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对峙了半分钟的时间,突然听到楼下传出椅子交错撞击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阵刺耳的尖叫。
穆荀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
不用猜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刚还站在季风这一边的江颂瞬间有些怂了,笑得比哭还难看,“还……下去吗?”
“去看看,”季风第一个作出反应。
没有任何关系的穆荀川默了默,先江颂一步跟了下去。
下面的人动作很快,三人来到二楼时,就与最先逃上来的几人撞了个满怀。
看出季风的意图,其中一个女孩倾身过来,挡在季风面前。
“别过去!”
季风低头,隐约记得这个女孩好像叫陈默。
见他面露犹豫,陈默立刻解释了一句。
“他被一个血球砸中了,我看到一条黑色的毛毛虫,钻进了他的眼睛里。”
果然是这样。
季风也不急着越过陈默,他回看了穆荀川一眼,“他变成了克鲁亚?”
穆荀川轻轻点头。
三队应该也想到了这一点,躲得远一些的李一诺顺着季风的话开口。
“游戏规则是杀死克鲁亚,所以队长在下面……”
她后面的话没说下去,想表达的意思却很明显。
季风眉头微微一皱,明显有些不适,“没有别的办法吗?”
如果只是存在于场景里的怪物,他能很自然的接下“杀死克鲁亚”这个任务,可如果是队友被变成了克鲁亚,意义却变得不同了。
他甚至不愿意下去瞧。
穆荀川却不知怎地突然积极起来,他没说话,绕过陈默和季风,从楼梯缝里挤下去。
季风犹豫了一下,也抬步跟上。
刚走到楼梯中间,正好看到一个血红色的怪物在一楼毫无目的的四处乱窜。
皮肤像是被什么东西融化了,变得和血一样红,一双眼睛被吃抹干净,只剩下两个血淋淋的洞。
他伸出双手摸索,跌跌撞撞的跑,像是想去抓什么东西,嘴里念念有词。
“我不是毛毛虫,我是克鲁亚……”
穆荀川的步子就在楼梯中间停住,他没有下去,看着怪物的眼睛死水一样平静。
季风听到他低声嘀咕了一句,“没救了。”
全身的血液像是被冻住,季风僵硬地站在原地,朝那只怪物看过去。
那怪物四处乱窜,却没有什么攻击性,顾以铭和傅褚云远远站着,手里拿着不知从哪找出来的棍子,却迟迟不肯向前,似乎是下不去手。
“他就是克鲁亚!”领带男在旁边歇斯底里的大喊,他眼眶通红,像是快被折磨疯了。
“杀了他,游戏就通关了,谁来杀了他?”
“或许我们被骗了,”穆荀川又低语了一句。
“什么?”季风下意识问道。
就看穆荀川将目光投过来,“克鲁亚不吃玫瑰花。”
“哐当”一声响动,领带男被椅子腿绊倒,步子趔趄了一下。
他想把凳子踢远一些,抬脚的瞬间却犹豫了。
手摸索着那把椅子,他眼睛上翻,阴恻恻的扫了一眼四周,然后卯足了劲朝那只怪物的头顶砸上去。
鲜血混着白花花的脑浆迸射出来,血红人影倒在地上,嘶吼着挣扎了片刻就彻底没了动静。
四周静了一瞬,整栋古堡都开始响起男孩呜呜咽咽的声音。
“克鲁亚死了,”领带男抬手抹掉头发上的血浆,眼睛里带着疯狂。
他将目光投向一直站在灯光下的小念,“克鲁亚死了!游戏该结束了吧!”
一直冷眼旁观的小念突然咧开嘴,发出一阵尖利的笑声,眼眶里有什么东西滚了滚,居然流出一行骇人的血泪。
“叮——”
一声脆响,桌面突然浮现出一句话。
【我从生下来,就是庄园里最美的玫瑰花,可是克鲁亚,他是丑陋古怪的毛毛虫,不过情况总算好起来了,我将他杀掉了,从此玫瑰庄园里,再也没有了黑色毛毛虫。】
“游戏结束了,”小念的声音跟在系统后面传来。
“叔叔,小念很开心,克鲁亚是你的了,他会一直陪着你。”
领带男顶着一张发绿的脸,他整个人都恍惚了,趔趄了几步来到桌子面前。
不知是哪儿来的勇气,他瞅着桌子上的毛毛虫,一袖子扫在地上。
“去他妈的克鲁亚!”
穆荀川从领带男身上收回目光,对了季风一个大大的哈欠,“结束了,走吧。”
活像个看热闹的人。
江颂却没那么好的心态,他都不知道是怎么迈上楼梯的,脸上还沾着克鲁亚的血,在卫生间足足将自己洗了一个小时,出来时看到穆荀川与季风安安稳稳的躺在一张床上,才稍微缓过神来。
他看了一眼自己,又看了一眼床上的狗,不满稍稍大过了恐惧,“请稍微尊重一下我。”
季风这次准备了两个枕头,他认真将小鹿布偶放在两个枕头中间,好心对江颂解释了一句。
“没办法,所有人床上都放了布偶,我们俩只有这一个,我和穆荀川商量过了,为了不出意外,只能先睡一张床。”
说完作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江颂:“……”你的表情并没表现出自己有多不满。
江颂忍了又忍,“你们就不觉得有那么一丁点的不合适吗?”
孤男寡男的,成何体统啊?
季风却摇头,只觉得江颂在小题大做,“两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了?
