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风冷到万灰扬不得不披上加棉的斗篷时，万灰扬几乎忘了自己几个月前还是流浪者。殿里的生活除了不够自由外什么都是好的。

万灰扬最近在学鸟语。

自然是公平的，几乎所有物种都获得了他赠予的礼物。五大奇鸟便是其中之一。经由树下人驯化，这五种鸟类几乎是树下人必不可少的助手。

负责送信的信鸟，辅助进攻的猎禽，辅助布阵的阵鸦，负责巡逻的巡鸿。

以及负责通讯的鸣雀。

万灰扬学习的就是雀语，这是树下人的必修课。鸣雀分为灰雀和棕雀，两者之间可同步叫声传达给对方。鸟可以用叫声表达出人的语言，而人必须学习掌控鸟的叫声频率以分析信息。当灰雀开始鸣叫时，指定的棕雀也同时开始鸣叫，直到听到人声开始传达信息为止。不同的是，灰雀只能主动和一定范围内的任意一只或多只棕雀同时传信，而棕雀则是无范围限制地主动和特定一只灰雀传信。一旦主动的一方与被动一方取得联系，二者便可以进行双向通信。比起信鸟，这种传信方式更直接更方便，也更适合树下人的战斗。

相较于其他四种鸟类，鸣雀可谓是泛滥。在空场的巨树上就有一个雀窝，弓爵过去招呼一声就有几只扑扇着飞下来。于是万灰扬天天晚上和弓爵隔着一堵墙练鸟语。

其余的时候都是在空场绕着树练习格斗和能力。万灰扬的能力在每次发动时都会使他的心跳加速，他要做的就是在自己心跳加速时迅速调整呼吸，以便控制对方更长的时间。

“灰扬你的进步很大。”弓爵又一次把万灰扬踹倒在地，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收起用来练习的木剑，坐在他旁边道。“明年春末夏初，就是‘罗兰信子’选举，届时你可以出去，并有机会到皇城里……”

“那是啥？”万灰扬打断了弓爵的话，懒懒地抬起手，指向天上一道掠过的白影，“活的信鸟？”

弓爵抬头，看到那东西正往树顶飞，吹了声口哨。

那东西听见哨声，径直飞下来，稳稳地落在了弓爵的肩上。

万灰扬看清了：果然是信鸟，通体白亮的羽毛，黄色的眼睛，体型上和长相上都有点像他以前抓过的野鸽子；它一只红色的爪子上挂着一个小木筒。弓爵把木筒盖子打开，抽出一条卷的细细的纸片，将信鸟放回了天上。

万灰扬凑上去看弓爵展开的纸片，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了几个字”药童，谢家，速来。“

“怎么？要出去了吗？”万灰扬问道。

“楚却一个人去就够了。”弓爵道，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反正都是为虎作伥。”

药童，是皇城特有的种族。当孩子不满二月时，便开始喂其特制的药草，直至十岁。药性入血，与血中的物质作用生成可以解百毒的灵药。从此药童就被囚禁宫中，以放血救人为务。又因身上药性极强，自愈力超乎常人，故可以重复放血取用血液。药童必须是皇城中人，由皇城安排姻亲，从此世代为药童。据说炼制药童的方法由第一代城主白霞夜所创，其放血手段残忍无比且成功率极低，为人所惧，只有少数几家愿意贡献出孩子去培养药童，大多是私生子。皇城里的人也经常把弃孤抱去炼药童。因此药童数量稀少，在这个世家大族纷纷雄起的时代成为争夺的目标，一杯药童血也是千金难求。

“墨宫里的人想要药童，来我们这里抓壮丁。”弓爵继续道，“不用管他，你专心修炼就好。”

“弓爵，”万灰扬道，“墨宫里的人都是什么样的？”

“天才。”弓爵说着，将纸翻了个面。随后快速将它揉成一团揣进衣服里，“一群有病的疯子。”

