们的联盟…“

“呼…呼…明明是你慢…呼…“

记仇的王小朋友果然在第二天的晨跑中努力加速，试图让陈某人追不上自己；

而不明就里的陈思依看着平时和自己并排跑的战友在今天居然一直“冲刺”，就想追上他让他减速、和自己一起摆烂，这样自己才可以继续心安理得地龟速前进。

于是，两个跑步差生就这样你追我赶地较劲了三百米。

虽然他们和平时一样是队内最慢的，身边经过一个又一个套了圈的人。

但是，对两个小孩来说，今天的跑速已经创造了历史新高。

打个比方，平日里他们的速度类似黄包车的话，那今天对于他们自己来说，不亚于原地起飞。

当然，在旁观者的眼中，这两位像极了循环播放“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的投币摇摇车——

别人跑完一圈的时候，他们哼唧半天、仍在原地打转。

明明只有三百米的距离，陈思依却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四肢在各跑各的，嗓子里也逐渐有了一股铁锈味。

“咳咳…休战！！呼…我认输行了吧！”

已经同手同脚跑姿的陈思依先绷不住了。

她一个急刹车——

然后，在明知道跑完步应该慢走来休息的情况下，“砰”的一下把自己砸在了跑道中间的草坪上。

而赢了但又没赢的王飞弈也装不下去了。

他晃晃悠悠地走到已经像是一坨烂泥的思依身边，居高临下、满脸小骄傲地宣布：

“我和你才不是…咳…一个联盟的！我比你…跑得快！！”

说罢，小男孩双腿一软，“哐”的一下摔了个屁墩儿。

当何兵教练拉伸完，站到操场边监督队员晨跑的时候，他远远看到了“案发现场”。

他走近一瞧，瞅见了两滩人：

一滩失去了颜色，一动不动，双目失神，干喘着粗气，宛若一个裂开一角的石雕；

另一滩失去了形状，在草地中表演卧沙，脸涨成猪肝色，却摊成了一块猪五花的样子。

人类一败涂地。

-

下午训练结束后，陈思依和王飞弈两个小人惨兮兮地再次来到操场，耳边萦绕着的是何兵似笑非笑却瘆人的声音：

“下午加罚，跑不完别吃晚饭。”

操场边上站着嬉皮笑脸的薛子浩和李辰星，两人是主动请缨来看热闹…啊不对…来监督跑步的。

跑道上的二人恢复了原本的龟速，吭哧吭哧地蠕动着。

“我宁可做一百道题也不要跑步！！”陈某一手指天。

“同意。”

“我陈汉三要起义！！要结束何教练对人民的压迫！！”陈某揎拳捋袖。

“祝你好运。”

正举着手机录像的李辰星扬眉冲身边的室友吐槽：

“看样子这俩人跑得挺轻松，还有劲儿说话。”

薛某人咧嘴“嘿嘿”坏笑两声，没有回应，却将兜里的东西掏出来、冲着从面前经过的两个小孩挥舞：

“嘿——我替你们吃了哈！”

陈思依拖着两条抬不动的腿，费劲地扭头看向那只高举的手——

是她今天带到训练室没吃完的薯片和沙琪玛！！！

陈思依突然打了个激灵。

头也不昏了，眼也不花了，腿也不抖了。

她一个箭步后撤，冲到薛子浩面前。

只见她右脚高高抬起、踹向薛某人的小腿，左脚同时踮起，左臂高抬、伸向自己的零食，右臂侧举保持身体平衡。

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陈思依在极端暴躁的情况下，跑完两圈后还能抢到零食并踹到薛猴儿。

然后…

操场上被罚跑的身影变成了四个…

原因是，陈思依和薛子浩打架时，被经过的何兵看到了。

何教练神色如常，仍是一派儒雅的样子。

只是陈思依仿佛看见了他太阳穴冒出了“井”字图案。

就这样，不好好跑步的陈思依、王飞弈，与影响别人跑步的薛子浩都被罚了圈。

至于李辰星？

他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被一起骂。

-

毕安放学回来，恰好碰上了在替那几位不让人省心的小孩打饭的魏薇。

他们来到操场送水和毛巾，看到起跑处横七竖八的四个人，忍俊不禁。

“你们四个笨蛋正好凑个炸弹。”魏薇把另外三条毛巾扔给男生们，又拿着最后一条扣在陈思依脑袋上帮她擦汗，手法和她擦家里洗澡后的边牧的如出一辙。

薛子浩菜又爱玩，成功发展了“小苗队”的一批人成为他斗地主小组的成员。魏薇就是其中一名“受害者”，她原本不打扑克，现在也有了牌瘾。

薛活宝听到斗地主，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我们要是‘炸弹’的话，那带上你俩正好是‘四带二’。”

“你才二。”毕安立马推了推眼镜，绝对不要和这群笨蛋扯上关系。

“反弹！”

“反弹无效！”

“要我说咱们几个数薛子浩和陈思依二。”

“你还好意思说我？是谁前两天把可乐喷何兵教练身上来着？”

“来啊，棋盘上一决胜负啊？”

“来就来，谁输了谁二！”

“要我说，谁都不想当二的话，那就让王飞弈来。”

“？”

“你就知道欺负小孩，鄙视你。所以我也同意王飞弈二。”

“算我一个。”

“？？？”

……

半天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

等“四带二”小分队回到食堂后，发现打好的饭被收走了…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食堂。

作者有话要说：【碎碎念】

-想找参考，就到B站搜了“体育差生图鉴”，差点笑出鸭子叫【其实不是差点】。

-想到了当年联机玩《人类一败涂地》的快乐。

-擦头动作借鉴的是《警察荣誉》夏洁擦李大为狗头片段。感谢在2022-07-10 17:13:50~2022-07-12 15:23: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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