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意伏身在沙发扶手上，在纸上画着战术图，对沈回时不时投来的目光，表示大为不解。

“...嗯，不客气...嗯，不必，你有事直接联系池意就可以了。”

沈回挂断电话，双手插兜，看着池意。

“怎么了？”

池意问。

沈回轻叹口气，在他面前半跪蹲下，握着他的手道：“池池，就算你我之间信任不可撼动，但像这样把我推出去，不好吧？”

“难道，你要我出面吗？”池意指着自己，“不好吧！”

沈回微微蹙眉，回道：“可是，我不喜欢这样。”

池意将笔扣下，说道：“可是，我也不喜欢啊！”

沈回沉吟片刻，点头道：“好，我知道了。我会看着处理的。”

池意对他眨眨眼，倾身靠近，吻还没落下，手机又响了。

【人民街小学-段然：池老师，谢谢你。】

【人民街小学-段然：那个，池老师我冒昧问一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所以，才会让沈回接我的电话啊？】

池意想了想。

【池意气风发：嗯，我都知道。】

【池意气风发：我觉得，我这么做，你也应该清楚我的意思了。】

回完，池意把手机一丢，扑进沈回怀中，被抱进了浴室。

无人理会的手机，在沙发上疯狂震动。

【人民街小学-段然：我明白！】

【人民街小学-段然：池老师谢谢你！】

【人民街小学-段然：真的谢谢你！】

池意听不明白段然的画外之音，他现在甚至听不见花洒的水声。

他的所有感官都被沈回所操控，他任由比水花更激烈的吻落下。

池意续长了些的发丝垂下，湿漉漉地悬在他的额前。

沈回抚着他的脸颊抬起时，也没忘记勾起可能会挡住池意双眼的黑发。

他不想错过池意的每一个表情，尤其是在热气中温柔迷离的双眼。

交换呼吸的缠绵亲吻，攫夺了池意在密闭淋浴间中，可获得的最后一丝氧气。

窗外的灯红酒绿被醉醺醺路人闯入，最后淹没于光怪陆离的江城繁华。

池意也是。

他在沈回为他用金玉堆砌成楼的百米高空中，淹没于沈回亲吻触碰所带来的美妙悸动。

“真好。”

池意已然适应了身后玻璃的冰凉，可他却依旧塌着腰，朝沈回贴近一分

“和你在一起真好。”

“是吗？”沈回温柔地捏住他的脸，“告诉我，有多好？”

池意凝视着他的双眼。

原以为，沈回不需要诱哄自己，便能令自己心甘情愿臣服于夜晚时分。

但此刻，池意却发现，看着那双原本冷淡、此时却燃起异色的眸子，是如此令他兴奋……兴奋至极致。

“亲亲我。”

“所以，想好了吗？”沈回用指腹擦过他靠近的唇，“说出来，有多好。”

诱哄的、温柔的、引导的、强制的。

池意靠近沈回耳边……

沈回很满意他的回答。

“池池真乖。”

池意红着脸低下头，似不愿再听沈回的低喃低语。

可那字字句句早已顺着急促呼吸钻进了他的耳中。

除了他，没人见过沈回如此恶劣的模样。

财经杂志上的集团掌舵人，永远都是沉稳理智的代表；就连在沈回半身照旁配以扶贫事迹，也是极尽赞美之词。

“「践行企业责任，助力乡村振兴！」沈建集团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民营国际企业、江城龙头集团，为江城人民交出了又一份堪称「行业标杆」的答卷……”

池意拿着杂志，跟在正在厨房忙里忙外的沈回身后，抑扬顿挫、眉飞色舞地扬声念道。

“小心油溅到。”

沈回没把他的打趣放到心上，只是在准备煎巴沙鱼时，才出言提醒了句「小麻雀」。

“啧啧，沈建PR拿7位数年薪，我是一点不眼红！”池意拿起个洗好的红彤彤小番茄塞嘴里，“唔...六强的最终名单还没出来，这就给吹上了。写得还挺好。”

沈回耸耸肩，默认了是沈建公关部的「大作」。

池意坐到沈回特意给他放的椅子上，继续对正调制沙拉酱的沈回说道。

“还记得，当时听到小何说，你来竹湾不过是为了靠扶贫，挽回集团声誉...”池意的心不自觉地紧了紧，“我当时还生了好久的气。”

沈回搅拌的小银勺顿了顿：“怪我。没能告诉董事会真实的想法，更没能告诉你。”

池意扑哧一笑，再次跳到了沈回身后，跟八爪鱼似的黏在他身上。

“你还能跟董事会那群老古董说什么？哦，去抓一只逃跑的...”