皎白的月光洒在弓爵脸上，映亮他黑灰的发丝，配上他那略微忧郁的神情。万灰扬一瞬间疑心自己看到了神使。

万灰扬坐起来，突然感觉放在地上的手一热，原是弓爵轻轻按住了自己的手。他想把手抽走，对方却按紧了。

糟糕。万灰扬想着，按住了腰间短剑。这人又要开打了。

出乎他意料，弓爵并没有做出什么威胁他的举动，似是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吓到了对方，他的手松了松。万灰扬见对方没有战斗的打算，干脆就让手压在对方掌下，稍稍放松了身子。

弓爵突然别开视线，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真好啊，若是阿壬还在的话……我的孩子也和你一样大了吧。”

万灰扬看着对方脸上少有的落寞，下意识回道：“啥？”

弓爵摇了摇头，只道：“没什么，触景伤情罢了。”

万灰扬仍然诧异于对方话题的转变之快。他今天体力有些透支，脑子跟不上对方的思路。

弓爵轻轻倾向万灰扬，松开了他的手，细细端详着他的脸。万灰扬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心想这弓爵一会儿不会上手摸吧，真是太糟糕了，但现在躲闪的话，看弓爵那一脸忧伤实在有些于心不忍。他干脆假装没有注意到对方的视线，抬起头去看月亮。

久而，他终于听到对方呼地喘出一口气，将目光转向天空，静静地凝视起天空的一轮圆月来。

“弓爵，”万灰扬忽然道，“我一定要去皇城当‘罗兰信子’吗？”

“你想留在这里？”弓爵说道，仍是那副淡淡的态度，“城主亲自嘱咐过我，让你想办法去墨宫。”

“可我不想去。”万灰扬不满道。他撇着嘴，抱住弓爵的一只胳膊晃了晃。这是他摸爬滚打多年学会的对小女生撒娇的方式，百试百灵，“帮我开个后门，我去素苍山里躲一躲就行了。你就说一不小心让我跑了。反正墨宫里那么多树下人，他不差我这一个。”

弓爵被他的行为震惊了，身体猝然紧绷起来，双手也悬在空中无所适从。他很快调整过来，试探着去摸了摸万灰扬的头发，微笑道：“早知道你会这么说，但不行。”

万灰扬甩开手，斜睨他道：“你也？为虎作伥？嗯？”

弓爵道：“这是保护你的安全。”

万灰扬道：“保护我的安全就不应该让我去皇城。”

弓爵道：“这些天你辛苦了，看看月亮吧。”

见对方生硬的转移话题，万灰扬心下了然他不想自己过早出去，哀叹一声时运不济，转过头去，看起中庭沐浴在月光下的一草一木来。他大概知道自己初入骛殿那件衣服为什么那么花里胡哨了。这景色确实好看，一旦人投入月光中，就好像能从中吸取力量，连带着整个人的精神都感到十分振奋。

万灰扬慢慢磨蹭着地上的草，一点一点向弓爵挪去。最后他干脆把头靠在对方肩上，昏昏沉沉的，和流浪前的某个场景竟是十分相像。对方给他了一种奇特的感觉——这种感觉只在那些一起玩的的小少爷被不顾身份匆忙追过来的贵族老爷们叫走时体验过。他烦对方烦的要死，尤其是他让自己读书或进行考核的时候。但他又时时觉得自己离不开弓爵，吃喝都得依着他，况且不论战斗，他平时对自己还是很温柔的……胡乱的想着，他慢慢闭上了眼，想象自己是在被子中裹着，于是他睡着了。

弓爵没动。自从他靠上来，弓爵就一直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想躲开又不舍得，没办法只好让对方靠着，为了让万灰扬安安稳稳得休息，他一动也不敢动。万灰扬想象这幅不知所措的表情只想笑：都三十七的人了，为什么这么惯着一个孩子啊。还露出这种表情。等到万灰扬的呼吸安稳下来，他才试探性的摸了摸对方的头，低声问一句：“睡了？”见对方没有反应，才缓缓抱着他站起来，大概是怕把他惊醒了，竟没有用那种能快速赶路的方法，直接抱着对方到了屋内，把对方放在床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他的外套脱了下来，替他掖好被子，摸了摸他的头上翘起的毛，把手伸到他脑后，解开他的辫子，悄悄退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只是补充设定，不长，望包涵

弓爵也是有故事的人

谢谢各位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