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向塔木开口,也不会去考虑一起上。因为在他眼里,下属的命和首领的命不可能相提并论,没有去讨论的必要。
偏偏,这个方法的诱惑,也很大。
毕竟赢了就是全胜,而刚刚阳洋的说法,他也是相信。
不由自主地,还是把视线挪回己方人,默默在他最后的跟班身上停留下来。
杜郎还是想要解决问题。
“这第二个人,我来。”姬洋阳却再次站了出来,一下子打乱了杜郎的步调。
只一愣,立刻大声否定掉:“乱来,我不赞成!”
然后,不敢再多耽搁,立刻点了跟班名字:“马仙洪!”
“我在。”那跟班也不敢耽搁,紧接着应声。
“你去!”杜郎便连开场白都免了,命令既简单又直接。
那跟班倒是迟疑了下,但转头看了眼姬洋阳,不得已沉声回复:“在下......在下遵命。”或许只是他明白,若姬洋阳有损,他同样不能苟活的道理。
“师姐......”静儿摇头,劝行拦阻,但她更多的只是不解。
“不用说了,”姬洋阳不为所动,继续前踏一步:“杜叔叔,阳儿并非儿戏,我意已决!”
杜郎深深皱眉,这回,不想呵斥扎青也得呵斥了。当然,他仍是转向扎青之父:“塔木道友,看看你给出的好主意,还不帮忙劝劝。”
塔木吃瘪。不过他也清楚,冲着自己来,是给他们父女俩留面子。推脱不得,还是得下场说和才行。当即一个哈哈,面向姬洋阳开始劝慰:“哎呀!这种事情,交给属下去做就行嘛。”当然,也带着几分真诚,“少奶奶贵体,哪用得着亲自操劳。”
扎青看在眼里,也识趣主动插言劝说:“阳洋妹妹,你还小,万万不可!”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而且主意的发起者都站出来反对,杜郎似乎掌握住了主动权,赶紧趁热打铁:“阳儿,你看,大家都反对。听叔叔的,没人会对你有意见,你就安安心心地呆着,剩下的交给我们处理。”
杜郎跟班也惶恐表态,把身府得低低:“还请少奶奶,三思!”只是脚下,一时并未有丝毫挪动。
微默。
姬洋阳却仍旧对着众人,微微笑着摇一摇头。
盯着塔木道:“前辈让自家兄弟二人前去的时候,肯定也是相信自己判断是正确的,而不会明知死路仍叫他们去执行,对吧。”
塔木微愣。
“唉!正是。”一声长叹。但此为伤心之处,肯定还有别的感慨:“但也是这份自以为是的正确,害死了他们。”此话说得,绝对要比前番更发自肺腑。
杜郎闻言,赶紧附和。
但姬洋阳似乎并没有理会:“我也坚信自己判断是正确,那么我自己去执行又有何不可。”阻住杜郎,突然转回前话:“其实塔木前辈,也是打算自己去的,对吧。”
众人微愣,醒得,是塔木要身先士卒那一次。
姬洋阳不容别人插话,补充完整:“是因为后面还有要务,不得已才让兄弟代劳,不是吗?”
塔木听得一惊。都差点以为,自己心思被人看透。
“但我和马师傅不一样。”姬洋阳最后说到自己,更是转到马仙洪,又伸手将他一扶:“大家在出发前,都是在父王面前各自领命了的。马师傅还是母亲特地从好友那里讨来,为后面的要务加入的我们,怎可随意怠慢!而我随行,本就是保证这个环节不出错。”说出重点,“现在恰恰是老师的环节出了岔子,所以,阳儿是责无旁贷!”
塔木与扎青相视一眼,才知道那叫马仙洪之人,竟然还同西洋人一般,也是另外加入,只是之间地位又有不同。
杜郎终于找到机会插话,虽然想不出反驳之词,但仍旧是摆手:“不行,我还是那句话,不同意!”
姬洋阳微微再笑,坚持:“可是,马师傅的任务,我也干不来啊。”
杜郎不得不承认,他都有些被说动。但不可能松口,甚至不惜也发起脾气,反将一军:“那就我去!”说罢,手一搂袖子,“要是小马确实去不得,你杜叔叔我亲自出马,总可以了吧。”更是直接迈开脚步,“反正杜叔叔也相信你的判断,去了也是不会有事,他去我去一个样。”
杨姓男子惶恐低头却也不多阻拦。
只有阳洋收起从容,用身体拦住去路。
如此,杜郎立定,倒似找到了话头:“看吧,我要去,你尚且如此。阳儿你好歹还是我们姜家少奶奶,大王最为疼爱的儿媳,杜叔叔这关如何能放你过去?!”
没想到,却没问住姬洋阳。
反而更加从容不迫:“但杜叔叔也不要忘了,我不光是姜家儿媳。我还是姬家之女,巢家之徒。”
听得杜郎一惊,赶紧抱拳恭敬道:“杜郎不敢!”
“其实阳儿这般坚持,除了职责所在,还有另一番考量。”姬洋阳没有耽搁,直接转回正题。
杜郎一顿,这点他确实没有想过。
“那就是我的道!”姬洋阳给出答案。
杜郎立有所悟,想起一些事情来。
姬洋阳补充:“如果我连自己选择的道都不能相信,更不敢践行,恐怕今后在修行上也难有建树。”又看着杜郎的眼睛把话说完,“那我也就愧对了母亲、师父的偏爱和教诲,更没有资格,做姜家的少奶奶,不是吗?”
