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老师?池老师?”
池意回过神,茫然看向不停唤他的江森,愣愣道:“啊?”
“你,确定,你不添点饭?”
江森指着被池意不停用筷子扒拉的空碗。
“哦,谢谢。”
池意端着碗,转身走向电饭煲。
——把听到“谢谢”后,已经将手伸出去,准备帮他盛饭的江森晾在了原地。
萧衍看着池意的背影,身体往后一靠,举着筷子刚准备指点江山,就被江淼一个眼神定在原地,霎时怂成一团,继续扒着饭菜。
新修好的教学楼的宿舍,严格遵守用气用电要求,禁止教师在学校用电磁炉和煤气罐做饭。
这段时间来,老师都是在江森开的民宿里吃饭。
今天,其他几人都外出了,所以就剩下池意来搭伙。
萧衍特想说什么,但每次都会被江淼打算。
有次,江淼的筷子都差点给他手背戳出个洞,这才让萧衍无处安放的「天子爱民」之心收了回去。
“池老师不想说,你就不准问!”
江淼在马上就要把萧衍掐断气前收回手。
“护驾!护驾!”
“萧哥!”
方卷拿着一杆勺,一脚踹开了堂屋半掩着的房门。
池意:?
江森:“习惯就好,Cosplay。”
突如其来的暴雨下了一天。
夜里,坐在窗前的池意,忽然看见手电筒光束,听到村民喊叫的声音,赶紧穿上雨衣走了出去。
原来是因暴雨,池塘和水田里养殖的鱼都出现了翻塘的迹象。
凌晨三四点不到,村里的男丁都被逮来抓鱼,池意也跟着去帮忙。
他的雨衣被拍打得紧紧贴在身上,宽大的雨靴里也满是水,脸上更别提,防雨面罩被他一扒拉就没了——这雨衣穿着跟没穿的区别,就是嫌它还沉。
几处下来,众人是一桶接一桶地从田坎往屋里运着鱼。
忙活了两个小时,池意和几个男丁才从田里爬起来。
雨还在一直下,但落在躺在田坎上的池意脸上的雨滴,明显比出门时小了不少,这才让他能躺着歇上一会儿。
“池老师,你这学校都停热水了...”江淼擦了把脸,将池意拉起来,“去我家洗澡吧,天冷了,得冻感冒一会儿。”
池意没推辞,点了点头。
不算大的浴室里,腾升起浓浓热气。
池意洗得到舒坦,可等他越洗,就觉得越不对劲儿。
他连忙关了花洒,把浴巾扯到身上还没裹紧,整个人就栽倒在了门上。
正在煮姜汤的江淼听到动静,放下勺子,边唤着池意的名字,边往浴室走。
“池老师?池...池老师!”
萧衍在外应酬了一晚,拎着油茶和糯米团回来时,正好撞见江淼趴在一个只披了块布的男人身上。
萧衍:......
江淼:“看屁!过来搭把手!”
“怎么样?”
“洪数脉,正气低下,外邪入侵。”
“...说人话!”
“发烧啊,一摸就摸出来了!”
江淼一脚踹向萧衍,恶狠狠道:“买药去啊!家里没药了。”
萧衍哦了声,拍拍手道:“方卷。”
方卷蹿出,掷地有声道:“萧哥!”
“你去买!方卷刚帮我们抓了一宿的鱼。”
“我也刚从外面工作回...”
“啧!”
“好好好!早餐记得吃啊。”
沈回进村时,就看见萧衍一脸仿佛是骑着高头大马的神情,踩着二蹬子。
“哟,沈总吗这不是。”萧衍加快的车速,与豪车中的沈回对视着,“劳烦您借个道,我这赶着给我们池老师送药去呢。”
比沈回先做出决定停下车的,是跟了他八年的司机小羊。
“跟上他。”
家里退烧贴也用完了,江淼只得拿上速冻饺子,垫了几张纸给池意一下下敷着额头。
“淼儿,我回来啦!”
萧衍将药放在水壶旁,顺手就冲起,对着旁屋说道:“还带了个客人来。”
沈回大步走到池意躺着的床边。
“沈总,你来吧。”
江淼将开始渗水,味道并不算好闻的速冻饺子袋递给沈回。
沈回却没接下。
“没什么退烧贴了,只有这个,沈总你将就一下吧。”
沈回还是没动,甚至在萧衍端着药碗和温水走进后,退到了床头看不见的衣柜旁。
江淼大概明了,也没再说话。
他坐到床边,将烧迷糊的池意扶起,轻声道:“池老师,喝药啊,喝了再睡。”
“嗯...”
