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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蜀中才女薛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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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黄昏院落,高大的梧桐树下凉风飒飒,暑热开始褪却,一个乘凉的父亲不停为一个女孩扇着扇子,树荫下女孩的欢声笑语传来。男子慈爱的看着她,小女孩一口一声父亲叫着,心儿柔软成一汪泉水,惬意的逗着自己的小心肝,男子时不时开怀大笑。女孩看上去年龄不大,镶嵌着一双葡萄珠似的大眼睛,在白皙肌肤趁映下炯炯有神,稚嫩的小脸蛋灵气逼人。看到高大挺拔的梧桐树枝繁叶茂,父亲禁不住吟诗道:“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说完父亲考问的看着女孩。谁知女孩不假思索随口而出:“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父亲听闻,张着嘴巴睁大眼睛,心想: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天资如此之高?真是令人折服啊!可是转眼他又有些担心,“枝迎南北鸟”这像堂子的女人干的事啊!日后会不会是沦落风尘的节奏(多年后一诗成谶)父亲有点懊恼,他坐在那里思绪有点飘。正凝神间一个妇人走过来,上前推他一下问“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男子看看妇人讪讪一笑:“没什么,就是一些公务困扰而已。”女孩开心的追着一只蝴蝶满院奔跑,妇人大声喊道:“小心屁股墩,摔着了可别嚷嚷疼哈”。女孩欢快的答:“不会的娘亲。”“我今天用庵摩勒、诃梨勒、毗梨勒三种果做了三勒浆,你们尝尝好不好喝”?她举起送到男子眼前,男人端起一碗一饮而尽,喝完连声夸赞:入喉甜香浓似酒,入口绵软,清凉入骨,香甜赛牛乳。夫人好手艺啊!下官这厢有礼了。”说完拱手对着妇人行礼。妇人哧哧笑道:“一边去一边去,大老爷们没个正形。”女孩跑过来摇着妇人的胳膊:“母亲好偏心哦!只顾得父亲,涛儿也想吃。”妇人低头莞尔:“母亲哪能忘记涛儿呢?”说完端起一碗递给女孩,看着她大口大口吸吮着,妇人笑道:“慢点喝,没人跟你抢,小心别呛着。”她轻轻摸着女孩的头,看着她一口气喝完,一份温婉,双目微醺,眼里的宠溺瞬时感染了父亲。男子望着他俩心中一悦,承欢膝下的小小女儿,还有温柔贤惠的漂亮妻子,人生最美的状态不过如此吧。

院子里吟诗的男子便是日后名满蜀中薛涛的父亲薛郧。他为人正直无私,体恤下属爱护百姓,蔑视权贵,这样的人其实并不适合官场,尔虞我诈只有那些浑水摸鱼的老油条,才能在官场上混得得心应手。于是他注定在贬谪的路上狂奔,终于那年贬到蜀地。一大家人跋山涉水,从繁华的京城长流放到了遥远的成都,一路之上经过了多少颠沛流离?屋漏偏逢阴雨天,薛涛14岁那年,他因出使南诏,不幸染上瘴疠无药可医,溘然长逝了。一生为官清廉两袖清风,没有留下什么多少钱财让母女衣食无忧,很快这对孤苦无依的母女生活陷入困顿,日子捉襟见肘。绝境中开始求爷爷告奶奶,只是世态炎凉,亲属们避之不及,几乎没有人伸出援手,从繁华到陨落,只需要一个凉,人情似纸张张薄。孤独的角落里,娘俩相拥而泣,从前的日子,虽不甚富有,可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想起匆匆那年,她常常在父亲煮茶时,在一旁静静看着袅袅茶烟升起,一室茶香四溢,父亲抚摸着她的头……往事温情涌上心头,回首瞬间湿润了眼眶,前尘隔海,老屋不在,想起父亲的慈爱。人生百味中最苦是离别,此生分离,来生能否再聚?天地面间每个人都是朝生暮死的蜉蝣,任何人都逃不过宿命。擦干眼泪,停止腰杆,尽管日子举步维艰,可是依旧得面对生活,哪怕失去尊严。16岁凭着“绝世姿容,精通音律,秀外慧中能言善辩工于诗赋,她加入乐籍,开始了自己卑微漫长的人生之途。那一天母亲仰天长叹,她哭泣着对薛涛说:“让我怎么对得起你父亲在天之灵,他日黄泉之下岂有脸面见你父亲。”薛涛安慰道:“母亲无需难过,女儿卖艺不卖身,一定恪守本分,请您放心。”妇人含泪不语。

