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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剑阁总共五层。

从外面看起来，这里只是一座再寻常不过的石屋，踏入大门后，内里才别有洞天。

与姜见凌想象中不同，逢剑阁的装修风格丰富多样，缝合系统也十分完善。

相传，这是为了照顾刀剑的喜好，方便她们选房入住，单妖间多妖间任君选择。

刀剑并无高低之分，凡间刀剑会经历生灵性、开灵智的过程，而妖族锻造的刀剑天生有灵性，识妖心，懂妖话，特别是在选楼层、选房间的时候。

在外面，不识剑的陌生妖很多，万一被拿来当搅屎棍，剑生就不怎么辉煌了。因此，大多数刀剑很乐意跟相关妖员回逢剑阁，小风吹着，小可乐喝着，没事看看乐子，生活有滋有味。

等到灵智全开，她们再离开逢剑阁，放浪江湖。

逢剑阁一层以爱看热闹的乐子剑居多。以往遇到妖友强闯逢剑阁，她们也会出来帮会儿忙——比如帮忙嗑瓜子。

刚巧，球尊也是一位乐子妖。她踏入一层后，就近选了一间童话风格的房间。

房内空间宽敞，郁郁葱葱的森林中，一妖高的蘑菇挺立在两侧，迎着晨曦微光傲然生长。

中间是一棵巨大的蘑菇树，树下几位剑姐正在组队打牌。

此处的“打”是一个动词，诸位剑姐不懂牌理，唯独热衷于攀比谁砍下的牌多。

这倒是跟球尊的理想剑友步调一致。球尊整理好衣冠，郑重其事地敲了敲房门。

她有些忐忑地候在门前，等到剑姐挥开结界，她才迈步走入。

球尊深吸一口气，放声道：“诸君，谁愿随我、斩灰虫？！”

听闻球尊的话，树下的剑姐如鸟兽状一哄而散。她们纷纷回到自己的蘑菇屋中，挂出一个大字：

——滚！

简单又直接，一旁看戏的姜见凌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够之后，她问道：“灰虫是什么？”

刀剑跟寻剑妖心意相通，自然能领会球尊的意思，但姜见凌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跟你有关系吗？”球尊一开口就碰壁，心情不是很美好。

姜见凌老神在在：“说来听听呗，没准姜姨能给你支个招。”

回应她的是球尊骄傲的后脑勺，姜见凌见状也不恼，继续跟着小屁孩前往下一间房。

如此奇景在一层又重复了数次，球尊有些挫败，在休息厅中闷闷不乐。

她小小年纪，就承担着不该有的压力。

“唉，不应该啊。”接连受挫后，球尊终于向姜见凌求助，“这还是你们人界传过来的功法呀！”

姜见凌纳闷道：“什么功法？”

“欲练此功，必斩灰虫！”球尊的话掷地有声。

这是她从热门小说《凡人修妖录》中看来的。

主人姥在周游世界之时，偶然路过善缘镇，她发现这里除了人类之外，还有一种奇怪的物种。

牠们身上没有女宫，却多了一根三厘米的畸形物件，颜色灰败，形容丑陋，故得名为“灰虫”。

长有灰虫的生物容易被灰虫支配大脑，不被天地所接受，也无法修炼。主人姥心善，特意为牠们编写了“长生诀”。斩去灰虫，即得圆满，寿命可延长五到十年不等。

姜见凌越听越不对劲：“等等，你说的《凡人修妖录》，是‘千钧石’写的那本吗？”

“是呀！”球尊以为遇上了同道中妖，乐得一蹦三尺高，“你也在追吗？”

“看过一点点。”

姜见凌在来妖界前，一口气追到了第157章，好些篇章甚至翻来覆去地回味，现在失去了追文的快乐，还有些遗憾。

但是，但是，但是，在她的记忆中，完全没有善缘镇的情节！

她问道：“善缘镇出现在第几章？”

球尊翻了翻文档，肯定道：“第33章。”

