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意,楼下有人找你。”
“啊,谁啊?啊!”
“别动!”
沈来正给池意擦着药呢,见人在那儿摇头晃脑,一下子把人碰着了,刚凶完又赶紧吹了吹伤口。
“有人找我,我得去看看。”
“不行,药都没擦完。”
“沈来,你都擦了好久了,我觉得挺好的现在。”
沈来放下碘伏棉签,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池意举起手,连连投降:“好好好,你擦。”
沈来板着脸把棉签撇断,撕开创可贴,小心翼翼给池意贴上。
“不用这个吧,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池意,我现在还没有跟你算你和人打架这笔账。”沈来瞥了眼他,“不要再惹我生气。”
池意立马在唇上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见沈来还是没有表情,便又轻轻拽了拽沈来的衣角,用口型说道:「对不起。」
到此沈来才算是被哄好,脸上也有了些表情。
接着,宿舍门又被宿管敲响。
“池意,楼下有人等你半天了,一直在催你下去,你去看看吧。”
“谁啊?一直在找你?”沈来回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池意,“不能上楼,女的?谁?不会还是潇潇吧?!”
沈来不提还好,一提到潇潇,池意就又想到上次在更衣室和沈来莫名的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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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意,你干嘛换衣服要去里边换啊?”
沈来赤着上身,不解问着刚从单人换衣间出来的池意。
问你哥去,肩膀上全是他那个狗咬的。
“没有,刚好身上有些汗,冲了个凉。”
“等会儿训练完想吃什么?”沈来揽过池意的肩,“川菜还是西餐。”
“训练完再说吧,现在我也不饿。”
池意走到衣柜挂起衣服,把一脸不高兴的沈来留在原地。
“池意,你最近真的对我越来越不好了。”
沈来闷闷说道。
“哥,我的哥,我就是没经常跟你一块儿吃饭,怎么就叫对你不好啊?”
沈来靠在池意衣柜上,垂眼看着他:“是不是,我推了那个潇潇,你不开心?”
“推了?什么意思?”
“上次,有人说想撮合你和潇潇,我给推了。”
“没呀,你要是不说,我都不知道。”
“好吧。”
“况且,我和潇潇近来有在联系的。”
“什么?!”
刚要走出门的沈来一个折返,眉头拧得都能掐死蚊子了。
“你跟她为什么在联系?”
“接单啊。”池意对沈来此刻的反应摸不着头脑,“她那边好多客源。”
“池意,我看你就是掉钱眼子里去了!”
沈来气得捶了下金属衣柜,发出的声响引来球队人侧目。
“你没钱不知道跟我说啊,我沈来还给不起你那点生活费吗?”
“沈来,你要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池意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
“平时你都照顾着我,那我再问你开口要钱算什么呀?”
“你说算什么就算什么!你要多少钱,我现在转给你,不准再和她联系!”
多谢,你哥给我了。
池意有些无奈道:“我不是你每周换一个的约会对象,你不需要给我转账。”
说完,池意低着头向外走去。
“池意你给我站住!”
池意停下了脚步,倒不全是因为沈来发疯,而是沈回恰好出现在了拐角。
“你不许再和那个女人联系,你听到没有?!”
站在池意身前的沈回,似乎也是被这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不明白,眉心蹙起。
“我跟你说话!”
沈来大步上前抓住了池意的肩膀,却看见了他哥:“哥,你怎么来了?”
“不来还不知道你在学校这么混账。”沈回看了眼池意肩膀上的手,“松开。”
“过来。”
沈回说完后看了池意一眼。
池意差点以为是在叫自己,刚迈开一步,就被跟着走出的沈来撞了下肩膀。
“回来再跟你说!”
沈来这次是真的闹脾气了,他哥在场都还不忘对着池意龇牙咧嘴。
-
一想到那天沈来的反应,池意还真担心起来,万一楼下真是个小姑娘怎么办。
“不是不是,是个男的,我刚刚在楼下看见的。”
第一个给池意报信的室友开口了。
现在池意更紧张了,又开始担心会不会是沈回。
“你别动。”沈来把池意按回椅子上坐好,“我去看看。”
“诶,沈来!”
池意根本拉不住人,只好跑到对面寝室,借他们阳台一用。
还好,不是沈回在楼下。
池意回过味儿,想啥呢,人怎么会来学校找我。
可池意不知道,除了自己,还有人坐在不远处的车上,看着自己弟弟下了楼,气势汹汹地质问着自己派去的人。
看见沈来折返回来,池意赶紧回到宿舍坐好。
“我问了,说是你老家的。”沈来有些不情愿地瘪嘴,抓了抓池意凌乱的头发,“快点回来啊,不要在外面吃东西,不干净。给我打电话,我带你去吃。”
池意笑了笑,走出了宿舍。
没答应就不算骗他吧?