生存游戏的第一法则就是:活着让你苦难备尝。再见薛涛褪去青涩,她进入了声色场所,清新脱俗的气质,肤白貌美的容颜,出口成章的才华,举手投足间的落落大方,一众官员们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纷纷以与之交往为荣,一时间她名声大振,这可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童叟无欺。仅仅是唐朝四大才女之首也就罢了,她也是蜀中四大才女之一,巴蜀文化的杰出代表,真正的闪光点不是颜值担当,而是她无人企及的才情。那年韦皋作为节度使坐镇蜀中,他通过"服南诏,抗吐幕"、发展交通、巩固经济等措施,励精图治,解除边患,稳定唐室在蜀川的统治,使得蜀川在晚唐继续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听闻蜀中才女,韦皋一心求见,初见薛涛他惊为天人,心想:世间居然有此等貌美女子,不知才情真如传说那样过人,于是他命她即兴写诗一首,薛涛笔一蹴而就:《谒巫山庙》:“朝朝夜夜阳台下,为雨为云楚国亡;惆怅庙前多少柳?春来空斗画眉长。”韦皋读后,惊叹不已,这哪是一个乐妓能写出来的?于是多留意了几眼,眼前女子举手投足间气质高雅,声色场中的她身上,并无一丝风尘气息,好感瞬时爆棚。久久相处中渐渐迷恋上了她,眼前这个女子不禁貌美如花,而且才思泉涌八面玲珑。那一日他处理几份棘手的公文,薛涛看他皱眉思索,似有难言之隐,于是她上前去看看,随手几笔圈圈点点,便很快解决了他许久攻克不下的难题,极度震撼之余,赞赏油然而生。此后他经常让薛涛帮着处理案牍,试想美人在侧,添茶递水润笔研墨,岂有不轻松顺畅之理?怨不得古代大户人家男子闲来无事,便教丫鬟断文识字,不只是红粉增色,用起来也得心应手,所谓一举两得吧。薛涛思维敏捷灵活,且经常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此后韦皋处理案宗容易多了,这个女秘书不仅只是红袖添香,还帮着韦皋化解许多头疼不已的难题。尝到甜头的韦皋竟突发奇想向唐德宗上奏,请求授薛涛以秘书省校书郎官衔,因为在当时只有进士出身的人才有资格授予这个官衔,所以被堂德宗拒绝了。但韦皋让薛涛做女秘书的事,在巴蜀间传的沸沸扬扬,于是人们私下里称她“女校书”。