“那不对呀！当时凡姨入道没多久，危机四起，哪有时间去周游世界？”姜见凌很不客气地给了球尊当头一棒。

在《凡人修妖录》中，主人姥林宇凡出生在一个修妖世家，但天生是最不适合修妖的天灵根。

天灵根自带事倍功半的效果，娘姥们不想让林宇凡面临太大挫败，失去自信。因此，林宇凡一开始并未走上修妖之路。

她拜入建云门，逐渐成长为远近闻名的铸剑师。

时光就这样平淡而温馨地流淌着。

直到林宇凡四十岁诞辰那天。

那一天，家中娘亲姨姥一齐消失，未留下只言片语，偌大的林家只剩她一个人。

紧接着，七大门派的秘宝接连被盗，案发现场有虎爪印痕，证据直指林家。

一时之间，林宇凡成了众矢之的，百口莫辩。

好在，青峡派掌门与林家家主为故交，她相信林家，更相信林宇凡的为人。

度过了最初的迷惘后，林宇凡听从师长建议，拜入青峡派，从头开始学习修妖之道，她要亲自将幕后黑手揪出来。

故事由此展开。

因此，姜见凌发自内心地觉得，球尊是盗版小说受害者。

三地的新闻社，要数迦罗玛峰办得最好，山寨小说最为发达。

玛峰找的枪手也参差不齐，时常会出现货不对板的情况。

姜见凌之前拜读过一些，除了文名和主人姥的名字对得上之外，剧情可谓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正版讲述修妖路途危险重重，主人姥和小伙伴历经千辛万苦，寻得心中之道。

盗版讲述种田期间遇到飞船，主人姥和小伙伴努力缝缝补补，轰的一下开到外太空。

“你看的是盗版！”球尊先发制人。

“……你抢我台词干嘛。”姜见凌一顿。

球尊哇哇大叫：“我不听我不听！”

斩灰虫的信念支撑着球尊寻剑，对她来说，“盗版小说受害者”这七个字足以让她的世界观崩塌。

姜见凌露出了怜悯的微笑：“好吧，就算你看的是正版，你身上哪儿来的灰虫可斩？”

女身生来圆满，为何要去斩莫须有的东西？

“谁说我要斩自己了？”球尊奇怪道，“‘斩’是个动词，当然是主体用在客体身上，也就是由本妖用在别物身上，我帮牠们斩灰虫，就是为自己积功德。”

只是诸位剑姐都不太能理解这种功德，她们只觉得无聊。

球尊又补充道：“不要说什么‘就算’，我看的本来就是正版，第一个修得圆满的玩意儿还有名有姓的呢，大名三个字，朱龚龚！”

姜见凌：“这也叫名字？”

“……朱龚龚？”旁边安静守剑的朗霁露出了微妙的表情，这名字倒是勾起了一段尘封的记忆。

球尊猛地一抬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她跳到朗霁面前：“姨，你也看过吗？”

“看过，”朗霁有些不忍，但还是坦诚道，“在下恰好认识那位枪手。”

枪手写第33章的时候处于梦游状态，她莫名其妙写完，又莫名其妙发布了出去。再过几月，等她回头续写的时候，才大惊失色。

她竟然用了一整章来描述这个奇怪的生物，她竟然还给牠取了名字！

这完全背离了《凡人修妖录》的初衷，主人姥明明是林宇凡，明明是千千万万个她们。即使是枪手，也不该酿下如此大错。

之后，她火速联系玛峰撤稿，但众所周知，妖族的效率不是很高，过了好些年，还没有替换完。

枪手因为这事寝食难安，后来找上了大好妖朗霁，想请她帮帮忙。

“小球你看，现在第33章应当正常了。”朗霁调出终端。

划拉着面前的屏幕，球尊脸越拉越长。

第33章早已改得面目全非，文章末尾，枪手的致歉信也写得情真意切，她强调盗版只作消遣之用，呼吁大家支持正版。

虽然妖界并没有支持正版的途径。

唯一看过正版的姜见凌有些幸灾乐祸。她贼兮兮地凑到球尊面前：“现在改正还来得及，你之前那个‘一球一剑，浪迹天涯’的梦想不是挺好的吗？”

应该会有很多剑姐喜欢这一套，种种田钓钓鱼，细品人生。

“我不喜欢，哪有妖一出世就种田的。”球尊耷拉着脑袋，“一点阅历都没有，回头还怎么跟别妖吹嘘？”

“话也不能这么说，吹嘘并不是妖生的终极意义。”

姜见凌继续好心劝慰。

“妖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她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

球尊咂咂嘴：“你念错台词了，这句话只适合卷王。”

“好吧。”姜见凌摸摸鼻子，继续在脑海中搜寻种田语录。

姜家历来是浮世门的支柱，勤奋上进早已刻入她们骨子里，划水如姜见凌，也分得清轻重缓急。

这就导致她对种田的认知无比稀薄，搜了半天，愣是挑不出一句合适的。

靠人不如靠己，球尊摇摇脑袋，起身朝下一间房走去。

小说也许是假的，但她的梦想却比真金还真，只要相信，就会有奇迹。

门前，自信花的阴影投下，遮住了球尊势在必得的眼神。

她推开大门，继续中气十足地喊道：“诸君，谁愿随我、斩灰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