沈回用一片牛油果堵住了他的嘴：“是去追老婆。”

“好呀沈回！你怎么这么闷骚啊！”

“别，碗要翻了。”

在身后人一刻不停地上下其手中，沈回成功煎煳了鹅肝。

“别浪费粮食啊！”

池意倒是无所谓，苹果片和草莓酱配着，也不觉得有多难以下咽。

当然，他最喜欢的还是沈回每每做沙拉时，都会用到的甜菜根水，清甜味极好地中和了苹果醋，配上软绵的牛油果、酸甜的浆果和入口即化的巴沙鱼，简直让池意恨不得把它当正餐吃！

但沈回为庆祝球队进入六强，还做了不少池意爱吃的菜——

主菜红酒炖牛肉中的牛肉，被沈回放入冰箱冷藏一夜、腌制入味，白平菇和柔软透明的洋葱的加入，让主配菜的培根也不觉油腻，反而是用醉人的清香填满了整个冬日的房间。

沈回擅长的鱼类，则是被玩出了花样，有的被粗海盐裹着，有的被浆果和柑橘浸泡填满，有的被解腻山葵酱点缀，名贵手绘瓷盘也无法夺走其中三条阿拉斯加鲱鱼的半分耀眼。

三文鱼吐司片是池意喜欢的金黄脆爽，剁碎的紫甘蓝更是让其清甜无比；鸡肉塞口蘑，更是鲜嫩无比，每咬一口都能淌出汤汁。

“不是我说，沈回你真的...”池意都快把整个人都埋进餐桌，“我娶了你，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沈回支脸看着狼吞虎咽的池意，镜片后被笑意点亮的双眼，好像那个「修了八辈子福气」的人是他才对。

“喜欢就好。”沈回用温水换走池意手边的白葡萄酒，“慢点吃。”

酒足饭饱，池意一点不想动弹，但是——

“好了，很晚了。快去休息吧，明天周一。”

沈回捧着池意的脸，可奈何人压根不想下车，又一头栽进了他怀里。

“不想上班，想当米虫。”

沈回听着池意的声音从他的胸口处闷闷传来。

“你知道的，我不介意，并且...”

头顶人的故意留下的悬念，让池意终于舍得抬起头。

“想要得不得了。”沈回亲了亲他。

嗯，其实也没有什么悬念。

池意想着，也吻了上去。

直到，空气都开始再次变得黏腻，二人才终于松开彼此。

“注意安全。”池意微微喘着气，“出差注意安全，男孩子在外面也要保护好自己。”

沈回点头：“你也是，照顾好自己。我会尽快回来。”

池意深吸口气，一个扭头就准备下车。

“池池。”

舍不得的人又变成了沈回。

“我决定了！”池意站在门外，捏拳打气，“我要努力工作，争取也让你当米虫，不再出差！”

沈回笑着闭了闭眼，随即，他学着池意的模样，双手合十放在嘴边，认真道：“拜托了，池老师。”

这么多年来，池意终于明白当自己撒娇卖乖时，沈回的感受。

我要赚钱！

我要赚大钱！

我要给我的心肝宝贝甜蜜饯儿买房买车，过上衣食无忧的大好人生！

第二天，池意兴致勃勃地来到办公室，正准备拉着赵哲玮大干一场，却发现，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有些古怪。

“怎么了？”

池意推开赵哲玮桌上笔电屏幕的手，缓慢如树懒。

“池老师，你...”柳舒云握着手机，走到池意桌前，“你看报道了吗？”

池意想了想，连连点头，说道：“看了呀，写得挺好的！我们的确是「泥沙难掩的明珠」以及...”

“不是这个！”柳舒云脸皱得跟苦瓜似的，“你，你自己看吧...”