金钱与权利面前,女人终不过是宠物一样存在,很快薛涛成了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不过仅仅是比别的女人多了一丝宠爱而已。所谓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韦皋对于她的盛宠,大家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一时间很多拜访韦皋的人,都会提前贿赂一下薛涛,她的那些亲朋好友,也开始往逐个往前凑,父亲死的时侯门可罗雀,而今却是门若庭市,看着他们的精彩绝伦的表演,她嗤鼻一笑,不仅得意洋洋。那年风过林梢,她自年少,少年终是少年,只因年少轻狂便可以为所欲为。韦皋察觉到了她的变化想:你不过是我豢养的一个宠物而已,还真拿自己当回事,我能捧着你也能踩着你。为了杀杀她的锐气也是以示惩罚,很快发配把她到了松州,一个兵荒马乱荒蛮的西南边陲,这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生存条件是何等恶劣?用膝盖也能想出来。这样的环境让她苦不堪言,所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大致如此吧。她只要离开,速速离开,苦思冥想不得其解,想着韦皋那种居高临下,不可一世的蔑视眼神,她才彻底明白自己的身份,不是别人当她宝,而是自己的拎不清抬高了身价而已。自己再怎么优秀,也不过是韦皋手里拿捏的一枚棋子,幸而她不是过河之卒还有路可退 ,为了生存她放弃了所谓的骄傲,盛宠时如珍宝,失宠时如荒草。眼前的现实,分分秒秒让她摆明了位置。于是卑微到尘埃里的薛涛写了舔狗式的《十离诗》依次是:“犬离主”、“笔离手”、“马离厩”、“鹦鹉离笼”、“燕离巢”、“珠离掌”、“鱼离池”、“鹰离臂”、“竹离亭”、“镜离台”。诗中她作践自己于犬、笔、马、鹦鹉、燕、珠、鱼、鹰、竹、镜;把韦皋喻作是自己所依靠着的主人、手、厩、笼、巢、掌、池、臂、亭、台。只因为犬咬亲情客、笔锋消磨尽、名驹惊玉郎、鹦鹉乱开腔、燕泥汗香枕、明珠有微瑕、鱼戏折芙蓉、鹰窜入青云、竹笋钻破墙、看完这十首诗,心情是无比沉重的。诗中的卑微讨好让人唏嘘不已,纵使她有无人能比的才情,纵使她貌美如花,依然无法摆脱低贱的乐妓身份。韦皋看了她的诗心下不忍,很快她从西南边陲回来了,回来后她彻底改变了风格,默默隐忍,不再轻易张扬自己的个性。年少时候不懂薛涛,一直觉得她低下,可是后来才明白,生而为人,实在太难。我们可以不知疼痒,豪情万丈说: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但是生死抉择面前,极少有人坦然面对死亡,因为好死终不如赖活着。

多年后她与韦皋彻底诀别,元稹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出使蜀中,命中注定的劫,薛涛无处可躲。那一场宴会与声色犬马一同而来的,还有诗人与美女的华丽邂逅,此时的元稹久闻薛涛大名,思慕已久使他迫不及待想接近梦中女神。那一晚月华流泻的园子里,花间坐着一个女子手抚七弦,琴声仿若烟雨幕下百转千回而来的精灵,滴入芭蕉叶上,清风帘下落入忧伤,无形之中的眉头紧锁,让她风韵卓然。虽然过了华光之年,女子依然美的动人心魄。白色水袖丹衣,带着绝世风骨,仿若莲花带雨,一枝秀江南。她双目秋水澹澹,皓腕凝霜雪,雪胎梅骨,笑靥明艳,从容淡然,见之忘俗,低吟浅唱间,一抹胭脂参入铅华的薄媚,熠熠生辉。此刻的元稹已看得心皮痒痒,他拍手称快:“如此美妙琴声,世间少有?琴音曼妙,一曲便直入心弦。”薛涛抬头一看:一清秀男子气质不凡,此时满脸堆笑看着她。她羞涩低下了头:“廖赞廖赞,琴艺不精,阁下贻笑大方了。”元稹:“姑娘琴音美妙,在下如沐春风,只是天气有些寒凉,您身子单薄,看上去弱不禁风,回屋吧,小心风寒。”饱经沧桑的薛涛,看着他暖暖的眼神,岂能不心动。多少年来司空见惯了逢场作戏,人情薄凉,此时元稹几句体贴的话语,足以让她丢盔弃甲。他心里明白对于司空见惯大场面的薛涛,只能滴水穿石渗透,用柔情蜜意慢慢软化,默默打开她的心结。所谓温水煮青蛙,而绝不能像自己对待韦丛一样如火燃烧,释放所有的热情去攻克她。单纯美少女与久经沙场的徐娘半老终是天壤之别,韦丛大约是一根棒棒糖都会哄得欢天喜地,而薛涛哪怕给她一个世界,她都需要酌量一番真假。那日聚会,他听见一些官员对薛涛极尽戏谑:“这样对待一个弱女子,在下实在看不惯”说完愤然离席。在坐的官员们面面相觑讪讪离去,想到冰冷刺骨的人世间,居然有这样一个人不怕得罪权贵,替她解围,不仅心生感慨:“谢谢元大人解围,在下为您抚琴一曲吧。”说完持琵琶的薛涛目不斜视,一曲《猗兰》哀婉幽思,苍楚气象从她手里倾泻而出。曲罢,元稹拍手道:“乃孔子落魄时所作,孔子历聘诸侯,诸侯莫能任。自卫反鲁,过隐谷之中,见芗兰独茂,喟然自己生不逢时,曲中他的幽愤被演绎的精彩绝伦,妙哉妙哉。”薛涛说:“此曲不过是孔子自伤生不逢时,托词于香兰罢了”。眼前的女子兰心蕙质,一个人面对复杂官场,曲意迎合外还要左右逢源,只是稍加不小心便左右为难了,望着她瘦削的背影,元稹不仅心生怜惜。