“这......”杜郎语结。这番道理夹杂着威势,让他终于产生了一股面对三王的感觉。
但姬洋阳终究不是三王。
杜郎还是有着他应有的岁数优势,后退一步,转为关爱:“可要是错了......”
“那就是阳儿学艺不精,父亲大人所托非人。”姬洋阳没有犹豫,后果脱口而出,似早已深思熟虑。“更加没有资格,做你们姜家少奶奶了!”
杜郎大惊,再次感受到那股子立威般的决意来。而且他明白,这种立威可不只是碰一碰嘴巴子,而是那种身先士卒的领袖之姿。他只在姜夜的身上,明白无误地感受到过。
如此,终于也由衷对着姬洋阳,跪下了他的心悦诚服的右膝,不再违逆,宣誓般道:“少奶奶在上,请受杜朗一拜!”
杨姓男子与小静也是听在耳里感动在心里,当即跟随半跪下。“少奶奶在上,属下马仙洪誓死追随。”“少奶奶在上,小妹但听差遣,绝无二话。”
言谈之间,竟已是稳稳收伏三人。
但姬洋阳并未有多高兴,因为她明白,眼下得来的,还得活着闯过这一关,才算数。
伸手拉起了静儿:“师妹哪里话,接下来还得你我姐妹齐心。”
然后又拉起了杜郎、马仙洪:“杜叔叔、马师傅,后面的差事就要劳你们二位多费心。”
这过场便简短完结。
还不忘看了扎青一眼,对她投去一个善意的笑。姬阳洋不再耽搁,领着静儿朝两具骸骨走去。
眼中已再无旁人。
自行先选定一具,也免了分配上的纠结。待静儿站定,二人一同深呼吸,平静下心绪。
时间不短,也不长。
最后扫视了一眼众人。
姬阳洋回过头去,向对面的静儿认真交代:“待我数到三,你我姐妹一同出手!”
静儿点头。
姬阳洋只微一顿,数数之声果敢响起:“一。”
“二......”
静儿却只等到“二”字出口,就抢先一步,俯身从尸骸上取下了膝盖骨。
顿时打乱了姬阳洋的步调,痴愣当场。
她搞不清楚,为何静儿不等她数完。但见静儿拿起骨头后,就凯旋般地对着她笑。其心意,便也立时明了。
不由默默一声感慨:“师妹......”
静儿也想回应来着。
但刚张口,便已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变化,脸上笑容顿时消散,坚强被恐惧无情击破。
姬阳洋被变化惊到,瞬时清醒过来。不再受外物所扰地,俯身取下了她本该取下的那一块。
站起身来,直愣愣地看向静儿。
静儿已经丢掉了手中的骨头,整个人都似要站立不稳,并无从看出状态减缓或暂停。
赶紧看回自己,一息、两息、三息......并无任何不适变化。
便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也不愿再原地干等,拿着骨头直朝静儿奔去。在静儿即将倒地的那一刻,将她搂在了怀里。“师妹、师妹......”大声揪心呼喊起来。
众人也连忙围拢。
围拢的前一刻,似乎都有惊觉,二女并未再有腐朽。待得围拢后细看,姬阳洋怀中的静儿,原本枯萎的手臂和脸庞明显地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还在姬阳洋的声声呼唤之中,缓缓睁开那原本虚弱闭上的双眼。
“师妹,师妹......”姬阳洋持续呼唤。
但静儿仿佛没听见,只回盯着姬阳洋追问:“我们成功了吗,成功了吗?”
姬阳洋这才想起要确认。
“唉!”还是一旁的杜郎,亢奋地先行做了回复:“我们成功啦!”
“太好了!”如此,静儿的脸上终于再次绽放出笑容,只是眼睛仍旧虚弱地重新闭上一闭。
众人一齐爆出振奋之声。
姬阳洋也确认完毕,抹掉眼泪,破涕为笑:“师妹,你怎么那么傻!”
静儿撒娇般地躺在姬阳洋怀中,缓缓道出原因:“静儿一直蒙受师姐拂照,未曾回报。今次......”但也只享受了那么一刻,就挣扎着要站起:“今次抢在前头,就当是师妹,全了一次我俩同门的这份情谊吧!”是啊,先行一步赴险于她而言,也不过是早一刻晚一刻的区别而已。同门姐妹、少主下属这两者身份之间,她只能以这种方式,表示出来。
如此,姬阳洋还能说什么,赶紧一把将她搂住:“师妹,我的好师妹。”
“师姐!”静儿也紧紧将姬阳洋抱住。
当然,场面上有欢乐,便也有哀愁。一旁不那么亢奋的塔木父女,久久说不出话。
还是扎青先行打破沉默,向老父施了一礼:“阿玛,都怪女儿,想出的主意迟了些。”
出去的星门,在大厅的中央无声无息地缓缓打开。它只是负责鉴证成功,无需对过程做出评价......
几乎同时,原本一地的尸骸,也都开始消散、化为点点星光,甚至包括神王的。仿佛,这座墓葬失去了那最后一块骨头,就已被掏空般,所有痕迹都从这世上彻底弥散。
已完成了它们的使命。
塔木扫视一圈,停留在两位兄弟消失的地面,痴愣了半响。但并不过多彷徨,旋即望向星门:“他们的牺牲,会变得有意义的!”而后头也不回地迈出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