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工作日的原因，寺庙里没有那么多人，还算得上清净。飞来峰里满山石佛，行走在其间时全都寂静无声，只余雨水掉落在伞面的声音。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八个人一起行动太过招眼，很快所有人就默契地分开了。闵千结的脖子上挂着相机，站在石桥上拍摄雨景。闵玧其撑着伞在旁边等他，把手里捏着的石头扔进了浅浅的溪流里。

这里好像连草木都是肃穆的，走在里面什么都不会想，却又好像每时每刻都在许愿。

他们没有去冷泉亭里避雨，一起蹲在岸边看鱼。

闵玧其把伞夹在胳膊里，看到又有一条鱼跃上来的时候赶紧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叫闵千结快点许愿。

闵千结没有许，反而把镜头对准了紧张到眉头都微微蹙起的闵玧其，等他睁开眼睛了才在画面外问他：“许了什么愿？”

“没有许，刚才太紧张了，大脑一片空白，”闵玧其一边笑一边捂住了镜头，“别离这么近，丑死了。”

“那就再好好想想，留着去大雄宝殿的时候许，”闵千结站了起来，重新把镜头对准被雨水击打出阵阵涟漪的水面，还有合抱环绕的山树。

“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闵玧其有些犹豫地读了一遍冷泉亭正面的楹联，“什么意思？”

闵千结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都会认多音字啦？”

闵玧其把伞往他那边偏了偏，水珠顺着伞骨落在石砖上，溅起一朵朵小水花：“只会几个。”

“我能大概理解，但是解释不出来，”闵千结把手机翻出来，“等我查一下翻译。”

闵玧其觉得好笑：“又是只可意会是吧？”

“是啊，中国人传统技能。”闵千结低头打字，最后笑着看了眼镜头，“开个玩笑，是我自己学艺不精。”

“‘流泉撞击险石响声幽咽，日光照射松林更显冷清。’”闵千结念了一遍，又把这句话用韩语给闵玧其翻译了一次。

闵玧其把这句话记在备忘录里：“你们国家的诗都好好听。”

“原文是最好的。”闵千结看着闵玧其不太熟练地用拼音打字，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很想许愿让闵玧其下辈子跟自己一个国籍。

但是他也只是想想。

相同的想法闵玧其肯定也有，只是彼此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说出口。

他们在大雄宝殿前遇到了同样逛到这里的郑号锡和金南俊，四个人每人请了三柱香，对着宝殿拜过之后插进了香炉里。

闵千结去请了八个祈福条，招呼他们过去写：“给剩下的人打个电话吧。”

祈福条上写重要的人的名字，闵千结尽量压缩自己的字，把家人都写上后空位就全部留给成员。他在写中文还是韩文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落笔还是写了各个成员的韩文名，最后才写上自己的名字。

等剩下的四个人到齐写好后他们把祈福条一起交给老师傅，让他帮忙挂在莲花灯下。

镜头扫过，除了闵千结写的那条，其余的祈福条上写的“闵千结”都是唯一的中文，无一例外。

【我的朋友圈背景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真的好想哭】

【千结落笔前其实是犹豫了一下的，但最后还是写了成员们的本名】

【玧其最开始写的那一竖很明显是要写韩文的“闵”，愣了一下才改过来的】

【硕珍也是[泪流满面jpg.]】

【他们都把自己写在了最后】

因为佛堂里不允许拍照录像，所以就没有继续拍摄了。他们在里面慢慢地走，到后来雨都停了。

有穿着灰色僧袍的僧人急匆匆地走过，站在阶前敲击提醒晚课。

闵千结这才反应过来已经下午四点了。

他跟金南俊他们一起在殿外静立旁听，闵玧其没有跟他们在一起。

金南俊是很钟爱这些地方的。他在诵经声里闭上眼睛，等闵千结想走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哭了。

郑号锡犹豫地看了闵千结一眼，闵千结摇摇头示意别去打扰他。

他走远了一点去接闵玧其的电话：“喂？”

闵玧其在那边问：“‘天不闹轻拦绝’是什么意思？”

闵千结很久都没听他说过这么塑料的中文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

闵玧其又重复了一遍，闵千结觉得有点耳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你在哪看的？”

“不是看的，有个和尚跟我说的，”闵玧其看着殿前挂满的莲花灯，“我把祈愿条给那个老师傅的时候他好像看到了。”

闵千结没料到他又去请了一个：“你写了什么？”

闵玧其在那边沉默了。

“我能写什么，”他嘟囔了一句，“……算了，我不问了。”

等闵千结反应过来的时候电话就被挂了。

跟着他过来的郑号锡顺嘴问了一句：“玧其哥？”

闵千结嗯了一声，有些疑惑地问道：“和尚也会逃课吗？”

郑号锡不是太懂，但是他觉得不太可能：“应该不会吧？”

“我也觉得，”闵千结把手机装回去，“那可能是他认错了。”

闵千结看了眼时间，让郑号锡去叫金南俊走了。他听着殿内传来的木鱼声，转身时电光火石间反应过来闵玧其说的是什么了。

——天不老，情难绝。

至于为什么会觉得熟悉，是因为这是他自己名字出处的前一句。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

晚饭就是在灵隐寺周围吃的，田柾国终于吃上了他心心念念的龙井虾仁，还点了西湖醋鱼、东坡肉、鱼羹等很出名的杭帮菜。

这些菜换以前闵千结是绝对吃不惯的，但是在韩国呆久了又满世界跑了几年，他连小时候宣布之后绝对不吃的西湖醋鱼都吃了好几口。

那是他十一二岁的时候，他们一家都是第一次去，到那种专门坑游客的餐馆吃的午饭。妈妈慕名点了西湖醋鱼吃，那个味道闵千结至今都忘不了。

闵千结看了一眼面露苦相的郑号锡，忍着笑问他：“吃不惯吗？”

郑号锡：“……”

“将就一下，明天带你去做得好的地方吃，”闵千结夹了个响铃卷到他的碗里，“吃这个吧。”

作者有话要说：要开始筹备实验了，最近就缘更啦

附上整首词：

千秋岁·数声鶗鴂

张先 〔宋代〕

数声鶗鴂，又报芳菲歇。惜春更把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飞花雪。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