那日蜀中官僚在浣花溪亭举办诗酒大会,这或许是没落大唐最后的奢靡吧,一时间名流云集盛况空前。众乐妓簇拥而上,十八般武艺样样得心应手,唯有薛涛另辟蹊径,铺开宣纸画了一株兰花。人群中一个目光追随着她,她其实心知肚明,于是迎着元稹深情目光:“元大人众佳丽百花齐放,可有赏心悦目者?”元稹这小子贼精的回答:“惟有那株兰花入我心,毫端蕴秀,墨砚双馨,别的对我来说大同小异,无甚可取之处。玉人花晨月夕间和羞倚窗而坐,美不胜收啊!此生惟愿与兰花日出相携日落同往。”这回答不但表明了自己的情有独钟,无形中不动声色拔高了薛涛,估计是个喘气女人面对这样一个潇洒风流大才子,都会缴械投降吧。

日久相处中,两个人越走越近,两颗心渐渐敞开,琴罢薛涛对他提及前尘往事,父亲去世瞬息风云惨变,家道中落时亲朋好友纷纷避之,最终娘俩举步维艰无路可退,自己不幸成为乐妓。回忆过往,坎坷身世,她不胜悲戚,禁不住泪流满面。元稹轻轻拥她入怀,细细拭去她眼中的泪水,他眼角随即湿润。薛涛问:“你怎么也哭了?”元稹:“你的眼泪流到我心里,所有的苦我已知晓,以后我不会再让你流泪了,所有的泪我替你流,所有的苦我替你扛。我要生生世世保护你,让任何人不能够伤害你,若一切不能如你所愿,那么余生就让我陪你释然吧。”薛涛又怎能不喜,渣男往往披着一往情深的外衣,嘘寒问暖呵护有加。其实第一次见到元稹后,她也被他俊朗的外貌和体贴入微所深深吸引,就这样确认过眼神,你是对的那个人。金风玉露一相逢,耳鬓厮磨,呢喃细语,极尽缠绵,情到浓时,约好生死不渝。于是常常在白云漂然的锦江之畔,山峦横亘之间,留下两个相依相偎的身影 ,羡煞旁人。那日薛涛看见池畔仙鹤悠然自得,她羡慕不已:“此后岁月不再有人世间的骚扰,就这样自由自在,随它一起去做神仙可好?”元稹指着一对鸳鸯:看着它们翩翩然双栖双飞,四时晨昏相伴,我只想与你做一对鸳鸯,不想做什么神仙。”感动之余薛涛大笔一挥“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更忆将雏日,同心莲叶间。”热恋时光的最好写照不过如此,柔情万种的小女生姿态跃然纸上,此时的薛涛完全是初恋未琢的模样,想着与他的如意郎君永远相亲相爱,两个人组成美满的家庭,几个孩子承欢膝下,爱与希望,还有元稹的暖,那是她一生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光。这个男人给了她前所未有的激情与炽热,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便是聪明绝顶的薛涛也无法改变这一女人天性。热恋时来不及擦亮眼睛,就这样飞蛾扑火投身爱的烈焰之中,不管不顾的悲催注定的是:自取灭亡。不久之后,元稹就调离了蜀中,她幸福的生活戛然而止,此后风雨之夕花前月下,在望眼欲穿的深夜里着思念着心上人:“欲就栏边安枕席,夜深闲共说相思。”泪湿红笺,在彻夜难眠中期待着有朝一日重逢,诉说自己无尽的相思之苦,只是她的元稹已幻如水底的月亮,而离别后的薛涛,永远没有机会抓住他那颗游离的心了,一眼千年,一别再生缘。

