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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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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何如今虽在牢狱任职,但他毕竟跟了县长多年,又做事伶俐妥帖,早已被当做是心腹之部。

所以县长在安顿好吕公一家人之后,便专门把萧何唤来。

昏暗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门窗上。

“这位可怠慢不得。”县长与他碰了盏,悄声嘱咐。

萧何与他喝酒就不似与刘邦那样仰头就是一碗,而是轻轻抿了口便放下,状似打趣地问:“看来这位的来头可不简单?”

县长闻言噤了声,对他摆摆手,做了个口型:“上面来的。”

萧何了然了,不再多问,盯着晃荡的酒水沉默。

“外头有点风声传来,”县长也是兴起,脸有些红,“风一吹,有些叶子就挂不住了。”

萧何没接话,默默把那小盏的酒一饮而尽后,才说:“那该何日设宴?”

“择日不如撞日,”县长摸摸胡子,明日邀请,后日开宴吧。”

*

刘邦睁开眼时,就发现自己坐在这里,有些怔忪地看着马车透着光的小窗户,上面精致的流苏随着移动摇晃,有些迷人眼。

耳朵边是有些瓮的嘈杂声,被马车隔着,听不太真切,却也能感受到热烈。

熏香味萦绕着,刘邦太熟悉这个味道,那时候嬴政的车马从他面前驰过,他最先闻到的就是这种香味。

高贵,典雅,与众不同。

他本该惶恐,心底却有些莫名雀跃,像是知道今天是个大喜之日,拨云见日,只待今日到来。

等待片刻,他决定伸手去掀前方的门帘,这才发现自己身穿玄色长袍,金线穿梭其中,勾勒出龙的形状,微微反着光,雍容华贵至极。

头顶的冕旒随着身体的动作而发出流畅的声响,他掀开帘,只见一位未曾见过的车夫。

阳光刺眼,眯着眼的刘邦被突然清晰的欢呼声吓了一跳,不再隔着马车,那种极致的热烈与欢庆潮水般向他袭来,声浪吓得他一颤,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断断续续道:“嘿,你……”

车夫后知后觉地扭头,看见刘邦盯着自己看,惶恐得险些没能控住马,手抖着,语无伦次囫囵几句道:“陛……陛下。”

陛下?

陛下!

刘邦被这一声唤得瞬间气血上头,心脏的跳动快到极致,一种奇妙的极少思考的欲望被他迅速抓住了,那种掌控万物的满足感如藤蔓般紧紧缠绕他的呼吸——忽然,又被一个声音惹得几乎停跳。

“陛下何事?”

刘邦只听第一声便猛然转头,只见张良骑着白马跟在车边,依旧是面若冠玉,青衫楚楚,笑着看自己。

他不再是少年模样了,而是更加俊俏成熟,一如既往的气质高贵,哪怕青衫也掩不住他的光辉。

这一眼恍如隔世,刘邦简直不敢再移开目光。

“登基大典不必紧张,我们都会陪着陛下。”

张良说着,悄悄往周边看了看,小声道。

“你都出来了,别只看我呀,快乘机看一看周边。”

怎么还是曾经少年时耍小无赖的语气。

刘邦这才舍得移开视线,发现旁边不止张良,还有两人。

一人是他最熟悉的萧何,还有另外一人看不见脸,但气宇不凡,身着甲胄,同样跟在自己身边往前走去。

刘邦被张良叫了坐回去,却犹如坐在云端,忽地下坠,一颗心要从胸膛跳得快要破出,整个人在空中飘了不知多久,再“砰”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再睁眼,宝马香车全都不再,只留他一个昏暗的天花板。

隔壁哪家的狗叫了两声,被主人一顿斥,蔫蔫地嗷了几下又安静下来。

刘邦起身,才发现外头已经快黑了。

一个午觉睡到傍晚,刘邦扯扯嘴角,也是种本事。

刘邦活得现实,向来不爱白日梦,可那个梦萦绕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让他是真有些飘飘然,一面害怕一面心驰神往。

梦里那种欲望又蠢蠢欲动起来,他往日想过的问题又从脑海里浮现而出,如新芽破土而出,刘邦觉得被那叶子挠得心有些痒了。

就这样坐在床边回味了大半天,他终于决定起来,要去河边冲个凉清醒清醒。

*

吕公一家人要在沛县定居,便请了县长,要在今日设宴,与周围乡亲们结交结交。

这吕公名文,号称和县长交好,县长也确实对他十分亲切,家中又有两个待嫁女,于是沛县一隅今日热闹起来,凡是称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送上拜帖,甚至还有不少邻县的人赶来,目的纷杂,却也其乐融融。

一时间是络绎不绝。

萧何正在院门口收贺礼,忙得满头大汗,忽然余光在众人中捕捉到一个熟悉身影,想也不想地就把他叫住,不让他再走了。

“你来做甚?你来做甚!”萧何一抹头上被夕阳照得发红的冷汗,生怕自己这兄弟出什么乱子,压低声音,“这不是什么好玩的场合——可是要送礼才能进的!”

萧何知道这人爱混热闹场子,可不是什么场子都能混啊!这里面多的是县里的贵人,刘邦一个混混出生的亭长,平日里又爱气血上头意气用事,是真怕他再闹出什么兜不住的事情来。

哪知刘邦根本不怵,反倒笑嘻嘻地递上拜帖,手指在上面点了点,“我既然要来赴宴,那肯定不会不懂规矩。”

萧何怎么会不了解这人,喝酒都要赊账的家伙,贺钱又能拿出多少来?连忙摆摆手,想让仆人干脆记自己账上,又冲刘邦道:“贺千钱以下的人坐外边,你别走错了。”

“诶诶诶诶,谁说我要坐外边的?”刘邦拦住两人,潇洒掀了衣角跨进门槛,嘴里大声喊道,“刘邦贺钱万!”