池意睁开眼,就着江淼的手把苦涩的药汁喝完。
可等江淼还想给他灌了温水,塞药片的时候,池意却皱着眉,支支吾吾地不肯张嘴。
“他要漱口。”
沈回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江淼会意,将池意刚喝完的药碗递到他嘴边。
果真,池意在吐完一口水后,乖乖地把药片吞了下去。
等到江淼将池意彻底安顿好后,他看了还站在暗处的沈回一眼,带上门走了出去。
滴——滴——滴——
房间在小羊送来医疗箱后,再度陷入寂静。
沈回贴退烧贴的动作很轻,生怕会把池意弄醒。
这让他每次想要按紧一处边角时,都需要来来回回、重复许多次。
他的手指,也会有意无意地抚过池意的肌肤。
到最后,这么一点点的触碰已经完全不够填满两周未见的思念,他的手掌缓缓贴上了池意的脸颊。
“还是不够。”
沈回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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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砳屈强化很关键,阻力带拉紧了,抗阻绷脚力量练好了,你大力射门的时候,那个脚踝才有劲儿啊!绷到最后程度要记得停顿,去感受!感受脚踝后小腿前后侧的发力。很好...”
池意背着手一一检查,远远就瞧见江淼提着东西来了。
“池老师,这刚择的菜。”江淼晃了晃手里的青菜,“我直接放这儿了啊!”
“诶,小淼!”池意跑了过去,“还没好好跟你说谢谢呢,昨晚麻烦你们了。”
“嗨,这有啥好说谢的。”江淼把菜放好,跟着池意一直往外走,“你带着学生江边晨跑的时候,还会帮着一起捡江滩上的垃圾,不知道给我省了多少力呢。”
“那也是应该的,村子条件这么好,一江一溪一湖,要真能把环境弄起来,发展旅游玩个水避暑什么的也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之前才回来这边。现在沈建来了,倒是给我们减轻了不少压力。”
江淼说着,偷偷打量着身旁人的反应。
池意舔了舔嘴唇,快速转了个话题,说道:“对了,听说是萧哥昨天帮我买药来着,小淼你跟萧哥关系也很好来着,帮我先转达声谢意。”
话音刚落,池意发现江淼停下了步子,正用一种「你是认真的吗?」的神情看着自己。
他迟疑片刻,问道:“啊?你们,关系不好吗?”
“池老师,你...”江淼笑了笑,还是将话咽了回去,“行,回头我碰见他,给他说啊!走了,池老师。”
池意有些纳闷,但也没说想,回去接着带孩子训练去了。
“啥?”
萧衍原本正躺在沙发上看着点头,听见江淼跟说乐子似得,讲起了刚刚和池意的对话,蹭的一下就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池老师不应该啊?这都一年多了,怎么还没看出来啊。”
“嗯呐,池老师看着挺机灵,怎么对这么迟钝呢?”
江淼把刚削好的水果放到茶几上,坐到萧衍身边,跟着他一块儿躺了下去。
“你看那老板不也是吗?要是我照顾了人这么久,我得拿一DV给录下来,一天重播八百遍给我媳妇儿看...”萧衍把遥控器递给江淼,自己腾出手抱住他,“那大老板倒好,见着人没事儿了就走,还不让说。”
“哎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诶,你说,池老师会不会是因为想要躲那个沈总,才到这来的啊?”
“多半是。不过,我看那大老板除了闷骚了点,人也挺好的啊。第一天来的时候,他那助理就给江森直接转了二十万,让他给学校老师加餐。学校和村里,几乎要什么都是有求必应。你看那什么宿舍楼,一周就给建好了!我觉着,要是池老师想要星星,他也高低地建个捕星器,给池老师摘下来。”
“难说!你看池老师人那么好,最开始那么多天也不给人好脸。现在,才好了几天,又搞成这样。估摸着,当初闹得挺难看的。”
“哎呀,感情这档子事儿啊,只要没扯到第三者和国仇家恨,一切都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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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意?谁是池意!给我出来!”
操场上,出现一个穿着玫红色衣裙、带着夸张宽檐帽和墨镜的漂亮女人。
柳舒云刚准备去上课,就听见了她尖细的嗓音。
“你好,请问你来竹湾小学有什么事吗?”
柳舒云快速打量起女人的衣着,然后一把拽住徐闻,低声道:“叫池老师千万不要出来,这不是来催债的,就是被他甩过的富婆前女友来复仇了!”
徐闻瞳孔放大一瞬,然后连连点头,冲进了办公室。
“你当我是傻瓜吗?!那么大声,我能听见好不好!”女人摘下墨镜,叉着腰,大步走到柳舒云身前,“我、要、见、池、意!”
“没、有、这、个、人!”