风尘仆仆从蜀中带着意犹未尽赶回家里的元稹,匆忙去看望自己病重的妻子,这时候的韦丛躺在床上已病入膏肓,这个把短暂一生都奉献给他的痴情女子,听闻元大才子与蜀中大美女的风流韵事,她岂能不伤心?大唐帝国人尽皆知的香艳事故,让她颜面尽失。奄奄一息的她,悲伤化作眼底绝望,想起当初的恩爱有加,此时无人话凄凉。父亲已去世,官场上再也没有父亲为元稹铺路搭桥,所以他才这样有恃无恐,生命的井然有序,因为这个男人礼崩乐坏。即将落幕的残躯,怎能抵御心的凌迟?什么样的剧终,才配的上这一世的悲怆凄凉?她苦思冥想不得其解。不多久丫鬟兴奋的来报:“夫人,大人回来了。”韦丛看见元稹走进来,她别过脑袋头向里,不愿多看他一眼。元稹走到床前一把拉住韦丛的手:“夫人听说你病了,我快马加鞭赶回来,为了我你一定要好起来,没有你我如何是好?”。韦丛幽幽道:“你不是还有一个薛涛吗?”元稹:“夫人道听途说的风言风语你也信?为夫的心难道你不了解吗?如果可以我愿意用自己的命换你,哪怕折寿几十年也要你益寿延年。”韦丛听着他的花言巧语,看着他眼里溢满的泪水,心结悄悄打开,她想可能传言不是真的,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无事生非的人,见不得别人好,眼前人一片赤诚,终是自己多虑而已。她转过身看着元稹淡然一笑:“真傻,我才不要你笨到不要命,我还要你好好陪我跟孩子呢?”元稹:“,只要你快快好起来,让我干什么都愿意,哪怕是死。”韦丛笑着捂住他嘴巴,眼里泛着柔情,伏进元稹怀里轻轻偷笑,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就这样一直被骗到死,韦丛算是善始善终。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只是这些遇人不淑的女子,境遇却意外相同,终是感情错付。看着病床上含笑死去的韦丛,那一刻的元稹或许真的是悔不当初吧。他对着韦丛曾经走过的园子打理过的花草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千年来这首诗感动了无数人,只是话中的款款深情有待商榷,渣男的心是碎成无数片的镜子,里面映照着不同的女人,绝不会只为一个女人情比金坚守身如玉。