池意双手合十,朝着宿舍门拜了拜。
天杀的,背着自己朋友跟他哥搞一块儿,真是够良心谴责的。
他在楼下人的带领下,走到了宿舍门外的马路上。
沈回开得是辆新车,但是池意依旧认出了坐在驾驶室的司机。
池意不敢在这儿上车,却奈何小羊已经下车,打开了车门。
车厢里,熟悉的淡淡罗勒清香传来,却没有熟悉的亲吻拥抱,只有无比陌生的沉默。
距离上次签协议,已经过去了一个礼拜。
算下来,也就半个月没有见面,但池意却觉得过了很久,真的很久。
秒针的跳动就像老旧缝纫机的下针,一秒秒、一分分地将名为时间的破碎布料缓慢缝合。中途还会磕磕绊绊,尤其是在缝合到池意酸麻心脏的时候。
他在后来的一礼拜,总是将手机拿起又放下,明明知道自己等不到信息,却还是对屏幕的每次亮起抱有期待。
后来,他固执地将它设置成「消息免打扰」,好像这样,才不会等来失望——至少是被动失望。
可是,他真的很想沈回。
在他坐在教室里,望着月亮出神时,风吹动屋檐垂落、挡住圆月一角的三角梅时,都会让他觉得是沈回也在想他。
池意从不觉得「自卑」这样的字眼,会有一天贴在自己身上;但就是分手的、求和的话都敲击在了屏幕上,可却无论如何都按不下发送键的那一刻,池意才深切明白这一点。
沈回像什么呢?
像裹着清光冬天月亮,无可撼动地高悬在天际,不可被冒犯的姿态比寒夜更加冰凉。
但当他可被触碰时,他又变成一汪银闪闪的水,是藏匿在冰雪山涧的暖泉。
那,对于沈回来说,我是什么呢?
不等池意继续想,驾驶座就传来了嘟囔。
“诶,怎么关了呀?”
“那个,这个西北门,封了。”
“这几天来都没封,怎么就今天封了啊?”*
池意还没来得及细想司机话里的意思,沈回就听见了他鼻塞的嗓音,原本稍稍倚在车窗上的姿势坐直了些,手比身体更快一步把池意揽了过来。
“哭什么?”沈回问。
池意眨了眨有些发涩的眼:“你在生气吗?”
“没有生气。”沈回柔软的指腹,触碰到池意的脸,“怎么弄的?”
池意有些意外,他没想到,沈回想到的是这个。
“打架。”
“为什么会打架?”
“看见有个男人,在打两个女孩子。”
“打赢了吗?”
“本来赢了,但那个男人不是只有一个人。”
“为什么要去帮忙?”
池意抿了抿嘴唇,是原配和被蒙骗的女孩子一起打那渣男,自己也打,仿佛就是在揍你一样出气。
池意:“保护世界和平。”
沈回摸着池意脸上的创可贴,久久没再说话。
晚上,池意从浴室出来,翻了件沈回的衬衫穿上,走到书房去找人。
“除非你告诉我,你趴在宋誉床下偷听到了宋氏的投标金额,否则,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给出这个数字。不是对吗?很好,那请你...”
沈回顿了顿,在他的目光落在池意光洁修长的腿上时。
沈回向后靠去,长腿一支,椅子往后移了移——
池意会意,坐到沈回结实的大腿上,双腿并拢搭上黑色皮椅扶手。
沈回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拨动池意的头发,再次检查起他脸上的伤,沉声道:“我对你无能的细节不感兴趣,重做。”
电话挂断,沈回却如同柳下惠一般,再未多看怀中的人一眼。
“不要乱摸。”
沈回目光没有从屏幕上移开,抓起池意不安分的手亲了亲。
最后两人回到床上,池意一如既往的喜欢侧睡,沈回便胸膛贴后背地抱着他。
“一直在跟你说,少年意气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师父...别念了。”
池意转过身,埋进了沈回怀里,打了个哈欠。
沈回笑着伸手,擦去他睫毛根部,因哈欠溢出的些许泪渍。随后,紧紧抱着他。
“打不过要叫人。”
“嗯...”
沈回又抱紧了一分。
“虽然会惹来麻烦,但是我很喜欢这样的池池。”沈回低声自语,“所以,惹麻烦也没关系。”
沈回吻向已经陷入浅眠的人。
......
沈回赶到了江边。
“地上太凉了。”
沈回将池意从地上拉起来,看着他满脸泥污笑了出来,温柔替他擦拭着。
池意心虚地把沈回的手机塞进口袋,因为他刚挂电话时看见了手机壁纸。
“想坐会儿,还是现在回去?”
