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黑，086跟着李子桃越走越远，她向前望去，远远看见一束束冲天而起的黑烟。

第十三基地为了方便管理和尽可能节省空间，将基地按照使用功能的不同划分为五个区域。

一区——用于行政办公及买卖营生的中心区域，比如基地中较为重要的监察办事处、研究所和仙东商场皆在一区；

二区——居民居住区，位于一区东北方位，大约六七十栋楼，住着基地近一万人的人口，是距离1号门最远的区域；

三区——演练区，位于一区西北方位，由于基地中一半的成年人都会登记入伍，所以基地特意开辟出一块地方用于训练，监察处总部也设在这里，这里也是距离基地1号门最近的地方；

四区——种植区，位于一区东南方向，基地所有蔬菜瓜果都由四号区提供，其中有一小片是养殖区域，供给基地肉蛋类食品，隐蔽的2号门被设于此处；

五区——加工区，位于一区西南方向，这个区域建设各类厂房，食品、衣物、日常生活用品及武器都是在五区加工而成的，因此这里环境也是最差的。

而她们正在向这个方向走。

086问道：“你不是要回家吗，来五区干什么？”

“我住这。”李子桃平淡回答，她睁着大眼睛迎向086探索的目光，解释道：“住在二区要收费的，这里不要钱。”

两人谈话间已经进入五区，李子桃带着086在几处厂房间穿梭，最后在一栋二层彩钢房前停下。

086默默观察，彩钢房大概二十米左右，一层共七个房间，由车库改造，无窗且只有一个门，她向里望去，看见几个妇人在里面用炉子生火做饭。

一层共有两个楼梯通向二层，两人从第一个房间门口向前直走，途中遇到六七个面容猥琐的中年男人向她俩吹口哨，看向李子桃裸露小腿的眼神下流粘腻，李子桃习以为常，朝着他们呸了一口，带着086沿着尾部第二个楼梯前往二层。

楼梯是铁质的，脚踏在楼梯上发出一叠声沉闷的声响，086盯着前面李子桃的背影微微蹙眉，没想到她一个妙龄女孩竟敢住在这种地方。

上到二层后，李子桃又往更深处走，086跟在后面张望，发现二层与一层结构又不一样，二层被划分为数个小房间，每个房间皆带一个小窗，她透过窗子往里瞧，发现房间里不过十平米，放着三个上下两层的铁架子床铺，沿途路过的房间内都是黑的，里面的人如一尊尊雕塑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两人走到最后一个房间，李子桃推开门，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

086屏住呼吸，看见李子桃在黑暗中熟门熟路走到最里面的床铺坐下，她用手拍拍身旁，086静了片刻后走上前，将一小半屁股抵在床上，挨着李子桃坐了下来。

“你就住这？”086忍不住开口问道。

李子桃无所谓道：“这怎么了，不要钱的地方还要求什么。”

086沉默了。

李子桃侧头看着086，屋子里太黑她看不清她的表情，她转身在床上扒拉出小半截蜡烛，用火柴点燃后放在手心。

烛火下她看清了086的神色，没有她想象中的嫌弃或怜悯，只是一脸平静地回望着她。

烛光将两人脸庞映照得发红，李子桃盯着086双眼，对她说道：“你的眼睛里面燃烧着烛火。”

“什么？”086问。

随即她明白了李子桃的意思。

086的眼睛原来是和普通人一样的黑色眸子，在阳光下会显示出棕褐色，至于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种黑红色，她并不清楚，大抵是在研究所被各种病毒感染导致的吧，她也是在出来后照镜子时才发现的。

他人看到她这双眼睛时，恐惧和警惕会翻几倍的冒出，李子桃的这种反应她却是第一次遇见。

086努力感应此时李子桃的情绪，没有正常人该有的惧怕，甚至还有一些喜欢？

……怎么可能呢。

李子桃认真看着086双眼，回答她刚才发出的疑惑：“我说，你眼睛里燃烧着烛火，很漂亮。”

看到李子桃如此认真，086脸皮发热，心中有股从未感受到的异样感觉，她喉咙发紧咽了口口水，慌忙转移视线不敢再看她。

李子桃觉得莫名其妙，看到086红了脸庞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有歧义，她红着双颊磕磕巴巴解释道：“我、我是因为喜欢红色，才夸你眼睛漂亮的，你别误会。”

异样感觉褪去，086冷下脸道：“哦。”

李子桃：“……”这人情绪变得好快！

086把脸转过来，面无表情对她说：“你不是要我吓你室友吗，她们人呢？”

李子桃手指朝上，指着上铺床板：“上面是个老太太，旁边上铺是个老头，他们是一对夫妻，这么久都没说话，应该是睡着了。还有三个得后半夜才能回来。”