韦丛去世不多久,元稹擦干眼泪奔前程而去,不多久便调去江南。绍兴河上浙西美女刘采春正演绎着一曲《望夫歌》她眉清目秀歌声嘹亮很快惊艳了四方,三个人的巡演队伍名扬江南水乡。此时元稹正好坐镇绍兴,他慕名去观看,最高地方长官的到来,无形中给他们做了最好的宣传,于是人山人海万人空巷,这场有元大人的演出轰动了整个绍兴城。小小舞台上只见:水袖款款起落,楚腰纤纤轻扭,舞步轻扬,一个嗓音清亮婉转的女子"歌声彻云"。眉眼里尽是风情。舞台上一家三个人精彩演绎着《望夫歌》: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载儿夫婿去,经岁又经年。”著名大诗人刘长卿在《送李判官之润州行营》:“万里辞家事鼓鼙,金陵驿路楚云西。江春不肯留行客,草色青青送马蹄。”他发出“江春不肯留行客”的幽怨,却不如刘采春这首诗的风韵天成,妙语生姿,文采可见一斑。这首曲子也叫《啰唝( luōhǒng)曲》刘采春自做曲谱,作词、作曲、演唱都是一个人完成,这个集美貌才华一身的女子,很快元稹是一见倾心。听着《望夫歌》这首曲子,他想:脱离了闺怨诗的意境高雅,抒意婉转,粗糙直白毫不含蓄,只抒达意,用了“怨水”、“恨船”、既说"不喜",又说"生憎"。刘采春活泼可爱的形象跃然出现在他脑海,少女的憨态可掬与成熟女人的韵味十足,使她别具风情,几回演出下来,元稹已神魂颠倒。他随即拿刘采春跟薛涛对比。“诗才虽不如涛,但容貌佚丽,非涛所能比也”。见了颜值担当更胜一筹的刘小妹,飞快忘记了才华横溢的薛大姐。渣男的心恰似春花烂漫的月下池水,星星点点涟漪着艳光四射随波逐流。偷心的贼绝不会因为偷到薛涛那一颗不甚完整的心而金盆洗手的,在泛情的道路上,他坚持不懈一路凯歌所向披靡。

此后刘采春的演出,他是场场必到,那暧昧的眼神像发情的公鹿,对着舞台上的雌鹿频频放电,也不管人家丈夫颜面何在?最高地方长官,风流倜傥大才子,玉树临风翩翩至此,谁能抵挡如火热忱?笔杆子是打开女人心门的□□攻无不克,耐心是战无不胜的剑,刺透那些为情所困的痴心女子。这两样元稹都有,女人对于这种偷心的贼是毫无抵抗能力的,更何况一个戏子,戏如人生,逢场作戏是她的看家本领,天雷勾地火,出轨是意料中的事。他极力赞美刘采春:

“新妆巧样画双蛾,谩里常州透额罗。

正面偷匀光滑笏,缓行轻踏破纹波。

言辞雅措风流足,举止低回秀媚多。

更有恼人肠断处,选诗能唱望夫歌”

看看这首诗,元稹对着刘采春样貌举止一顿猛夸,仿佛阁下没见过女人一样,估计他忘记了两个月前还咧咧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天上的韦丛此时估计能气得掉下来。最精彩的他放在后面,这火候掌握的恰到好处,不亏是撩妹高手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的这首诗,历史上刘采春才崭露头角,所以刘小妹应该衷心感谢他的扬名立万。重点彩虹屁来了他说:“你长成倾国之姿也就算了,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偏偏才华当仁不让,还有百灵鸟一样动听的声音,你这么优秀,还让不让别的女人活了?这家伙应付女人那是手到擒来,那边挥泪别韦丛,这里喜迎刘采春,前后无缝衔接,远处的薛大姐抛掷九霄云外。那日他设宴,请刘采春来表演,酒过三巡,元大人看着刘采春心情激荡,所谓酒是色媒人,借着酒劲他道:“你这美目如酒,醉死我方休,此后朝朝暮暮,我赐你欢喜为酬。”刘采春面对着园子里月色皎洁,她调皮道:“你可愿摘下天上月亮给我。”元稹听完机灵一动,命人端来一个铜盆,他添上多半盆水,然后捧着盆走到月亮下,不多时盆里映出一轮圆月,他端着盆小心翼翼走到刘采春面前:“看看我送你的明月,请妥善收好“。刘采春笑得花枝乱颤,戏子懂得拿捏火候,她看了元稹一眼:“元大人天色已晚,孤男寡女恐惹非议,小女子就此拜别,”说完一溜烟就跑了。看着到手的猎物就这样跑了,他内心一阵失落,想着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脸上又扬起一阵得意的笑。接下来的日子,刘采春的演出他再也出现过,看着台下几日不见元稹的身影,刘采春内心空荡荡,很快这种感觉望眼欲穿。几家欢喜几家愁,他的丈夫觉得危机就要过去,反而高兴不已,他不动声色装作若无其事。傻孩子不知道三十六计中一计叫:欲擒故纵,心思愚钝的人儿只当人家良心发现,没想到精彩部分通常留到最后落幕。