沈回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他不可能错过和池意关系缓和的今晚。
“坐会儿吧。”
“好。”
两人找了块经历江水拍打、百年风霜侵蚀凹凸不平的岩石坐下。
“为什么在分开的时候换手机?”
“怕你联系不上我。”
“...你手机有密码。”
“依旧是你的生日。”
池意低头沉默一瞬。
“沈回,你现在的态度真的很奇怪。”池意扣下一片碎石,朝着远处扔去,“你让我感到很不安全。”
沈回微微蹙眉:“为什么这么说?”
“你是沈回。你没有过那种得到了什么东西,但却害怕总有一天会失去它的感受。所以,你不会明白。”
沈回怔住,张了张嘴,最后却还是没说出口。
他的眼皮再抬起时,镜片后的双眸如江水盛满明月那般,透着一点涟漪的水光。
他淡淡开口道:“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过?你从没问我,当年为什么会让你签下那份协议。”
“我当时以为是因为林千屿。”池意出神地盯着身旁最普通的鹅卵石,“可是你今天告诉我,并不是。”
“不是因为他。”沈回答。
“那是因为谁?”池意问。
二人之间的氛围再度冷了下来。
池意看出了沈回的犹豫,似乎那个答案是沈回极力掩藏的秘密。
“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池意垂下头,“反正...”
嗡嗡——
裤兜震动打断了他的话,池意下意识地接起。
“喂?”池意等了等,却还是没等到回话,“能听见吗?”
电话那头只有微弱却急促的呼吸声。
池意疑惑拿下看向屏幕——
「弟弟」
沈回看了眼由不解转为惊讶的池意,目光顺势而下落到屏幕上,他的瞳孔微微放大。
沈回拿过手机,快步走到一旁。
池意狐疑地望着沈回的背影。
真躲着沈来的也是自己,你们亲兄弟有什么好躲的。
池意自嘲着。
沈回头顶的灿黄钩月,忽然变成一簇蓝幽幽火,将他沉默灼烧。
——在电话那头如巨斧砍伐,重重落下的一字一句时。
“沈回,骗我是吧?”沈来停顿片刻,“Rachel没有转达清楚我的话吗?需要我再说一次吗?”
-
何映秋推开门,身着纯白病服、脸色苍白的俊逸男人,正坐在沙发上等着她。
刚鞠躬,问候的话语还未说出,男人就从桌上抓起软胶笔,竟将它直直插进了苹果里。
“Rachel,好久不见啊...”
男人咬了口苹果。
何映秋站起身,礼貌笑道:“二少爷下午好。”
沈来盯着她,目光像极了立在沙漠干枯树枝上,等待猎物死去的秃鹫。
“怎么,池意死了?”
何映秋睫毛因眼睛睁大而晃动。
“看来还没死。”沈来阴恻恻笑起,“我知道,只有池意死了,我哥才会放我出去。”
何映秋扯起嘴角,答道:“并不清楚池先生的情况,池先生已经和老板分开很久了。”
“哦?”
沈来放下苹果,如绅士般优雅站起身。
他走到何映秋身前,低头靠近,声音冷得像是从寒冰地狱传来:“最好是。”
沈来眯起眼,动人笑起。
随后,他扯下何映秋脖上丝巾,擦了擦手;扔到地上,双手插兜,吹着口哨,踩着走过。
何映秋终于放松下来,她急促呼吸着,试图平复急速跳动的心脏。
“我会杀了池意。”
何映秋身体再度僵硬,缓缓扭头。
沈来双手扶在门沿,只探出一双如孩童般纯净的双眼。
-
“哥哥...”
沈来笑了声。
“让小池等我哦。”
说完,他掐断了电话。
嘟嘟嘟——
沈回垂下手臂。
江风把他的发丝,吹得凌乱不堪。
他望向在打水漂的池意,对方正因找到了块极为合适的石块而开心。
池意好像是感觉到了沈回的目光,扭头望去。
那一瞬间,他在沈回洒满月光的身上看到了痛苦。
但那似乎是错觉。
因为在下一秒,沈回就再次对他如往常般温柔笑起。
作者有话要说:江城大学,小羊跑了无数个来回,但都从来每像这一周样,每天下午雷打不动的停在教学楼外的停车场。
车后座的人也不会下车,只是坐在后面,偶尔接听电话处理工作,但在绝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地看着窗外。
小羊也跟着看过:右侧能看到教学楼和楼前花园,左侧能看到足球场和前往宿舍楼的马路。
小羊不知道为什么老板不下车,或者说,不能下车,明明很多时候,在看见池意路过时,老板的手就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
就像,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好不容易见了面,却都没有说话,一直在后座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