086站起身，手臂向上伸将床上的人拽着手腕从上铺拖了下来。

李子桃睁大双眼也站了起来，她连忙将蜡烛放到一边，托住老人身体小声阻拦086：“欸，老太太没欺负过我，你快放下。”

“他们死了。”086说，“你进来的时候没闻到吗，他们肉都发烂了。”

李子桃解释道：“老头瘫痪不会动，那是他拉床上的味道。这味道一直都有。”

086不置可否，松开老太太的手腕，李子桃被老人异常沉重的身体砸在地上，“哎呦”一声。

李子桃挣扎起身，掌心摸到老人冰冷僵硬的身体，她一怔，086此时拿起蜡烛蹲下身。

借着烛光，李子桃看到老太太紧闭着双眼，嘴唇下有一道发黑的血渍。

她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太太的尸体，嘴里呢喃：“怎么会这样……”

086用手指沾着血迹贴在鼻前闻了闻，她蹙起眉头，站起身在上铺四处乱摸，在枕头旁摸出一个瓶子。

她拿下来在烛光下看，李子桃瞥了一眼，是半瓶苹果汁。

086拧开瓶盖嗅了嗅，然后面无表情的又将瓶盖拧上。

李子桃问：“怎么了？”

086摇了摇头，“没什么，他们的尸体要怎么处理？”

李子桃说：“老头子也死了吗。”

没等086回答，李子桃自言自语道：“也是，没了老太太的照顾，老头子还不如死了。”

她将老太太尸体平放在地上，低头不语。

086将她拉起身，让她坐在床上。

两人盯着老太太尸体发呆。

“我不知道。”李子桃率先开口，她声音嘶哑，隐隐带着哭腔，“之前有人死了，尸体放进垃圾焚烧炉烧了。”

她低喃：“我不想那样对老太太。”

“我刚到基地时，没人愿意帮我，只有老太太肯带着我，告诉我基地中需要注意的事情。她带着我找工作，赚积分，连住处都是她帮我找的，我……”她哽咽，眼泪划过脸庞，“这世上只有老太太肯对我好。”

“可是世界上唯一对我好的人死了，没了。”她终于忍不住，伏在床上大哭。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紧接着雷声阵阵，豆大的雨滴打在窗上，掩盖住李子桃少许哭声。

086抬起手，在李子桃头顶上空停顿片刻，最终还是落到她的发顶。

她动作僵硬地安慰她，嘴唇张了又张，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他最终还是开了口：“我在监察处有……认识的人，他们的后事我来安排。”

李子桃抬起头，双眼肿成核桃，水润眸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她嘴一瘪，“算了吧，你刚被放出来，除了狱警还能认识谁。”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大雨叹了口气，“雨这么大，看来只能等到明天再处理了。”

086默默拨通向凯的电话，嘟了两声就接通了。

向凯紧张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086？发生什么事了？！”

086说：“我发你个定位，五区有两个尸体你给安排一下。”

向凯大喊：“你杀人了？为什么又杀人啊！”他彻底抓狂，穿衣服穿鞋的声音从那边响起，“我不能给你私下处理，这件事情我得先上报给柳上将。”

086额头爆出青筋，想到自己是在求他办事，极力忍耐着说道：“……不是我杀的，一对老人，”她看了一眼地上的苹果汁瓶子，“自然死亡。”

李子桃听到他们的对话，将信将疑的走过来看着086。

086瞥她一眼，不自在地对电话那头的向凯说：“定位已经发你了，你快点过来吧。”随即挂上电话。

李子桃脑袋凑过来，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她。

086用食指推开她凑的太近的脑袋，抿唇说道：“干什么……别凑这么近！”

李子桃问：“刚才那是谁？”

086说：“向凯，你应该听说过吧，他应该在基地挺有名的。”

李子桃惊讶道：“监察处一队的头那个向凯？”

086点头。

李子桃大笑两声，“你可真能撒谎骗人。”

086看了她两眼，低头拨弄手环，给向凯打了个视频电话。

向凯接了，他应该是在快速移动，面容模糊但也能看出来是他，他问道：“又发生什么事了。”

李子桃认出那张脸是向凯本人，惊掉下巴杵在原地。

086随手将视频切断，抱臂倚在床架上俯视她，“相信了？”

李子桃敬畏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很好。”086点头，将老太太尸体放在李子桃床上。

李子桃“欸”的一声，拉住她的手臂，“你干什么啊，这床我以后还要睡呢。”

086伸出一根指头戳向她的额头，面无表情道：“你跟我走，以后和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