对于见惯了物欲横流的戏子,只靠花言巧语怕是收效甚微。这样的女人需要花点心思下点血本,方能让她笑逐颜开。虽然金钱不是万能的,可是关键时刻确实能够实现万能,何况没有几个女人能拒绝真金白银的诱惑。于是他花重金请人打造了一个金钗,那日刘采春的演出,他前簇后拥华丽现身,台上的女子看见他,眼波流转喜不自胜,表演精妙绝伦分外卖力,连她的丈夫都瞧出了端倪。山雨欲来风满楼,空气中弥漫的绿意乘风而来,命中注定的那顶绿帽子随元稹的空降安全着陆。演出完毕后,他约了刘采春湖边别墅一聚,堂而皇之从她丈夫面前带走了她,这色胆确实有点包天,在荷尔蒙面前,伦理道德彻底沦为空谈。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吧,毕竟上次的错过一直让他心痒难耐。干柴与烈火的重逢,看着令他意马心猿的女子,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金钗,插入她发间,明明灭灭的灯光,映衬着刘采春额头金光闪闪,分外迷人。凤头眼睛处镶嵌着两颗晶莹剔透的猫儿眼,仿若两滴眼泪随时滴下。刘采春惊叹:“好精致的物件,元大人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吧。”元稹:烽火戏诸侯,千里送荔枝,不过都是花心思讨美人一笑,只要你喜欢,这点心思算什么?”权力至上才华颜值正担当,这样的男人确实是女人的梦想。便是渣,以我辈之平庸女子也是望尘莫及啊!在他摧城拔寨的猛烈攻势面前,刘采春自然是丢盔弃甲。半推半就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笑而不语,说戏子无情,谁见了真金白银都得给几份薄面,何况是这么贵重金钗。那一夜香风侵梦,入骨棉软,销魂处秦楼鸾凤,美人在怀,此后元大人夜夜笙歌乐不思蜀中人。

绍兴城里,两个人的绯闻铺天盖地,虽然刘采春的丈夫时刻在侧,但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况且在位高权重的元大人面前,他不过是到了平阳地界不如犬的那个纸老虎而已。此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拥入怀中,他只能暗暗隐忍,毕竟这种丑闻丢脸的只是女人的老公。以刘采春的个性,她断不会像薛涛那样投入所有的感情,一个人面对人去楼空。她清楚元稹的为人,他需要不同的女人为他保持感情新鲜度,所以她明白自己绝不可能是他的唯一,她也阻止不了那些前赴后继,所以开始她就准备好了剧终。有人说她与元稹偷情名节败坏,被丈夫逼着投了河,这只是道听途说,结局应该是不会那么惨,如果她真那么注重名节,也不会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与名满天下的大才子暗渡春宵。大唐不夜城,留给后人多少浮想联翩。一顶绿帽子搞得大唐人尽皆知,成为街头巷尾的笑谈。据说他丈夫打了她一顿后,解散了家庭三人组,从此不知所踪(心疼这哥们三秒)

玉壶老秋光,何以抵岁月漫长?蜀中薛涛做着十里红妆迎娶的春秋大梦,人家元稹这里搂着刘小妹夜夜风流,此刻他已将漂亮的姐姐完全抛之脑外。很快他与刘小妹的绯闻传至蜀中,亦如当年天道轮回。起初薛涛怎么也不信,看着两个人情意绵绵的书信往来,记录着刻骨铭心的点点滴滴,她心想:元稹岂有忘记之理?《寄赠薛涛》