池意接过手机，狐疑的目光从柳舒云脸上移到了屏幕。

【竹湾U12为什么没有做平，好让沅山也可以直接晋级啊？都是村校，互相拉一把不是应该的吗？】

【为什么要做平啊？这是竞技，本来就该凭实力说话。】

【这不是心照不宣的吗？别说这种赛事了，就算是欧冠也多的是默契球，就为了联手做掉某支队伍。】

【别，竹湾跟沅山可以不一样，你们没看见这几天江城霸屏的宣传吗？人家有沈建撑腰，谁管你死活。】

【所以说，自己可以凭积分晋级，干嘛不拉沅山一把，真有点过分。】

【沅山的条件比竹湾差多了，竹湾背靠沈建这棵大树，师资和一应东西都是最好的。他们球队大巴都有三辆，听说每个队员都配了专门的营养师。】

【沅山官网还在卖橘子扶持学校呢，竹湾早就捞到金斧头了。】

【就是，都是底层摸爬滚打爬上来的村校，竹湾这么做就没意思了。】

……

池意翻阅着江城体育论坛中被顶上热门的帖子，脸色也渐渐沉了下去。

但是，当他再抬头时，却依旧如常道：“老想着默契球，就没想过，对于这些孩子来说，过早接触这些并没有好处吗？诶，把上次的数据拉一下，我看看...”

池意把手机还给柳舒云，低头同还没回过神的赵哲玮说道。

办公室内的气氛并没有因为「当事人」的回复而缓和，反而是各自面露尴尬地对视一眼。

张校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挥了挥手，让众人都散了。

“再拉一下上一场的数据，嗯...”

池意撑在办公桌上的四指，逐渐泛白，就连双颊的血色也逐渐褪去。

——晴天霹雳也不外如此。

还没来得及庆祝提前锁定六强席位，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硬生生搅得包括佯装镇定的池意在内的众人，心中都直打鼓。

做错了吗？

应该放水吗？

应该拉沅山一把吗？

“你没有做错。”

沈回看着屏幕里，只肯露出一只眼睛和半张脸的池意，缓缓开口道。

“可是...”

“成年人的规则，不该放到孩子的世界里”

沈回的指腹抚摸过池意低垂的「眼睛」。

“刚刚，峥亭来问我了...”池意抬起眼，“他问我‘池老师，我们不该赢球吗？’”

沈回动了动嘴唇，没出声，听着池意沉默几秒后继续开口。

“他说，‘好像沅山比现在的我们，更需要这笔奖金。’”池意抓了抓头发，“我能说出口的，只有那句「竞技体育，公平公正」。但，他好像并不是很满意这个答案。”

“池池，不要陷入自证漩涡中。你只需要记住，你现在做得是正确的。”沈回定定地看着他，“安抚好球员情绪，至少让剩余球员在接收到外界信息前，先好好谈谈。”

池意点点头：“我都知道。”

沈回看了眼一旁的何映秋，在得到对方的点头后，他冲向看向屏幕：“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会查清楚论坛信息的来源。等我回来，好吗？”

“嗯，知道啦！”

沈回看着挤出个笑容的人，柔声道：“明明难受还笑。好了，现在难受的成了我。”

“呜呜呜，好哥哥，帮帮我！”

沈回摇头。

“宝贝老公，快点回来！”

沈回点头。

挂断视频后，沈回脸上笑意消散，看向何映秋。

“老板，查到了。”何映秋将平板递到沈回眼前，“江城体育论坛上，关于竹湾和沅山的热门帖子，都是同一个IP发出来的。”

“我当然知道。”沈回瞥了一眼，“关注度那么低的U12比赛，再闲的人都不会做这种事情。继续查，查是谁做的。”

“好的老板。”

何映秋的高跟鞋声在凌晨五点的伦敦金融街，也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同样格格不入的，还有在西森疗愈院中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男人。

“……都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这是把人捧得越高，就越能让人抓住把柄！这还都是他自己个儿做的，可不是我们胡编乱造！”

坐在他对面，穿着纯白病服的男人上半身都陷入了阴影中。

男人的手随意搭在桌上，无聊地把玩着银色打火机。

只听，他冷冷地笑了声。

“不是胡编乱造？那你今天来找我做什么？你手里的把柄，还不够吗？”

男人手指一顿，身体缓缓靠近，那张与沈回有七分的脸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