本就吵嚷的人群惊得更加议论纷纷,了解刘邦的都暗自叹息,不知今天会出什么岔子,不了解情况的则交头接耳,不知这位到底何方神圣。

贺钱万?方圆几个县里都不可能出这样的人物。

萧何看着两手空空的刘邦,似有所感,翻开轻飘飘的拜帖,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大字:“贺钱万”,心里大惊,扭头一看,吕公正在他旁边摸着胡须,吓得差点把拜帖和胆子一起给扔出去。

吕公笑笑,在萧何肩上按了按以示无妨,亲自走到刘邦身边道:“年轻人有点想法,到我旁边来吃饭罢。”

“吕大人好。”刘邦面不改色地行礼,随着他进了门,还不忘回头朝萧何得意地挑挑眉。

*

阳厉走进房中,果不其然,那道青衫一同往日般站在书架前,静静思索着,安静淡漠得像只是屋内一个泛白的青瓷瓶,苍白冰冷得差点人气。

他整日都在想,但阳厉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想接下来的计划?还是回忆曾经的韩国?他并不能完全理解。

夕阳正西下,斜斜地照进窗棂,才勉强给他上了一抹色彩。

时间就这样停滞在房屋内,这个房间是无比安宁的,连鸟叫都静了,他甚至有些不舍得打破。

阳厉踌躇半天,直到张良忍不住咳嗽,咳到弯下腰去,伸手扶住书架,书卷摇晃几分,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将药碗放在桌上,没来得及扶,对方已经直起身了,只好开口道:“子房,药好了。”

“……多谢。”张良片刻后才回神,走过来,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阳厉看着对方微微皱起的眉头,思考了半晌,还是说出口:“药已经用完几味……特别是人参,如今并不好寻,只得去花重金——”

“减去就行。”张良的眉头还是没能舒展开,轻描淡写地打断,看了一眼阳厉,“我们人太少,只能继续等。依我看,那秦王火速收了六国,又以强权镇压,短时间内必有各国人民愤然而起,我们暂且只能依靠他人。”

“什么?”阳厉听到一愣,差点没能跟上突然转变的话题,看着面前这人苍白的脸色,听他又讲这些事,心里冒些火气,“减?如何能减?你是要先累死还是病死?”

“正是用钱之时。”张良并不愿意与他争辩,而是继续道,“我更寄希望于楚人,楚地向来实力雄厚,我还得到消息,项家后人仍然在世,他们也不可能甘为秦国走狗。”

好像说得急了,张良转过去咳了几声,没能继续说下去。

阳厉不愿再听,脱口而出道:“难道如今生活不好吗?”

什么又叫秦国走狗呢?他不理解连饭都吃不起的时候还要保证自己衣冠楚楚,也不理解韩国已灭的事实摆在眼前还要苦苦追寻。他只知道自己吃不起饭的时候与狗夺食窘迫至极,也只知道那狗屁韩王醉生梦死,连公子都被他送到秦国去。

虽然心思百转,但说完他便后悔,有些畏惧地看向面前的张良,惊讶地发现一向平静的张良此刻脸色若冰封。

那张精致的脸因为咳嗽与喝药而微微泛红,终于看上去有了点气色,像是绢布上勾勒出花,淡淡潮红让人移不开眼却又不敢直视。

下一刹,他与他对视,只能看见深潭枯井般的眼神,阳厉心底一瘆。

“不好,”张良看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复国以外,我一无所有。”

阳厉这才发现,原来玉颜之下是仇恨堆砌的枯骨。

*

刘邦是第三次见这姑娘。

第一次是在那架马车旁,她出声打破了自己的回忆。

第二次是在昨日,他要去河边冲凉,让自己清醒清醒。不巧遇上了这人,与她拌了几句嘴,衣服本就穿得匆忙,松松垮垮地掉下一块玉佩来,不想竟被她给捡起来挑衅,非说刘邦一个乡野混混用不起这东西,是偷哪位的。

于是刘邦便来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坐上到了上座,与吕文一同喝酒,见到了她第三次。

今日的宴席不算多么珍奇,但也确是少见的盛会,人来人往觥筹交错间,不少异样的眼神都停留在刘邦身上。

他和吕文倒不管这个,反而相谈甚欢,倒又让刘邦惹了别人的红眼。刘邦乐得让所有人知道自己这个小亭长爬在所有人头上,迎着那些目光一一怼了回去,然后才心满意足继续喝酒。

说来也怪,这吕公聊着聊着,总爱往刘邦脸上瞧。等到他第五次看他脸时,刘邦终于忍不住了,转过身去看杯中影,想知道是不是自己今天脸上又沾了什么脏东西。

吕文见状笑着喝了杯酒,让刘邦转回来,老神在在地对他说:“我这人没什么能耐,但就爱相面。”

“哦?”刘邦乐了,感情是习惯使然,不相白不相,指了指自己的脸,问,“那您说我这面相如何?”

“我从年轻开始相面,”吕公眯着眼睛看他,语气不似玩笑,“从未见过谁比你的面相更好。”

刘邦面上不显,却在脑海里闪过自己做的梦,不置可否地夹了块肉。

“我将我次女吕雉嫁与你,可好?”

肉在刘邦筷子上一撇,宴会忽然寂静,有人的木筷掉在桌上,有人的酒从酒杯溢出,一直流到衣服上。

刘邦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但他又想起来那一张脸,那一个梦,然后百感交集被一杯酒浇灭在肚子里,抹了脸站起来,对吕公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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