锦江滑腻蛾眉秀,幻出文君与薛涛。

言语巧偷鹦鹉舌,文章分得凤凰毛。

纷纷辞客多停笔,个个公卿欲梦刀。

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

锦江滑腻映着峨眉山的秀丽,风景如诗画般美不胜收,高山出秀女,所以诞生出卓文君一样才华横溢的薛涛。这家伙不遗余力地赞美薛涛,以渲染自己深沉的情感,或许那一刻他的心是真的吧,应付女人确实是手到擒来,不得不让人敬佩的五体投地,(现代时尚男士看过来,没点文采还真不能称为渣男)“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我们分别了之后,索然远隔千山万水,可是我对于你的思念,从来没有停止过,这刻骨的相思,那就像是菖蒲开出的花一样艳丽,也像那天上的云彩一样圣洁。在这最后两句中,表达出他对薛大姐姐深深的眷恋。薛涛想着:这深情的口吻,绝不会是逢场作戏。这傻女人可曾听:“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两句是多么异曲同工的深情演绎。只是终有刘小妹这个弱水替沧海,再无相思寄巫山的薛姐姐,就这样薛涛在迷惑中惶惶不可终日。树欲静而风不止,那日窗下假寐,两个小丫头在院子里悄悄说:“许久不曾有元大人的书信往来了?”另一个说:“听说大人跟一个叫刘采春的漂亮戏子打得火热,还为她写诗呢”。听见丫头们嘴里念叨着: “ 新妆巧样画双眉,谩里常州透额罗。正面偷匀光滑笏,缓行轻踏破波纹。言辞雅措风流足,举止低回秀媚多、更有恼人肠断处,选词能唱望夫歌。”薛涛心头重重一震,眼泪瞬间倾泻而出。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走的内塌,一片漆黑中坐在床前。丫头的声音犹在耳畔,往事不堪回首,窗外风起云动,窗内她的世界草木皆兵。枯枝在风里摇曳,冷彻的心扉静守长夜,世界之荒,叶叶成章,爱之所期,心之所至。山河相应,送一怀秋风,心头殇锁住眉,眼中泪蘸上憔悴,此后孤影难成双。时间轮回千年,终不过是无缘,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有一张惊艳自己的脸,初见便沦陷。多年后,浩瀚时光里,沧海不过一粟。世界没有你也没有我,万水千山独留一个人朝圣,许多往事烟消云散,许多人风轻云淡。可数次三番,午夜梦回时,因为那张脸,刻骨思念,久久难眠,心口的朱砂便被华美浸染,最美的守望,缠绵成诗行。于梦随风滴落于芭蕉上,划过昨夜厅堂,遗落于午夜秋凉。繁花深处听再听落花声,往事依稀,回首心头花香依旧。经年后,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坐在浣花溪畔,不施粉黛的清素面容,眉宇间依稀可辨当年的盛世美颜,红笺小字,熏香揽月,笔走初心,落墨为诗:《春望》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

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揽草结同心,将以遗知音。

春愁正断绝,春鸟复哀吟。

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

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

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

玉箸垂朝镜,春风知不知?

时过境迁她脑子里依旧藏着元稹这个顽疾,导致一生无药可医,镌刻在心上清晰如昨。初始的肠断之愁,在命运多舛中眼底惊鸿。许多年后那个男人的滥情,将一个支离破碎的痴心,铸造成金刚不坏之身。命运旋涡里没有漏网之鱼,蝴蝶梦再美,也飞不过沧海桑田,落笔再深情,也抵不过那个男人多巴胺爆棚。此后浣花溪畔,一个人种花写诗 ,与孤独握手言和,执青梅往事,和春水酿酒,温一壶月光,与自己举杯邀曲水流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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