季风也快被吓死了。
一想到深夜还有卫生间的挠门声,脑子里的弦都要断了,还在乎和谁一起睡觉,他巴不得整个人挂在穆荀川身上。
因此他说完这句话后,就像生怕穆荀川反悔似的,被子盖到脖子上,只留下一张真诚无辜的脸,模样十分乖巧。
江颂:“……”出息。
爱怎么睡怎么睡,跟他有什么关系?
眼不见心不烦,睡着了啥也看不见。
深夜寂静,鸟鸣三声。
两小时后——
江颂左手提着枕头,右手抱着小狗玩偶,鬼一样站在床边。
“哥,睡了吗……”
睡得正香的季风揉了揉眼睛,眯着眼睛朝江颂仔细看了一眼。
而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耐地问道,“大半夜你不睡觉?”
江颂揉了揉鼻子,看穆荀川没有睁眼的意思,刻意将声音放得很低,“哥,我想睡你俩中间。”
季风:“……”
季风:“啊?”
“你看床这么大,多我一个也没事?哥你别小气,我一点也不碰老大。”
季风看了一眼自己与穆荀川之间还没一掌宽的缝隙,“你自己看还能睡吗?”
“能,你俩中间至少还能睡得下一头猪,我……”
话还没说完,就看穆荀川幽幽睁眼,喉头滚动了一下,滚出一个“滚”字。
江颂:“……”
又过了半小时——
江颂冷不丁推了推季风的肩膀。
季风模模糊糊睁开眼睛,突然看见一张大脸躺在自己面前。
他一下子吓醒了神,浑身被吓得一抖,下意识地向后仰。
“咚”地一声。
后脑勺直接撞在穆荀川下巴上。
穆荀川眉头一下子皱起来,闷声痛吟了一下,睁开眼睛。
江颂与那只眼睛对视了一秒钟。
喉咙里的那声“哥”一下子没了音,随即乌龟似的缩回头,大气不敢出,将半张脸都缩在被子里,只当自己是死了。
季风也一下子被吓醒了,整个身体僵硬着,心理建设了好久才敢转过身。
“对不起,你没……”
话还没说完,眼睛瞥向那张面容精致的脸,就见那人一手捂着下唇,呼吸声平稳,像是又一次睡过去了。
江颂乖乖等着,见季风转身回来,耳语大喊了一句,“没事吧?”
季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床,脸上终于露出几分不解,“你又干什么?”
“我实在害怕,就把床推过来了,”江颂露出了个讨好的笑,“我怕你起来吓一跳,就先告诉你一声。”
季风:“……你心挺好的。”
江颂嘿嘿一笑,“我感觉这样安全多了,快睡吧。”
折腾了一晚上的结果就是,季风与江颂两人顶了四个黑圆圈。
穆荀川嘴角破了好大一块,洗漱时间比平常多了一倍,脸更加阴沉了。
但这点小事,很快就被忘到了脑后。
因为外面死人了。
死的是昨天的领带男。
季风凑过去时,正好听到李一诺悄声说了一句,“我就说害人会遭报应。”
果然就遭了报应。
两只腿散在房间两个角落,主干血肉模糊,肋骨从肉里刺出来,白森森的杵着。
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活生生撕成了两半。
江颂本来就没睡好,这下更是脸都绿了。
“他是怎么弄的?”
侯万全一颗烟抽到一半,怎么也抽不下去,甩手仍在地上,用脚碾成两半。
“操他娘的……”
他那张脸没比江颂好到哪里去,满脸的横肉都垮了,却还是摆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谁知道怎么弄的,嗓子眼被抠出来他也得有个声,不声不响的就死了,老子鞋都没穿完,起来就看着这么个玩意。”
季风低下头,果然见他还有一只脚光在地上。
不过……
除了死前没发出声音,好像还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他又将目光投入房间里。
这里的人死前都是普通人,不太能受得了这样的场面,大多远远瞧上一眼之后就脸色苍白着退出好远,甚至有两个扶着墙开始剧烈呕吐。
因此门口的空间还算宽敞,季风站在这个位置,不用刻意伸脖子,就刚好能看到一半尸体。
嘴巴长得很大,半张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像是死前经历过极大的痛苦。
但是……
他看了足足两分钟的时间,才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
太干净了。
地上没有血,脑袋被撕成两半,连脑浆都没流出来,甚至就连血腥气都没有。
就像艺术家雕刻出来的艺术品。
“他没流血吗?”季风将自己的疑问说出口。
侯万全抬起头,看问话的人是季风,又晦气的啐了一口,什么也没说。
反倒旁边一个看似柔弱的青年回答道,“一滴血都没有,只是……”
他看起来像是个中学生,应该也是住在这间屋子里的,显然是被吓坏了,但难得条理还算清晰。
“昨天大叔上来时,没将那个毛毛虫布偶带上来,但是今天却出现在了尸体旁边。”
李一诺一直在认真听着,闻言下意识地问出一句,“是那个叫克鲁亚的布偶干的?”
她大概是头一次这么分析问题,问出来后连自己都觉得荒唐。
一个细软的声音却肯定了她的猜测。
小念不知何时上的楼梯,她没有靠近,远远的站在楼梯口,声音幽幽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床上的娃娃和克鲁亚打了一架,因为没有娃娃喜欢与别人共享主人。”
“所以……他被撕成了两半,一人一半,是最公平的。”
随后,她像往常一样歪了歪头,“想吃点什么吗?蛋糕或者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