柳舒云双手环胸,昂起下巴大声反击回去。
“你你你!”
“我我我?”
最终,二人的争执声还是被池意听见了。
“你好。”池意走到柳舒云身前,“我是池意。你找我?”
女人冲着柳舒云离开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然后,把视线落到了池意脸上。
“你好?”
池意被盯得有些心里发毛。
“长得是挺好看的...”女人上下打量着他,撇撇嘴,“行吧,至少不是一个丑八怪。”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哦,我是沈回的未婚妻。”
霎时,池意僵硬原地。
天是难得的深秋晴日,池意却觉得它惨白的骇人,就连上边飞机划过留下的柔软白云线条,也变成明晃晃的刀刃。
女人都做好了池意会跟他扯头花的准备,可没想到,池意却径直离开,好似根本不在乎一般。
“喂!我都闹到你家门口了,你就没一点反应?!那你干嘛让沈回到处在外面造谣我!”
池意的脚顿住了。
“‘造谣你’?”
“对啊,不是你让沈回对外宣传,是他拒绝联姻的吗?明明我们俩一起拒绝的!”
“我根本不认识你,更不知道沈回和你联姻的事情。”
“嗯?”
女人购下墨镜,端详着池意脸上诚恳的神情,终于接受了这个回答。
“如果不是演的,这演得也太像了吧?”女人深吸口气,“那我也直说了,我和沈回没关系。”
女人说着拨了拨长发,发现池意还是定定看着自己。
她后退一步,急忙道:“喂,别这么看着我,我可不想在你们之间插一脚,搞什么破狗血!”
见池意还是不说话,女人慌了神,仿佛她成了跑到深山来威胁一个小白花男主的「恶毒女配」。
“喂!我都解释了,你干嘛还是这幅表情啊?!你,你不许跟沈回告状啊!就当我今天没来过好了!哦,以及!拒绝订婚我也是这么想的,告诉沈回,别在外面造谣!”
女人踩着高跟哒哒跑远,边跑边在心里骂着沈来——
*
“乔颜姐,你说你学历家世,外貌头脑都那么出色,却还是要被安排联姻,而且还被我哥拒绝...”
“你说什么?明明是我和沈回一起拒绝的,为什么传到最后,女人总是被抛弃那个!”
“真的吗?可是我哥说,他是为了池意才会拒绝你的...”
“池意?就是这几天都在说的沈回男朋友?”
“对啊,说是池意吃醋较真,才让我哥这么说的。”
“靠!那个池意算哪根葱?天底下男人多得是,我用得着抢?!”
*
“这个沈来!别让我逮着你,成天在哪儿胡言乱语的是你吧!”
乔颜气鼓鼓地坐上车。
忽然,她反应过来了不对劲,掏出手机拨通了沈回的电话。
-
池意站在山脚,迎面吹来的风带着山顶弥漫的尘土味道。
那里是岁月沉淀出来的黄土世界,荒芜中依稀可见过去曾经勃发的生机。
他整理着手上的棉布白手套,将一旁堆满土的推车扶起,就开始往山上推。
这座山,叫做浮秋山,是竹湾村如今的「心病」。
几十年前的靠山吃山,挖矿采石,山体遭到破坏,如今已然成了一片荒山。
而现如今,竹湾村早已不需要靠「吃山而活」,而为了发展旅游业,开荒植树则是必须的。
沈建集团刚出面与镇上的开发商达成协议,将挖出的土无偿赠送给他们,用于造田种树。
沈回赶来时,池意正推着推土车往山坡上走。
山势越来越陡,池意握着的手推车仿佛成了西西弗斯手中的巨石,一次停顿都是短暂喘息和蓄力,继而又被倔强地推上几寸,但在重力的作用下还会向后滑落几步——
“小心。”
沈回宽大的手掌隔着池意被汗浸透的上衣,温柔又坚定地撑住了池意的后腰。
“松开。”
池意甚至没工夫回头。
“嗯。”
沈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之,温热手掌听话离开。
太阳已经渐渐落下山头,残留光芒洒在山坡上。
池意迎着它,一步步前行。
他知道沈回还在身后,不只因为沈回身上的味道,而是每当他晃动时,都能感受到沈回的指腹轻轻触碰到他的身体。
很想骂人,但他又实在是没什么力气。
于是,池意便也由着沈回跟在自己身后,直到沈回变本加厉地又将整个手掌放到了虚放到了他腰上——
“你别太过分!”
“我知道。”沈回手贴了上来,“上去再骂我。”
“你...”
池意的话被一道尖叫和四散冲下的村民打断——
“猪猪猪猪猪猪!野猪!!!野猪来了!!!”
“快跑!!!野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