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接下来咱们去哪？”江行川低眉顺眼的站在街口，从他的角度正能看到对方的胸腹。

贺临洲看他一眼：“随我回神医谷。你既是在这城里找活，那你行囊放在何处？平日又住在哪？”

江行川头皮一麻，这会儿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回过味来。

他怕不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思及放在客栈的背囊和里面那把断水刀，这刀若是露在贺临洲眼前头，别人认不出，贺临洲还能认不出？

想着便抬了头，视线落在正打量眼前长街的男人脸上。

只一个背影和一个人群之中的小动作，贺临洲就在喧闹的长街上抓住了他的手。这样敏锐的洞察力和对“江楼”这个人的过分关心……

江行川又垂下眼睛，道：“在客栈里。”

不是他自恋，而是贺观这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放不下他。比他原本预想的更要放不下。

这就是问题了。

其实他本就是出来处理点事儿，顺便会会老友。本来跟着贺观走一道也不是不行。

但贺观还有这一份放不下，那这事儿就不是太对味了。

他不是十几岁那时候的毛小子了，贺临洲也不是。他们身上都牵扯了太多东西，扯着正道魔教，还扯着那本失踪十年的秘籍。

江行川这把年纪了，也没想着要再去招惹贺临洲。谁都没彻底放下的东西，再招人，他和贺临洲都讨不到好。

事儿不能这么办。

贺临洲看了他一眼，平凡的男人即使站在身边也几乎要融进人群，身上没有他熟悉的那人特有的那股嚣张跋扈的劲儿。

一时间脸上也露出些犹豫和踌躇的不确定来，但很快抚平：“那就去拿。”

江行川“诶”了一声，在前头引路。

刀的事儿尚有法子说，他咬死是个赝品贺临洲也拿他没办法。毕竟断水江楼的名号，曾经江湖上应当是响过的，模仿学习他的人恐怕如今也有几个。他不说，没人知道他是本尊。

唯一觉得不好的地方就是他已经招了贺临洲了，现下得愁到时候真遇见事儿了要怎么不伤害人，又能顺利脱身。

两人一路沉默着进了客栈，江行川独自上去取包裹。来的时候老牛驮着，走的时候老牛就不在了。江行川将它留在了酒家，给了一笔钱让它“安度晚年”。

出了后院见了贺临洲，对方的目光果然一下落在那把露出来的刀柄身上。

他看了两眼，那眉眼耷拉下去，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你喜欢断水江楼？”

江行川有些意外，只“啊”了一声，道：“大人如何知道？”他可还什么都没说呢，连准备好的借口也没用上。

贺临洲嘴角露出点嘲讽：“模仿谁不好，模仿他？一个混不吝，我怎么看不出来有哪点好？”一甩手，转身朝客栈外头走。

江行川眯着眼睛垂头看了两眼自己的刀，抬步跟上去：“大人这话又从何说起啊？”

贺临洲停在原地沉默了片刻，随后瞥了他一眼，露出的半张侧脸上满是讽刺：

“既然你问，那我也就告诉你。江楼是个刀客，他的刀从不离身，晚上睡觉也得背着。恐怕就算是娶了媳妇晚上躺一个被窝里，这刀也得横在他俩中间。”

“你若是学他，便连这点也学好了，省得学个四不像，叫人笑话。”

江行川怎么听怎么觉得那话不对味儿，咬牙切齿的。忍不住就回想自己曾经跟他在一个被窝里的时候干没干过这事儿，思来想去，许是时间太久那些回忆也褪了色，怎么也想不起来。

贺临洲又大步往外走，身上的袍子都叫他龙行虎步的架势要在空中翻出花儿来。

江行川摸摸鼻子，将背囊背在背上，抬步追上去：“大人和江大侠很熟吗？”

贺临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像是看什么穷乡僻壤出来的土货，嗤笑一声：“熟，怎么不熟。”

“哈！这世上可没有比我跟他再熟的关系了。”音调表情尖锐又刻薄。

江行川不再问了，行至门口，看着贺临洲上了马车。

他站在马车边上，一时间思索着要怎么办。

要不直接转头就跑？贺临洲身上没有功夫，恐怕也追不上他。

“还不上来，等着我叫人去抬你？”

江行川也就不想了。他已经不告而别一次，再来一次，怎么想怎么不是个东西。

不叫他认出来自己是江楼不就行了？

于是乖觉的上了马车，坐在了车夫身边的空档上。

可里头的人又不满了：“给我进来。”

行吧。他又半弓着身子挑开帘子坐进去。

贺临洲闭着眼靠在车壁上，听见他进来的动静，鼻尖嗤了一声。

“既然你知道断水江楼，必然也知道诡医贺观。你跟着我做小厮，也不亏待你。”

江行川木着脸：“是，大人。”

这车上还放有一个小几，顶上一个盘里盛满了瓜子仁儿。但贺临洲从他进来到现在，看也没看那瓜子一眼。

这一盘瓜子就放在这，但若是江行川不来，恐怕这会儿这一盘是什么样子，等到了地方，这一盘还是什么样。旁边的人是最讨厌侍弄这些瓜果小食的，但偏还喜欢吃。

他顺手拿了个空茶杯，手一捏那瓜子壳，里头的果仁儿就掉进手心里。小小的车厢里就只有那捏瓜子壳的声音，谁也没说上一句话。

即便他不是楼四，而是以江楼的身份坐在这，恐怕也一时没什么可和贺临洲说的。

手里的瓜子仁一颗颗的落进碗里，江行川又只觉得自己好在是楼四，至少还能用一个小厮侍卫的角度看看眼前这人，看看他好不好。

对方的视线若有似无的从他身上扫过，等江行川再去抬眼看，贺临洲又一副闭眼入定，雷打不动的样子。

车架晃晃悠悠的朝前，车轱辘的声音喧闹，吵的江行川心里不安宁。也可能是贺临洲的打量让他芒刺在背，干脆就将手里的杯推过去，状似好奇：“贺大人是如何和江大侠相识的？”

贺临洲掀了眼皮：“你又是如何喜欢上这位……江大侠的？”他说到最后四个字，咬字古怪。

江行川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心里那点好奇，干脆一挑眉毛：“我见过他。”

贺临洲倏地看过来，眼里精光几乎要冒火：“在哪？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